未来，香水和护肤品的成分表里会出现已灭绝的植物吗？

在这个充满困惑的时代生活，“自然”成了我们唯一能够信任的东西，天空、草地和树林不会在你发呆的时候突然伸手，要求你出示核酸证明。

用“自然”串起的一条生活方式链也随之流行起来：在户外，要露营、骑行、徒步；在家里，则尽量用“天然成分”的物件，搓澡巾换成丝瓜瓤，汽水换成花果茶……

至于面霜、精华和香氛，最好也和“天然成分”沾点边，这样才不至于觉得自己生活在无机化合物的漩涡里。

纯天然品牌们常常用“采用 N 吨天然植物提取而成”这样的宣传词来体现产品的珍贵，很“遗憾”的是，这一次品牌们说了实话，从植物里提取的精油确实是 100% 纯天然的，但这句话也揭示了一个事实——

纯天然也是个不折不扣的资源密集型产业。

生产一磅（约 453 克）精油，分别需要 4.5 吨玫瑰花瓣，113 公斤薰衣草，或者 1500 个柠檬——这背后是许多大型种植场无休无止的种植、采摘、蒸馏和运输。

● 19 世纪法国的香水工人正在从花瓣中提取香精

资源密集型产品对环境造成的影响是肉眼可见的。

以护肤品中最常见的成分棕榈油（Palm Oil）为例，仅仅在 2015 到 2018 的三年间，东南亚有 500 平方英里的热带泥炭沼泽森林因它而消失。

沼泽被抽干，意味着长期储存的泥炭会迅速转化为温室气体——东南亚地区的棕榈油种植园产生的温室气体排放量，占据了全球温室气体排放总量的 0.8%，相当于全球航空排放量的一半。

● 马来西亚的油棕榈种植园

● 被破坏的泥炭沼泽

而对于那些野生采摘的精油原料来说，情况就更加严峻了——森林管理局制定的准则是：在一次采伐过程中，野生作物的移除量不能超过 10 %，但由于缺乏监管，过度采伐仍十分常见。

阿特拉斯雪松（Cerdarwood Atlas）曾经覆盖了北非的高山，但是在过度采伐、干旱和火灾的威胁下，它们已经所剩无几。它在自然中的生长速度十分缓慢，这意味着一旦野生种群减少，就需要几十年甚至几个世纪才能重新生长，但供不应求的精油市场却依然嗷嗷待哺。

● 阿特拉斯雪松林

另一种在香氛中常用的乳香树（Boswellia Sacra）面临着更严峻的威胁。

● 乳香树

乳香（Frankincense）是《圣经》里三博士送给耶稣的三件礼物之一，从五千年前起，它就被视为“最接近上天的香气”，也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商业消费品之一。

乳香树干受伤时，在伤口分泌出的带油脂的乳状汁液，汁液接触空气后凝结成的树脂，就是乳香的原料。

● 凝固后的乳香树脂

假如采伐的方法得当，一颗乳香树可以持续数百年源源不断地生产树脂。然而，位于索马里兰的最后一处原始乳香树林却濒临灭绝。

由于这里是世界上最贫困的国家之一，乳香木成了当地最大的收入来源。依照传统，乳香木一年只能在秋季采摘一次，每次只能割最多十二刀，但生态学家 Anjanette DeCarlo 在探访时发现，随意找到的一棵树上就数出了高达 120 道刀痕：

● 乳香树上的红色伤痕是新近切割留下的，而黑色伤痕则来自之前的采摘

乳香木分泌的汁液类似于人类身体上结出的痂，用以保护受伤部位，假如被割伤的次数太多，树的“免疫功能”也会承受巨大压力。《自然》杂志上的一项研究认为，乳香木正在迅速消亡，未来二十年内，乳香的产量将减少 50%。

这听起来有些悲伤，不过却很可能在不远的未来成为现实：人类会因为自己对香气的迷恋，而失去一整个植物种群。到那时，这些珍贵的香气便再也不会是“奢侈品牌的亲民价格产品”，而是花费再多钱也无法还原的“灭绝气味”了。

不论是需要大规模灌溉和农药、破坏当地生态多样性的农场种植，还是难以规范、多重商贩层层牟利的野外采摘，都是对世界上一块具体的土地的伤害。或许站在化妆台前、躺在 SPA 床上的我们无法将这两者联系起来，但悲观地说，我们购买的每一份含有精油的产品，都让日益恶化的环境新增一块伤口。

不过，事情已经开始有了转机。

❶

为了拯救植物和地球，一些调香师正在尝试用植物的 DNA，通过新的尝试以再现植物的气味。

中央圣马丁学院的学生 Tetsuo Lin 受此启发，用合成生物学的方式，从标本中提取少量 DNA，然后分析和预测创造气味分子的酶的基因序列——换句话说，利用这样的技术，可以在不使用一朵花的情况下，制造出玫瑰的气味。

Tetsuo 和可持续护肤品牌 Haeckels 合作，在今年的伦敦工艺周上探索了自己的新项目：已灭绝的动植物的气味。“把这些味道带回来，能帮助我们欣赏大自然，以及那些我们所失去的东西。但这个项目最重要的好处在于，节省香氛生产中使用的大量资源。”

虽然这一技术还没有投入商业生产，但 Tetsuo 希望在未来，人造香气会变成和“人造肉”一样普及的产品。实际上，已经有许多新消费品牌开始践行可持续的护肤品和香氛生产。

❷

创始于 2017 年的护肤品牌 BYBI，最初并没有成为一个“创业公司”的打算。两位创始人因为对美食的共同爱好结缘，然后开始在厨房里做一系列实验：“把无添加剂的烹饪和烘焙原则应用在制作美容产品上。”

