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暂别自己的书吧，“我要去养家了。”
很多人对开书店表面是浪漫的想象，背后可能是嘲笑。跟你谈话当中，一定会有三部曲：
第一，我很羡慕你，其实我也想过这样的生活。
第二就是深圳特色：你赚钱吗？你怎么赚钱？你怎么盈利？
你说不赚钱，人家第三个问题就是：你以后怎么办？
三月底，发布《我在深圳城中村开书吧》后，我们意外得知“附近书吧”有一个前身——恣意书吧。在宝安坪洲城中村水泥色的街道上，那扇让人眼前一亮的黄色格栅门，在2019年就已经存在。
那时，门上的黑体字不是附近，而是“恣意”。深圳都市调查节目曾报道过这家书吧，但依旧只有周边的熟客光临。在2020的疫情冲击后的夏天，它因为不断亏损而默默关闭。
恣意唯一的老板——苏西，决定换个地点，重开书吧，寻找新的合伙人。但她不舍得那扇自己设计的格栅门，要求接下来在这里开店的人，要保留这扇门，继续做书吧。与她相识了几周的醉马接手了这里，而那扇黄色的格栅门，作为某种精神的遗产，被另外四个人继承了下去。
如今，苏西在离附近书吧两百米外的河畔旁，开张了一家集阅读、芳疗、茶饮为一体，栽种了郁郁葱葱的植物的小院子，名叫苏西花园。除了作为这家花园的“园长”外，她也是一位有自己工作室的调香师。
她满足于熟客建立的一百多人的小社群，没有刻意做过推广。月营业额最好时能有一万块，保持收支平衡。但最近两个月，她因为出差频繁关店，连续亏钱。很多以前的熟客给她转发了《我在深圳城中村开书吧》，问她：“为什么你在里面开了那么久没有人关注，现在他们刚去就有人关注了？”
“如果早点认识了你，恣意可能还活着，”苏西有些惋惜地对我说，“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吧。”
以下是她的自述：
01 养家
——如何养起一家书吧？
2019年春节，我家里书堆太多了，没地方放，我爸就吐槽：“你怎么住在一个仓库里面？”
第二天，我就去城中村找有没有合适的店面。城中村租金便宜，我就想放个书，顺便开一家书店，圆自己小时候一直以来的梦。
开店的预算3万块，就是买两个包的钱，太值了。为什么还要买那两个包？
「买了两万块的书，一个书架还放不满，天哪！再买个几百本回来，终于放满了。放了500本，其实都不是很多，看起来就特别少。」原恣意书吧 图源：受访者提供
所有人都觉得我不应该在城中村开店。我原本是在国际广告公司上班，做了十年广告策划。因为工作，我认识很多美术馆、做文化的朋友，她们都在南山、福田。她们很少会来这，太远太远了。来到这就跟我说：“你为什么在城中村开一家店？而且你文艺的书，纯英文的书，没有很多人看得懂啊。”
我说，我不管了，我自己看就可以了。
我的老店（恣意书吧）原来是卖鸭脖的店，太阳晒不到，很黑暗、潮湿，没有水电。洗手间都是我贴的，因为我喜欢蒙德里安。黄色的门也是我刷的，油漆味还臭了很久。很多人说要通透，我其实就不要大玻璃，我很喜欢那种法国的小酒馆，红红的一个门，里面很暗，有点隐蔽性。
我从网上在江苏的市场淘了四扇窗户，还有两扇门。它是80年代的那种老窗，我喜欢老木头厚重、斑驳的肌理，它实际上很高，大小正合适的很少，我找木工切割拼凑出来的。它原本是泛青泛蓝的颜色，我很喜欢颜色鲜艳的小门，所以用了色谱里最亮的黄色。
受访者与原恣意书吧 图源：受访者提供
原恣意书吧卫生间 图源：受访者提供
大家不知道这里叫恣意，他们就讲你是在黄色门，知道黄色门是一家书店，它是一个很强的印记。转让的时候，有人出钱要做奶茶店，我要求接下来要做书店。当时有几个人在谈，醉马是最靠近文艺书吧的定位，我跟他说，希望你们保留那一扇门。
我那时一直在做调香和策划的工作。恣意是我自己后花园，趁新鲜感倒腾了几个月后，我没怎么管它，交给我弟弟看店。有个男生天天过来写作，有时候安静得就只剩下他跟我弟，还有一条泰迪狗的组合。
「它是我领养的。我不会把它带到苏西花园，因为它见人会叫。它可以去恣意，因为那里没有人来。」 图源：受访者提供
从2019年1月到2020年6月，恣意经营了一年半，整个状况不是很好。我找到了院子，要种些和我专业相关的植物，就搬出来了。
