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家暴：维权之路，中西相差几何？

△电影《女孩 Girl》剧照

上周，我们连续推出了“彩虹家暴：骄傲月里的枯萎玫瑰”以及随后进行的大样本量“性少数人士向父母出柜后境况遭遇调查报告”，在圈里圈外，一石激起千层浪，引发了社会对性少数群体权利问题的深切关注。

今天，我们尝试，从袋鼠性别变更问题的相关立法规定入手，审视中西方在性少数群体权利意识上的认知差距，以期从遗传学、社会学、法学等多个视角，去关注跨性别者们的切身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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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消瘦

袋鼠甫一落座，便以手掩面，泣不成声。时间是7月1日午后。

这是她自今年3月，“澳洲女同出柜后遭父母软禁”事件逐渐升温以来，首次直面媒体受访。

“我矛盾极了，一方面非常想知晓和蝴蝶有关的所有音讯，同时，又深知自己当下的身心状态，完全承受不起任何的打击；

因此，实话告诉你，即使是你发表的文章，我也是仅限于匆匆浏览略过，涉及营救的细节特别是蝴蝶的反应，我都刷过不敢细看……”

事发至今100多天的很多时日里，袋鼠每天靠一碗白粥支撑过活，体重一度狂减15斤。

而白粥是她平生最厌恶的食物。

但是除了白粥，提起任何食物，她便马上呈现干呕的反应。

02.心中的光去哪儿了

与蝴蝶一样，袋鼠和心上人都是彼此的初恋。

“她最初向我表白的时候，我有些不敢相信，在我的认知里，同性恋本来就少而又少，又怎么可能遇到这么哪里都合得来的人！”

在时过境迁之后、在遭受重创之后，提到蝴蝶，袋鼠还会瞬间眼里熠熠发光。

只是这亮度仅限刹那，然后，便秒回黯淡。

“我不知道现在怎么称呼蝴蝶！是算我女朋友呢？还是算我前女友呢？”这个不是问题的问题，当下正困扰着袋鼠，她有些自嘲地两次说道。

与蝴蝶这种没有分手、却被人分手的结局，对于刚满20岁的袋鼠来说，是最不能“放”过自己的地方。“她如果明确表示真心和我分手，我甚至当晚就会蹦迪庆祝！但是，她现在过得怎么样我什么都不知道……”

16岁时，因为性取向从小被视为“异数”、饱受校园欺凌的袋鼠，曾经一度罹患严重的抑郁症，每天依赖药物度日。与蝴蝶相识相知相爱后，蝴蝶成了她的“特效药”。而今，一切病痛，又都重新来过。

03.在澳洲，我是女孩了

一个鲜为人知的秘密是，自我性别认同为女性的袋鼠，指派性别( assigned gender，即通常大众所说的生理性别）为男性，并尚未采取性别重置手术（Sex reassignment surgery，即通常大众所说的变性手术)。

蝴蝶的父母，在明知女儿是和“闺蜜”（在澳洲双方见面时，蝴蝶这样向父母引荐袋鼠）同性相爱时，故意“回避”袋鼠自我认同的性别取向，在“530”商场车库营救现场，向警察飚话：“我不是反对同性恋。她们不是同性恋，他是男的装成女的，来骗我女儿人和财！”

没有测谎仪，无法判断蝴蝶妈妈是真傻还是装傻。

据袋鼠透露，她还在是个4、5岁的孩子时，便发现自己与其他孩子不同。为了被接受、被不受排斥，她曾忍啊忍，在初中至高中的一段时日内，不惜装出“阳刚”一面示人，甚至“吸引”了包括副班长在内三个女生的“青睐”。

只有她自己内心的声音，坚定地告诉她：你是个女生，你只喜欢女生！

几年前到澳洲求学后，远离了国内对性少数人群的异样目光，袋鼠也终于开始追求自己内心的选择。她“先斩后奏”，自己独立办好了所有的流程，之后才告知父母，一方面接受心理医生的辅导，一方面坚持服用雌性激素。

现在的她，一眼望去，皮肤白皙、胸部丰满，除了略有凸出的喉结，和稍显粗重的嗓音，与一般美女无异。

而最令她感到骄傲的是，在澳洲，无论是她的学籍登记证明上、还是她的驾照，以及学生卡上，凡是能显示性别的地方，都被以“MISS”、“Charlotte”(袋鼠英文名，即夏洛特，为女性名字）、齐肩长发的照片等方式，标注出了女性之性别。

“在澳洲很简单，只要是你自我性别认知为女性，并能提供心理医生的证明，以及依据心理医生之证明，医生提供的激素服药记录证明，你就可以注册登记为你自我认知的性别！”

袋鼠的好友、“蝴蝶袋鼠反家暴公益志愿者团队”核心成员Zudy说，身为女权主义者、剑桥大学性别研究硕士，Zudy还是在哈佛大学做交换生的时候，就开始关注性别问题，并注意从比较的视角观察性少数群体人权上的差异。

