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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女青年”潘金莲

萧耳 纯粹Pura 2021-07-24



“我的一千零一夜”

《锦灰堆 美人计》杭州新书分享会


2017年8月6日下午3点

晓风书屋(中国丝绸博物馆店)


现场还有作者签售、现场抽奖等环节




潘金莲的文化修养


萧耳


不少读者或许也曾有过我曾经的那种幻觉。因为《金瓶梅》的文本之美,我们似乎感受到了西门家在生活上的附庸风雅。黛玉和金莲都聪明,又爱耍小性儿,还都天生俏丽风流。但黛玉的拈酸与金莲的吃醋,虽都是女子,毕竟又有天壤之别。林黛玉月下抚琴是美的,孟玉楼月下弹月琴也是美的,但黛玉之琴与玉楼之琴,又何其不同。黛玉的抚琴,又高级在哪里?王昭君弹琵琶是美的,潘金莲弹琵琶也是美的,那么和亲的王妃弹琵琶之美和西门家五娘弹琵琶之美,其天壤之别又在哪里?即使是下层仆妇,贾琏偷情的多姑娘与西门庆偷情的宋蕙莲之流,又是否完全是同一类人,甚至可把多姑娘和宋蕙莲互换呢?


《金瓶梅》第一回中潘金莲出场,比黛玉初出场的年纪大些,也不过十二三岁,书中着墨描写金莲本性机变伶俐,十二三岁就会描眉画眼,敷粉施朱,品竹弹丝,女红针指,知书识字。十八岁,出落得脸衬桃花,眉弯新月。可惜《红楼梦》中冰雪聪明的林黛玉,可能都没能活到十八岁这花季。金莲出场,让人惊艳的色是在意料之中,而“知书识字”四字,确是让人有些意外的一惊了。《金瓶梅》实托的晚明之际,即便只是粗通文墨,在当时底层女性中已经算是个“文化人”,加之潘金莲会弹琵琶,拿今人的眼睛看她,这是一个出身堪怜、追求爱情、有色有艺,孟玉楼口中“诸般曲儿都知道”的“文艺女青年”潘六姐了。


《金瓶梅》第二回《俏潘娘帘下勾情,老王婆茶坊说戏》,开篇有一词烘托,更见金莲之美:“芙蓉面,冰雪肌,生来娉婷年已笄,袅袅倚门余”。李笠翁旁批二字:妩媚。妩媚二字,画出了潘金莲的骨。若论色,金莲妩媚,瓶儿柔艳,玉楼俏丽。


曾以为弹琵琶的金莲,与明末艳名高炽的名妓柳如是也并无大异。两人的起点是差不多的,都从小在大户人家当侍婢,受男主人宠爱,自小就领略了男女之事,也因受宠被女主人嫉恨而流落市井。聪明伶俐的柳如是从小学的是诗文,后来则因诗文而混入上流文人圈,怎奈潘金莲不精通文字,只学了弹唱之术,只能勾搭市井之徒。面如银盆的美妇人吴月娘扫雪烹茶,曾使我联想到宝钗的雪中静美。李瓶儿看似华丽的香艳闺房,跟让宝玉进了太虚幻境的秦可卿香闺又有怎样的天差地别?这一切,只能是用精准的细节来揣摩了。



潘金莲的文化水平到底是什么样,其母潘姥姥曾说,潘金莲小时候,家里曾供她上过几年女学。书中有一处细节,颇有意思,讲纵欲无度的西门庆新娶了孟玉楼和潘金莲不久,又被应伯爵怂恿,花五十两银子去勾栏梳笼了色艺过人、善唱南曲的李桂姐,这李桂姐又是李娇儿的侄女。西门庆流连烟花,半月不回家,家中妻妾,数潘金莲最是难熬孤枕冷清的日子,于是金莲给西门庆写了情书,让小厮玳安捎信给夫君,西门庆一看,原来是一幅回文锦笺,上面写词一首,名《落梅风》:


黄昏想,白日思,盼杀人多情不至。因他为他憔悴死,可怜也绣衾独自。灯将残,人睡也,空留得半窗明月。眠心硬,浑似铁,这凄凉怎捱今夜?