很多的会员不舍得老店。老店没有任何盈利点，88元会员一年借阅。我当时的目标是，每个月亏租金2000块就可以。没想到越亏越多，因为有水电，要进不同的书，有流动、有损耗，还不断地在改装修，全部加起来亏了十一二万。
恣意能上电视台的节目，就是因为亏出名了。那期叫苏西的书店，以我为主线，去采访了这个行业的状况。为了支持独立书店，节目播放了两次，但也引流不了，记者说没办法，看电视的是老人家。
书店之间举办的参观活动 图源：受访者提供
很多人对开书店表面是浪漫的想象，背后可能是嘲笑。跟你谈话当中，一定会有三部曲：第一，我很羡慕你，其实我也想过这样的生活。第二就是深圳特色：你赚钱吗？你怎么赚钱？你怎么盈利？
但我们同行之间，不会问这些问题。我们都知道它一定不能赚钱。节目采访的我们这六七家都亏了。
你说不赚钱，人家第三个问题就是：你以后怎么办？
之前我没有东西可以上大众点评，通常上大众得有吃有喝的，恣意只提供水。最后两个月，我卖手调的柠檬茶，赚回了房租。我八月开苏西花园，十月才出了正式的餐单，有两个月都在研发酒水。
恣意是更接近我理想的，它是纯书店，更能吸引到一些真正阅读的人。那一年半它都很隐蔽，我以为酒香不怕巷子深，但在深圳一定是怕的。现在这个店加入了商业模式，有一些人确实也不会喜欢了。我朋友说，你要坚持梦想，必须有一些商业。十万块做一个事情不难，你要它落地是很简单的，但问题是你还有多少个十万可以一直砸？
苏西花园租金按月4000元，整改、全部设备下来要十万。房东在我楼上，之前他没有招租，我问他能不能给我，我想开一家书店。他犹豫了一下，假装散步，特地去我的老店考察。看了之后，他说自己也有开书店的理想，所以要支持。
开书店是很清贫的。请店员成本太高了，费用抵得上房租。我把之前的店员推荐去珠宝公司上班了，就想省点钱，亏个房租算了。
因为我要跑去上海出差，店就得关门。有些会员要来，我就留钥匙给他自己开门。有一个小朋友，那天来看到我很开心，他很怕再也不开了。我有个朋友说心很慌，觉得没地方去了。三月份我在出差，至少有七八个朋友发信息问我，担心这里没有了。还有一些人，等我回来晚上一开灯，跑进来：“哎呀，你终于开了。”
我也没有办法承诺我一直会开。我连我自己的生活都没有办法承诺，我怎么可以承诺他们呢？曾经有一对情侣在恣意书吧求婚，那个空间对他们是一个美好的回忆，我搬走后，也不在了。
很多人在这里相识彼此 图源：受访者提供
在恣意书吧求婚的情侣 图源：受访者提供
城中村有个特点，就是刚来深圳的人特别多，在这里落脚，他们需要有一个环境去交流。大家都希望书吧能经营下去，他们对城中村有归属感，它对他们的意义好像比对我更大。今天我周五回来了，明天周六拖着个行李箱要去出差了，我的会员就说：苏西姐为什么你又要走了？
我说，我要去养店了，我要出去赚钱养家了。
02 月亮与六便士
——那些形形色色的客人
恣意的常客不多，它比较像是个图书馆。很多人是借书，人不在店里看。如果借出的书破损了，也没有办法。有一个女生借了书走，离开了深圳，时间到了要还回来，她让我们出邮费。我们没出，最后不了了之。
还有来书店骗钱财的。有个中年男人说自己喜欢看书，跟我聊了一小时安藤忠雄（日本建筑师），他说不打扰你了，出去一分钟又回来。
“我是新加坡华侨，回国是来探望朋友，我想给小朋友买玩具。但是那个店说不能用美金，你可以转一百块钱给我吗？你不要怕我跑，我把购物卡送给你。”
两百块的购物卡就放那了，我扫了一百块钱给他。他说去买点糖果，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后来我去验了一下，那购物卡是空的。
原恣意书吧
这个报案的话，我报什么？他一个中年男人还能骗一百块钱，证明他真的生活很困难了。如果他真的是一个骗术高手，有这个时间他都应该去一个大店骗——可能他觉得书店也很好骗吧？
我觉得一个人他有文化，能够拉下脸来跟你在一个书店里面聊，骗一百块钱走，背后一定有很多不为人知的心酸，他的人生可能比我更复杂的多。人有时候都是会有一些难的情况，你真的不知道这个人经历了什么东西。也不会说遇到100个这样的人，他是唯一一个我遇到的骗钱的。
