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跃林 | 贵博的唐宋书法
李跃林 四海书院院长
贵博的唐宋书法
贵州博物馆
第一次参观贵州省博物馆，是我在上中学的时候，为了全国第一届书法篆刻作品展而去。记得是在报上看到展览的消息，并且说是有沈尹默先生作品。当时置了一本《执笔五字法》，对沈先生崇拜得五体投地。
那时贵博还在北京路，就是一个天花板很高的大会堂吧。参观的人似乎也不多，进去找了好几圈没有看到沈先生的作品，有些失望。其他的就完全记不得了。以后也再没去过省博物馆。
现在贵州博物馆新馆建在金羊新区，却实在惊艳了。博物馆的建筑、布展、设施都是不折不扣的国际水平外，最让我大出望外的是书画陈列。
（贵博新馆外景）
韩琦《信宿帖》
一件国宝级的书法是宋名相韩琦的《信宿帖》。本来宋代的东西就稀奇，大宰相的字迹就更稀奇了。而尤其稀奇的是，这信是写给另一位家喻户晓的人物欧阳修。
卷后有元人蔡景行、泰不华等和清代大收藏家高士奇等历代名人题跋。从这些提跋看来，此卷在元代收藏于一位北野相君萧元帅府中，萧不远千里，特别将其赠给了韩琦的嫡孙韩诚之。这几位元人题跋都提到的萧元帅，或就是后改名萧存道的云南道宣慰司都元帅述律杰。泰不华有诗《与萧存道元帅作秋千词分韵得香字》，故云。高士奇引《铁网珊瑚》记载朱熹也曾在此卷上有过题跋，当时尚有共三贴，一为乞请欧阳修作文，惜已不存。另一贴为文章完成之后的谢帖，即是现存的《信宿帖》。
韩琦乞请欧阳修所作的文章，就是为后世传颂的《昼锦堂记》。二位奇人以一奇文而共传于一纸，也可称三绝贴了。
（韩琦《信宿帖》）
韩琦为北宋名相，历仕仁宗、英宗、神宗三朝，欧阳修称其“临大事，决大议，垂绅正笏，不动声色，措天下于泰山之安，可谓社稷之臣”。韩琦不以书名，元人蔡景行的题跋精切的描述了此贴书法特色：“铁钩银画，出入于唐贤颜柳之间，其端重刚劲，类乎为人，百世之下，见者肃容瞻慕焉。”同期的泰不华的题跋则云“前辈云魏公每登朝堂视进止如有尺寸哉！观此帖于是乎取证矣！”地地道道的书如其人论啊。
说起北宋丞相，当然就不能不和王安石有一番比较。跋文中有两则提到。一是陈梁跋: “韩夫子执政三朝，相业端正。青苗相公岂可同朝而立。语云：相字如相人，此二札笔笔正锋，有一些邪气否？其藏锋于不见，可以想见其慎重持国。”另一则则是清人王鸿绪跋中提到“二帖端严谨重，正合考亭金华所云，与荆公之躁扰急迫、倾欹偃仆相反者”。这里的“青苗相公”、“荆公”，都是王安石。王安石在宋史中一直被当作奸臣，其书法虽为苏轼、黄庭坚和米芾崇拜甚至学习，也是往往被当做反面教材。可惜的是，他的信札，只有明代刻本，其“忙促”不妨和韩琦的“端重”一比。
（王安石《与著作明府帖》）
另一件我感兴趣的是，这样一件流传有序的名迹，是怎样流传而被收藏在贵州省这样偏僻之地的。放狗搜索的结果，是贵州博物馆的简介：
1924年，逊位清帝溥仪离宫，走长春，随行带了一批古玩字画，其中包括《信宿帖》。1945年，苏军攻占长春，伪满州国宫人崩离四散，此帖流入民间，为当时一位酷爱书法的刘姓雅士所购得。刘某曾与贵州有一些渊源，贵州多处有他的题字。解放前夕，刘某携此帖来到贵阳，后遗留贵阳，被贵阳市人委保存。1964年，市人委拨交贵州省博物馆作为珍贵文物收藏。