● BYBI 的创始人 Dominika Minarovic 和 Elsie Rutterford

出于千禧一代的分享精神，她们开始在博客上分享“自制护肤品”的配方，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欢迎，这才发现原来在世界的各个角落，有那么多人对环境友好的护肤品怀有热情。随后，BYBI 开始迅速成长，成为了一家迅速成长的新锐护肤品公司。

● BIBY 的“皮肤博客”

除了考虑护肤品的功效以外，BYBI 用内部审计系统 The Susty Score 来收集使用的每种成分的碳足迹，以及产品对环境产生的影响。她们甚至开发出了世界上第一个“负碳足迹”护肤品：Glowcurrant Booster。

那么，“低碳足迹”的护肤品如何实现？

首先，是寻找使用低能源密集型机械和优质土壤的供货商；其次，选择离生产地近的原料来源地，并且使用电动汽车或者船这样的低碳运输方式；最重要的是，循环利用原料——譬如，BYBI 会使用果汁制造商丢弃的草莓种子，进行彻底消毒后冷压榨，然后提取其中的精油。

除了护肤品本身之外，包装同样也要可持续起来：甘蔗渣制成的软管、可回收循环利用的玻璃罐、以及寄送快递时使用的回收纸箱。

❸

另一个品牌 UpCircle Beauty 则致力于“赋予食物废料以新生命”。一开始，他们只是专注于把废咖啡渣制成香薰，随后，他们发现：“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不能被循环利用！”

看看他们的护肤品原料表吧：蓝莓果汁生产线上的副产品，被再次提取，做成了富含抗氧化剂的晚霜；红枣核中提取的抗炎物质制成的身体乳；榨完油之后的摩洛哥坚果壳，依然可以放进面霜的原料……

在品牌网站上，他们这样写道：“大自然给过我们很多美妙的物质，譬如用过的咖啡渣，以及泡过的茶叶，但人们往往把它丢进垃圾桶——为什么好东西要被浪费？我们希望让你享受到大自然中的有效成份带来的好处，同时，通过购买，你也为地球带来了一些好处。”

❹

相比于 UpCircle 的温和鼓励，来自斯德哥尔摩的 Forgo 则更加激进：他们希望是生产无水的洗手液。创始人 Libermann 此前进行的是可持续家具的设计和开发，他曾和一些美容行业的大公司合作，却发现它们“花了大量的钱宣传自己的环保数据，但实际上什么也没有做。”

“当时，我几乎对个人护理行业一无所知，只知道它们非常浪费。” Forgo 的名字意为“不做”，品牌创始之初就决定要做减法。它先是抛弃了洗护产品中占 80% 到 90% 的水，然后是一次性塑料瓶。

它们和加拿大的一个实验室合作，生产三种不同味道的浓缩粉末，只有六种成分。装粉末的小袋由纸制成，就连内部的涂层也使用水溶性的材料替代。用起来也相当简单：把它拿回家，加水，就变成了我们熟悉的洗手液——这样，就不用让大量的水“被无缘无故地运来运去”了。

❺

除了生产和运输上的可持续以外，在整个供应链中贯穿人道主义的价值观，或许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可持续发展”——香水品牌 Sana Jardin 的理念是，“将可持续的香水作为社会影响和女性赋权的载体”。

传统上，香水生产业所需的玫瑰花、茉莉花和橙花，只为女性花农提供了短暂的就业，没有其他的就业选择。Sana Jardin 开展的“橙花项目”（Orange Blossom Project）致力于解决花农就业不稳定和年收入低的问题——

让花农们重复利用每年生产的 900 吨花卉废料，成立自己的品牌，生产成橙花水和各种花香蜡烛在当地的农贸市场销售，并且能够保留销售产品 100% 的收益。

● 与 Sana Jardin 合作的摩洛哥当地花农

● “橙花计划”的工作模式

此外，品牌还会向这些女花农们提供产品定价、品牌开发、市场分析方面的专家指导和培训——这让她们即使离开了农田，依然有谋求更好生活的技能。

这些关于保护地球、可持续、减少碳排放的雄心壮志，并不仅仅是为了推出一个“道德上十全十美”的产品，而是希望能通过这样的理念，让更多人生活在有尊严而美丽的环境里——不仅是购买护肤品和香氛的消费者，也包括在这些产品背后默默耕耘的生产者们。

每次关于“可持续消费品”的讨论，似乎都会陷入这样的怪圈：这个理念看上去真的很棒，可是假如只有我一个人在实践，地球似乎并不会因此肉眼可见地变好。

然而，假如更多地人行动起来，为可持续的理念们买单，就会推动品牌们开始从生产端贯彻可持续——使用更少、更有机的资源，把供应链的每一环都考虑进去，让从生产到消费的循环变得“更绿”。☁️

编辑：

Andy

撰文：

Lili

① Frankincense trees—of biblical lore—are being tapped out for essential oils，National Geographic

② Fragrances made from extinct flowers may soon be a reality, Dazed

③ Is Cedar Essential Oil a Sustainable Crop?, MIZU

④ Sustainable scents: What it means to make a “green” perfume, Prestige

常看常新的旅行、媒体观察和日常随笔。前往京东、当当等网站搜索“乌云装扮者”，就能找到这两本书。

Jetlag Books 创办于北京三里屯，是以“分享世界资讯、美和创意”为宗旨的独立书店，亦是创造美和趣味的文化创意机构。

  

关于人文、旅行、审美的微博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