中国美术学院出版社出了一本关于如何理解艺术的书籍，有位在美术馆的老师送了我一箱。他愿意把我这里作为分享的平台，而我把书送给了懂它的人。
有六七岁的小朋友过来捣乱，把我这的花瓶、小物件搞坏了，跟他说：“不准哦，阿姨会生气喔”，这次躲开了，他下次还会再来。好多坪洲中学、坪洲小学的学生，经常喜欢来我的店。妈妈没有下班，他就在这边写作业。
有一次，一个十岁的小朋友呆到午夜十二点，写完作业就在看《简爱》。她妈妈一直没有下班，她有些落寞。我就问她喜欢什么，她说她喜欢拉大提琴。刚好我收藏了很多大提琴的碟，我们就一起放碟听。
天气有点冷，灯光很昏暗，我们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她推荐我听古典、听巴赫，她很少听大提琴以外的音乐，我就给她放梁祝。听完之后一起去讲旋律，讲情绪是怎么表达的。我觉得就像遇到了知音。
这个店就像是社区的一个陪伴者。有个画猫的小姑娘给我做了很多手作，她是我老店的小朋友。我认识她的时候她还是小学生，现在变成初中生了，看着她从一米五长到一米六五。她妈妈和我是好朋友，昨晚跟我聊天聊到十一二点钟。我们不聊教育，而是聊自己。
我自己的东西很少，我都听她们讲。人都需要一个宣泄口。
「我想让她画一些黑白的猫咪，她说要画彩色的，这个世界应该彩色才好看。」
有一个女生她失恋了，要过来做兼职，我正好在招人。她就住在附近的路口，说喜欢这个环境。她笑起来很漂亮，但可能是被抛弃的，很痛苦，讲话有点神经神志不清的感觉。
她跟我聊了一两个小时。我跟她说，我觉得你想要借我这个空间，来摆脱你的痛苦。等你哪天真的好了，你可以过来上班，但是你不要因为疗伤而上班。我希望你自己走出来。每个女生都会经历到这些，重点是你要自己学会独立。
第二天晚上，她迅速搬家了。那天晚上，我刚好在路口碰到她。她剪了个光头，说要去旅游，去寻找自我。我再也没有见过她了。
我觉得人是不应该去逃避的。遇到困难了你逃避它，是没有用的。你要行动起来，你要离开这个环境，你要去重新认识更多的朋友，你不能够在那边暗自感伤。
去年年初，因为疫情，实体店不能开门，我做了个打折活动，五本书同城包邮。不知道哪个朋友把我的信息转发了，有个河北的瑜伽老师买我的书。邮费我出，要三四十，比五本书都贵。过了几天，她在朋友圈发了我跟她在阅读上的交流，有100多人当天加我，我跟他们推荐书，聊到三更半夜。
一共卖了一百多本，算邮费全部都亏了。因为疫情，二三月份是完全没有顾客的，书摆在那边没有人看。当时也不知道店到底要关多久，还不如把书流动出去。到最后可能倒贴几块钱吧，但书是要被人看的。
有个姐姐一定要东野圭吾的全套，我的东野圭吾缺了几本。
你要不等两个星期，或者上京东买？
不行，我就是要等你。
她果然等了我两个星期，她是想支持书店。
我觉得城中村多开几家书店无所谓，大家不存在竞争关系——因为没有人去实体店买书。我平时线下一年可能就卖二十本，我自己都是会在京东买书的人。但书不只是作为销售的东西，而是可以作为交流途径。这一帮人这么积极地去交流，愿意去请教，我很珍惜，我觉得这是一种信任。
大多数问你推荐书的人，都是不怎么看书的人。如果他是文艺青年，他非常有主见。但问你的人，往往都是没有看过什么书，很渴望自己去融入到知识的氛围。他们觉得身边的人都在学习，都在看书，就会有知识焦虑。
有个男生半夜很痛苦：我最近失恋了，有没有什么书可以让我舒服一点？我推荐了《秘密》。看很多书的人，可能会瞧不起这种心灵鸡汤或者励志的书。但是没怎么看书的人，他们非常需要有力量的书。
我觉得应该平等地对待每一个人看的书，我的店是文艺的书多，但我并不认为只有文艺的书才值得看。就算是鸡汤的书，在他必要的时刻，是很能拯救他的。
他看《秘密》挺喜欢的，后来又再买了一次，我推荐他看散文。你会看到这些人慢慢会转变，从最基础的到看畅销类小说，再到有层次一点的小说。
先不要站在一个什么文艺的高度，自己放低一点姿态去跟对方交流。如果你要给对方推荐一些很陌生很高深的书，那么你一定是打不开对方的心里。对方能感知到的好才是真的好，而不是说你自己觉得好的就是好的。