在袋鼠提供的一份医院诊所证明上，有这样的记录：“（袋鼠）正在从男性‘转换’为女性，并且已经使用激素大约12个月。我和Charlotte(袋鼠英文名)是医生与患者的关系，她自我认同为女性。她希望将自己的学校文件更改，以反映她认同的性别。”

袋鼠医学证明

“蝴蝶袋鼠反家暴公益志愿者团队”核心成员山奈说：

在澳大利亚，如果你经历过性别确认程序，你可以申请性别变更登记。一旦性别发生了变化，就可以颁发认可的详细信息证书。经过认证的详细信息证书将记录您的新性别和当前名称。

根据相关规定，申请人必须在ta的申请中提交以下文件：两份由两名医生签署的法定声明，以验证性别确认程序。至少三种形式的个人身份证明。

而所谓“性别确认程序”，就是指专业的、有资历的医生确定心理性别。

一句话，不需要完成（性别重置）手术，袋鼠这种在指导下接受手术前的激素治疗期间，即可更改自己自我认知的性别，是完全符合澳大利亚标准的！同时也符合袋鼠学校所在新南威尔士州的法律规定。

 https://www.bdm.nsw.gov.au/Pages/changes-corrections/change-of-sex.aspx（网址链接）

04.在国内，我却当不了女孩

可惜的是，在澳洲已经成为“女儿身”的袋鼠，在国内，又“回归”了“男性”身份。

“因为在中国，必须完成性别重置手术，这是性别变更的前置条件。袋鼠目前还没有完成手术，因此肯定不符合当下的变更程序！”山奈称。

据山奈介绍，“中国公民实施性别重置手术后，应当由公民本人或者监护人向户口所在地公安派出所申报变更性别登记。”这是一条硬性规定。

当然，需要来自有资格的医疗机构的信件证明，就是证明此人的心理性别确实是跨性别。

身份证性别更改所需材料：
1，申请表，原件1份。 
2，申请人和变更人员居民身份证、户口簿，原件、复印件各1份。 
3，国内三级医院出具的性别鉴定证明和公证部门出具的公证书，或者司法鉴定部门出具的证明，原件1份。

身份证性别更改流程：
1，申请人向户口所在地县级人民政府公安派出所（办证中心）提出申请，并提交材料；
2，县级人民政府公安机关派出所（办证中心）对符合办理条件且材料齐全的，当场予以受理。

05.对自我性别认知的尊重也是对生命的尊重

Zudy认为：

表面看，不过就是一个变更，是“术前”与“术后”的“时间差”，但它透露出来的却是对性少数人士自我性别认知的尊重程度的极大差异。 

对于跨性别者而言，未执行性别肯定手术的原因，一方面是因为跨性别权益运动的努力，部分跨性别者通过自我赋权和自我肯定，越来越觉得不需要依靠手术等来获得认可。

另一方面，由于跨性别群体内部千差万别，对于迫切需要手术的跨性别者而言，其往往是由于缺乏家庭支持、经济负担过大等原因而被动放弃手术。

这本身就是本不该由跨性别者来面临的障碍。而判定标准的又一重障碍，不但在法律上构成一种歧视，在社会上继续维系跨性别者被污名化的现状，也往往容易对跨性别者造成二次伤害。

进一步说，究竟是什么决定了一个人的性别？是医疗系统？法律体制？是性器官、荷尔蒙和基因？

数十年来，跨性别者与跨儿理论家（trans theorists)一直努力争取的，即是跨性别者自我性别表达和性别认同得到社会认可的权利，而这种强烈的自我认同，应当优先于其他任何权威的、自上而下的、纯粹基于生理的判定标准的。

这是一种深刻的观念变革，是对于边缘群体生命经验的真正的尊重和肯定。

△2019厦门彩虹骄傲月开幕式暨艺术集分享会参展作品《流动的身份认同》

采访结束时，袋鼠透露，原定几个月后的手术，现在已经被她“推迟”了日程。

一方面，是蝴蝶出了这样的事情，她精神上一时有些缓不过劲来；另一方面，这种手术的“性质”，父亲肯定不会同意并认可的，而好一点的医院，这个手术费要近20万元。

凭她自己的学生身份，她也无法筹措到这笔巨款。

在袋鼠看来，性别变更必须以肯定手术为前提，无疑会给有需求者造成不可避免的二次伤害。首先，不是每个人都有条件去做手术，其次，也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去面对手术的风险。因此，被当作指派性别对待了很多年，得不到承认会对心理造成很深的影响！

所以法律上的承认与保护非常重要，比如有些被强奸和猥亵的个体，假使他们的法律性别是男的话，就无法得到法律的有效保护。

作者

张倩

北京市千千律师事务所特聘专家，

前北京青年报深度报道资深记者，

长期从事法律和人物新闻报道，

并以调查深度报道见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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