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线小城里，一家正在死亡的夫妻小卖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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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周嬉皮
你还记得小时候放学，最爱的那家小超市吗？摆满了密密麻麻的小零食和饮料，一毛钱的辣条、5毛钱的冰袋……看店的一般是一对夫妻，精明干练。
这些小超市正在连锁零食店的围剿下逐渐消亡。
现如今，当你想买杯饮料时，第一个想到的是不是全家这样的便利店？而当你想买点零食时，想到的也一定是三只松鼠或良品铺子这样标牌瞩目的零食店。透过玻璃窗，店内琳琅满目的零食种类多样，店面装修都有了格调。
而还困在夫妻小超市的老张老李们，如今也已习惯整日做着喝茶刷抖音，有人买水就结个账的生活。
面对零食店的“围剿”，夫妻超市老板们只能被迫“佛系”，这背后的无奈却无人可道。
品牌零食店围剿夫妻小超市
“他们价格便宜，我们折腾不起。”
老张在湖南的一个三线小城里的小区旁开了一家超市，门口挂着“家乐购超市”招牌，但如今的他每日只是坐在店里刷抖音。
小店老板姓张，和妻子一起经营这个50多平的小店已经7年了，店内主要分为两块区域，一部分是商品摆放区，主要陈列着以饮料酒水、休闲食品、粮油等品类为主的快消品；另一部分是快递服务区，堆放了超50个快递。店面后面是厨房，二楼用于自己居住。
这家小店是和小区同步开张的，夫妻俩当时为了照顾上小学的孩子上学，同时免去在外奔波的辛苦，决定开这家店。
“家乐购”每天早上八、九钟开门营业，晚上九十点左右关门，来光顾的基本都是周边居民。来取快递的人的名字老张都能倒背如流，谁有什么消费习惯心里都有谱。
“曾经我们店可算得上是社区的百宝箱呢，生意好的时候，还把住在乡下的父母接过来帮忙照顾孩子，生意好的时候有时候一天能上千元的流水。“老张神采飞扬地回忆往日荣光。
“现在生意不好做啦，附近开了几家零食店，生意没有以前好。最近两年一年比一年赚的少了。尤其是近几年爆发了疫情，很多店都关门歇业了”，老张指着马路斜对面，那里曾经也是一家夫妻小超市，如今早已歇业店铺转让中。
自从小区周边开了零食很忙和戴永红两家零食店，老张的店生意一下就暗淡了下来。
这些零食店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颜色非常鲜明的招牌，视觉上就已经非常吸引人了。店内放着最动感的音乐，店内通常长而深，按照种类布满零食，玻璃门下的它们非常有呼唤力。
相比之下，老张的“家乐购”牌子显得局促而暗淡。
这些鲜艳的零食店内除了零食也有一些生活用品。一看价格还比其他超市便宜，有些甚至比线上的拼多多还要便宜。员工脸上洋溢着微笑，即使买一个1.7元的奶片糖，店内员工也会笑脸相迎，给你一次美好的购物体验。
在路上无论是拉个成年人还是小学生问附近的零食哪家好吃，几乎人人都会回答你：“戴永红和零食很忙。”他们有的是散步经过从“进来看看”变成了“回头客”，有的是“人传人”的影响下成为了忠诚用户。
而留给社区附近杂货店的只有“偶尔路过买瓶水，拿包烟，买包槟榔”的空间。
老张说：“和零食店打价格战我们赢不了，没有利润空间了，只能作为一个家长里短消息汇集站，顺便卖个油盐酱醋茶。“
“目前还没有系统计算，估计营业额比从前要少个40%。日均人流量和每个月的流水在20人和1万二元左右，这点钱难以养活一家四口人。为了增加收入，店内才增加了收发快递的业务。” 老张谈及小店的处境时，点燃了一根烟，眉头紧锁。
“本来这条街上有几家小店，现在只剩下我们一家了还有个美宜佳便利店，没钱赚呀，为了生活，有的去广东打工了，有的去附近经济开发区进厂了。”老张说。
总之，用老张的一句话精准概括夫妻小超市的现状——只要在零食店的辐射半径内，就很难存活。
成本高、利润低，夫妻店的困境
“从来没有奢望大富大贵，我们这种只是想混口生活的小店子。”
房租、水电费、进货成本是夫妻小超市的成本三大巨头。
大部分小超市都是租的店面，即时是比较偏远社区旁的房租也在每个月4000左右，一年四五万对那些精打细算的夫妻店来说，那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再不会做生意，我们也知道好位置卖的快，但是好位置的房租高，一年到头，感觉在为房东打工。” 说这句话时，老张满脸无奈。
为了保证货品的新鲜，冰箱、空调等电费支出也是不小的一笔开支。老张店内配置了一台冰箱，一台空调，据老张描述，夏天一个月电费就要五百多块钱。再除去进货成本的开支后，基本上只能维持正常生活，完全没有高额利润可言。
再加上夫妻小超市抗风险能力非常弱，一碰上一些不可控因素，关门歇业就是能预想到的结果。
但与此同时，杂货店还是一个比AR人脸识别技术更早实现“刷脸“的存在，街头巷里来买东西的抹个零头是常有的事。