这一通“金莲思夫”的闺中怨曲,潘金莲性情中的聪明灵巧可见一斑,不过终究又是俗品,算不得“清词丽句”。后来金莲与西门庆女婿陈敬济私通,也写了小词诉情,差不多也是这般格调。又想起《红楼梦》中香菱学诗,香菱是甄士隐的女儿,自幼被拐,最后被卖与薛蟠为妾,与大观园姐妹在一处,香菱也熏染了诗香,还拜黛玉为师学诗。潘金莲与林黛玉的学生香菱比起来,诗词功夫谁高谁低呢?看香菱的咏月诗:


精华欲掩料应难,影自娟娟魄自寒。

一片砧敲千里白,半轮鸡唱五更残。

绿蓑江上秋闻笛,红袖楼头夜倚栏。

博得嫦娥应自问,何缘不使永团圆 ?


我以为香菱的诗高在清雅,金莲的词妙,却仍在俗流之中。金莲吟得“空留得半窗明月”,而“影自娟娟魄自寒”,金莲再是聪明也吟咏不出吧。再看潘金莲情书的落款:“爱妾潘六儿拜”,更显出潘金莲身份的低微和性情中不害臊的急色。  



若将《金瓶梅》与《红楼梦》两大名著互相对照着读,略一想就觉得别有情趣。《红楼梦》和《金瓶梅》,一个是贵族荣衰记,一个是市民阶层荣衰记,是不同阶层的“盛衰记”。


又假想把《红楼梦》和《金瓶梅》的人物进行阶级互换,将大观园的公子小姐们放到西门庆的院子里去,把西门家的男人女人们送进荣宁二府,他们的命运会再现怎样的戏剧性?将春梅和探春配对,觉得她们如此相似。写了《金瓶梅》研究专著的作家格非说这样的狂想很有道理。格非认为西门庆的影子分别投射到了贾宝玉和贾琏身上。曾有前人批注《金瓶梅》,说贾琏要是身在贫寒之家,“琏就死矣”。贾珍与秦可卿天香楼的乱伦事,也只有在贾府这样“宅院深深深几许” 的大家族中才能盖得住,贾珍还敢大张旗鼓地给他口中的“贤德媳妇” 秦可卿操办白事。“爬灰的爬灰”,管不住的只是老佣人的醉骂而已,要换在市井之家,一点风吹草动,比如有夫之妇潘金莲、王六儿搭上西门庆,不几日就已满城风雨了,门庭浅门槛也浅,又怎么捂得住?故红裳紫裙,三寸金莲比潘金莲还小巧的宋蕙莲,最后只得上吊来了却羞辱了。花子虚的老婆李瓶儿先前与西门庆偷情,靠的是花府与西门府隔墙而望的有利地形,西门庆每每乘夜翻墙幽会,李瓶儿也是通过越墙将一箱箱的银子暗渡到了西门庆府上,因此不曾走漏风声。


如此说来,《金瓶梅》若拍成影视作品,你要如何逼真地呈现那一种市井又古典的生活呢?在那些衣服、器具、庭园、琴棋茶组成的西门家锦衣玉食的日常生活上,又如何去和高高在上的《红楼梦》之簪缨世家区分开来?比如用错道具,穿错衣裳,将贾府雪天用的红泥小火炉搬到了西门庆家,史湘云的名贵皮衣穿到吴月娘身上,普通观众可能浑然不觉,若是扬之水之类的古代名器物鉴赏大家看到,这下要贻笑大方了。


《锦灰堆 美人计》

萧耳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17年6月


这是一部东西方文化观察随笔。作者涉猎广泛,思维敏捷,对中国古典文化深入浸润,彰显出不俗的文化功底。作者既从中国古典名著《金瓶梅》《海上花列传》等作品切入,也从张爱玲、木心等现代作家入手,作出自己的解读。同时将视线伸向更遥远的欧洲文明和西方文化,使东西方文化在同一本书里完成了一次美妙的碰撞。


本书内容分三部分:锦灰堆、窃玉记、偷香记。“锦灰堆”部分是对中国古典文学和民国作家、作品的个性化解读;“窃玉记”打通“声色”现场,打开一系列欧洲电影和书籍,从古希腊一直走笔法国文化、英国文化、葡萄牙文化等;“偷香记”系列随笔是作者从女性视角的一系列书写,犀利地解剖了现当代女性群体的处境和从中反映出的性与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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