这位神秘的 “酷爱书法的刘姓雅士”是谁？能将此件国宝购下，经济能力已是非常，而又携之贵阳，更于贵州人民有功，让千载之下，能有一个意外惊喜的际会。既在贵州多处有题刻，亦是一时名流。笔者猜测或为兴义刘氏一支族人。兴义刘氏，为黔系军阀重头之一，以至在当时全国政治平衡中都有一定作用，大家族中出现一位热爱书法的雅士，是在情理之中。究竟是谁，则需有道教我了。
唐人《大般涅槃经》第三十四卷
唐人的写经小楷，基本为宋人忽略，贬为“经生字”，在后代，由于印刷术的发达，这样的工整美观的小楷书而便于实用抄书的小楷，基本上就失传了，在科举时代为馆阁体小楷所替代。现在为世人所极力推举的《灵飞经》就是这种小楷书的极品。
虽然唐人写经很多，出版的也不少，我因为受宋人的影响，基本上不是特别关注。但是当十来米的一卷精致流美的小楷突然出现在你所意料不到的地方时，其震撼，也非同寻常。这就是我在贵博的书画展厅看到唐人《大般涅槃经》第三十四卷写经时的感觉。
（唐人写经《大般涅槃经》局部,贵博馆藏）
（唐人写经《大般涅槃经》局部,贵博馆藏）
《大般涅槃经》是大乘佛教的根本经典之一，是大乘五大部经（般若部、宝积部、大集部、华严部、涅槃部）涅槃部之首。唐人写本极多，如1978年上海书画出版社出版过一种选字本。而在贵博的这一本，用笔之精到，还远在上海出版本之上。
此本小楷兼行书意。从单字的结构上看，此卷和大部分的写经一样，取其左右舒张之势。但在用笔上，却不存在大部分写经对用笔的夸张，更趋于含蓄内偃。尤其走之类似的长捺，很少出锋，稍按即收笔，颇存隶意。一些字写法独特。“是”字，下面的“止”，短撇总在长捺之上，短横总是写成顾盼的一点。“主”字起笔一点，侧锋如刀下笔，向右上飞升，是魏碑的方法和形态。“尊”“等”的竖钩，变化无穷，其中一种出锋向左下，大是“蟹爪”勾的摸样。
（贵博馆藏《大般涅槃经》选字）
而最为特出的，是其点画、偏旁，以至于单字写法上的丰富变化，在上面所选的例字中都可以可以看到，也是很多写经中没有的，其书法的价值，不在为人所熟知的《善见律》、《兜沙经》、《灵飞经》等之下，绝是唐人写经中的逸品。
此卷写经上完全没有收藏印鉴，展览的简介也没有说明其流传的情况，也未见有印刷著录（中国书店出版的《中国书店藏敦煌写经丛贴·唐人书<大般涅盘经卷三十四>》，也不是一个底本）。和韩大丞相的信札一样，其如何来到贵州安家，也是一个谜。
玄宗投龙简
这是贵州博物馆中“来路不明”的另一件国宝，有唐楷铭文。未及见。其简介云
“唐开元二十六年，高35.9厘米，宽12厘米，厚0.8厘米，重3270克。投龙简系封建皇帝举行“投龙”典礼时，刊刻告文的铜版或银版。此简为长方形铜板，素地无纹饰，通体苍翠如玉，间有褐色斑痕。正面阴刻楷书李隆基告文、年款等共五行八十六字，背面刻字三行共五十一字。”
照片上看书法似并无太多特色，期望能有拓本同时展出。
（贵博馆藏《玄宗投龙简》）
来源：四海书院（ID：四海书院USA）
作者：李跃林 图片：李跃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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