“五块三，拿五块就行”这种话已经是老张收钱时的本能反应。这让本来就利润极低的夫妻小超市更加吃力。
“家乐购超市”就这样处在一个成本高、利润低的矛盾处境中。在这吃力的背后他们也曾想过改变， 但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就进货渠道而言，这些零食店要么有自己的生产工厂，要么大规模从长沙的高桥批发市场进货，这可是华东地区最大的批发市场，规模早就超过1400亿。我们50几平店面所需要的货物去一趟长沙高桥采购性价比不高，不值当。”老张说起进货渠道。
老张店里的采购计划没有什么标准化可言，完全是自己拍着脑袋做决定。店里的生活用品、零食等商品都是自己开着掉漆的五菱宏光去同城的批发市场采购来的。
而矿泉水饮料等他们会与品牌商的最后一级代理商拿货。所谓的代理商实际上就是业务员。如果整个市区的销量好，就是业务员占主动权，送货时间，订货批量都有限制。但如果卖的不好，虽然有退换货流程，实施起来极其困难。
关于饮料老张有时候也会在京东掌柜宝和阿里零售通上订，“夏天前后，饮料卖得多、卖得快，而且网上的饮料经常打折，比较划算。” 老张说开杂货店不得不精打细算，降价空间更是几乎不存在。
夏天依靠饮料收入是夫妻小超市的主要来源，水的利润最高，比如一瓶零售价5元的小茗同学可以赚一元，但是有些烟酒副食利润甚至只有0.5元。
而这一点正是零食连锁店抓住的小辫子。
“那些零食店的怡宝、农夫山泉都只卖1.2元，百岁山也只卖1.8元。饮料基本上只要市场价的六成，现在我们的饮料收入大打折扣。“
零食店以原有便利店好卖的水、饮料以及袋装零食来引流；强势品牌为弱势品牌背书，以弱势品牌的散装零食来获取收入。每个月8号还是打折日，折上88折。
零食连锁店的营销方式也是花样百出，对于陈列商品、摆放方式等都有自己的一套标准，包装做的比很多强势品牌都好看，还请明星代言等等。而老张的店铺则更像一个陈列商品用的货架，仅靠赚取微薄的差价维持运营，与零食店的种类相比，品种可选的也不多。
老张说现在他们这样的店，已经不用交什么税了。
打开地图一搜，附近已经有10家戴永红，4家零食很忙，留给夫妻小超市的生存空间少之又少。
前有狼后有虎
如今，平凡人的普通梦想，越来越不可能成为现实。
除了夫妻小店本身的劣势外，零售的变局已经在资本的裹挟之下呼啸而来。
前有网购和外卖等先来者对夫妻小超市造成了威胁，后有零食连锁店来“搅局”线下零售。不仅使消费者不再出门消费，同时也将流量进行了转移。
随着大卖场业态进入中国，这个曾经一度是人们最常光顾的购物场所开始一步步走入冷宫。再到现在进入互联网时代，便利店、生鲜超市、B2C、O2O一小时到家、社区团购等各种新型购物形态陆续出现，夫妻小超市的在买卖这一板块存在感越来越弱。
老张说起这个行业：”从前一个人出门看个电影，还需要在周边吃个饭，顺便还能采购点零食，总体的消费流量充足。现在年轻消费群体都很少出门了，什么都在手机上完成，快递车满满当当的来，空荡荡的走，外卖骑手在小区穿梭。”
根据凯度零售发布的《2021年中国购物者报告系列二》表明，2021年前三季度，以小超市和杂货店为主的夫妻店销售额都呈现下跌趋势。
另一方面，此前商务部的发布《关于推动便利店的品牌化和连锁化三年行动的通知》，提出了力争到2022年，全国品牌连锁便利店的门店总量达到30万家，2020年这个数字才为19.3万。而对于没有强大品牌背书的夫妻小超市来说，无疑也是另一根荆棘。
截至2022年6月，良品铺子线下门店近3000家，三只松鼠1104家。湖南零食很忙门店数量也已经超过1000家，其中，除长沙之外，湖南其他三线城市也占较大市场。各大零食店官网公布的数据也零食店已经迈向三四线甚至县城寻找新的增量。
同时，一种以“水果+零食”业态的湖南零售业，分散在社区附近，甚至各种夫妻店旁边，似乎也开始在五环外挖掘市场。
这些对于夫妻小超市来说，都是巨大的冲击。
从前卖散货赚钱的小店，现在被零食店围剿。从前卖水果赚钱的小店，现在“水果+零食“形式零食实体店也在嗷嗷增长。
老张也想过要转型，想发展线上业务，但坦言自己不知从何入手。毕竟，他们根本没有资本、没有能力、没有只是储备甚至没有时间，去做到逆改天命。
老张说，“家乐购超市现在是处于前有饿狼，后有猛虎的状态。还能坚持多久自己也不知道，如果坚持不下去了，就把店面租给别人，夫妻二人也会去另寻他路。”
无可避免的死亡
小卖部，古老，原始，这些小而散的夫妻零售店们在新奇而又来势汹汹的资本下毫无还手之力。
这无疑是一种降维打击，夫妻店就这样渐渐边缘化，悄然消失。
在中国有680万家零售店，他们毫不起眼，却数十年如一日地给我们的生活提供了最大的便利，不仅仅是我们脑海中曾经的美好回忆，这些小店更凝聚着一家人的生计。
但当新零售的车轮滚滚而来，夫妻店们在围剿之下的任何挣扎都仿佛困兽犹斗，无可避免地走向死亡命运。当然我们可能更喜欢时髦漂亮的零食店，但也一定会怀念那个曾经可以随口讲价抹零的小商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