我推荐的书比较容易让他们喜欢，比如《月亮与六便士》，一直都很畅销。它就是讲了一个理想与现实的矛盾，大家都面临的问题。
「以前的人看完书还会留下他的印记，现在的人不会再去做这些事情了。」 图源：作者拍摄
我喜欢这本书。我喜欢高更，还去看过他的画展。我是理想主义者，而且是会落地的、会实行的理想主义者。我小时候的理想就是开书店，我就会开。我的理想不是很远的，都是我能做得到的事情。而只要我想做到，我就一定会做到。
03 恣意妄为
——从想要恣意，到真正恣意
过去我赚的比现在多很多。但在大公司不可能不焦虑，否则心态也太好了。
当你收入越高的时候，你就会承担越多的压力。压力并不是人家给你的，是自己给自己的。跟团队协同，会有理念的冲突；去完成业绩，要被迫去做一些事情；还有熬夜加班，这都是久而久之形成的工作压力。
苏西在豆瓣上的发帖
去年大半年，因为疫情没有收入，我想要找人一起开店，私下找那些说自己很喜欢书吧的人，没有人理我。我在别的平台发了一个转让的帖子，希望别人继续经营恣意，结果丢脸地被我的会员发现了。
苏西你这个店要转了吗？
你怎么知道？
要不要一起做？
好。
讲完这句话我就开始理性地算账了。
他说，还是不要了，我觉得我没什么钱可以消耗。
原恣意书吧 图源：受访者提供
问了大概六七个人，一开始聊得很好，我说最近我家书店要不行了，你感兴趣吗？不回信息了。还有的说因为疫情，自己压力也很大。
希望不断地破灭之后，当时会对人性有失望，也有对自己的怀疑：为什么别人都不愿意做，我傻傻地做下来？
有突然答应，后来拿不出钱的；有在我面前和在别人面前，对我做的事是两套说辞的；也有说只要去南山后海开就投资的，她觉得宝安不够商业。还有朋友问：你怎么还窝在城中村做“慈善”事业？
只有当你真正成为老板的时候，你才知道钱的意义有多大。你对下做慈善，你的房东不会跟你做慈善。
看我的人很着急，觉得我一直在做这个事情不赚钱;很多人一进来都指指点点，说你要去做咖啡馆，咖啡馆都是网红;我的同学问我，安安稳稳找份工作几万块一个月不行吗？为什么要搞得自己那么落魄？
我最后习惯了。这个店需要用体力，我经常累到发呆，根本没有时间胡思乱想。节目采访的时候，我说每个人都有一个开书店的梦想，但最后不会有人开的。所有人都说我好羡慕你，这是我想要的生活。但我没有见过有人真正去实现理想。他们讲这些话我早就听麻木了，我早就听麻木了。
理想跟你真正要去实践是不一样的，你真正的行动是更重要的。
曾经在广告公司工作的苏西 图源：受访者提供
我以前经历过那种虚荣的阶段。做发布会看到很多香港的明星，客户都是给你住五星级酒店。口红买几十只上百只，粉底买最好的，穿好的品牌，体验各种打卡……那不是一个圈子，我的很多甲方朋友，就理解不了我的转变。
这些我都感受过了，才知道那个不是我的终点。那一时刻的满足之后，会不断的想要再更多，当你要更多，就要有更多后面的钱财去支撑。欲望逐渐变大，现实的条件不匹配，就会焦虑。
我三十多岁焦虑感最重。那个时间点的女性，是有结婚的需求，从少女的二十几岁踏入一个剩女的三十岁，当你没有结婚的时候，大家都开始怀疑你的三十岁。跨过三十岁要奔四的时候，又有生理的问题了。
我在深圳长大，别的城市的朋友会觉得我讲话、走路就很快，脾气也很急，是这个城市速度的代表。深圳女孩都是搞钱的，我这两年大部分时间都在学习，她们就觉得我不符合城市的文化，我不务正业，我在浪费生命。
深圳是一个机会很多的城市，别人可能这两年奋斗的很好，结婚生子了，群里都在讨论带娃，相对来说，我越来越格格不入。她们的行为也会让我思考，我要不要这样做？要不要有个归宿、有个小孩？我自己做的事情又不能马上变现，这个过程中会有很多矛盾和焦虑。
也有很多焦虑、抑郁的人过来跟我聊一个下午。在聆听别人的时候，其实是治愈了自己。很多东西自己也想不开，但是还没有表达，先听了别人的故事，发现别人原来也一样纠结，最后自己就想通了。
焦虑的人碰到焦虑的人，不会觉得是你想多了。就像开书店的人才能了解开书店的人——开书店的人是不会问另外一家开书店的人，你能够赚钱吗？因为是知道彼此都不能赚钱的，不会问这个问题。
开恣意书吧之后，我变得更理性了。以前我不管它怎么经营，现在有专业的人跟我讲要怎么去打造和推广。感性是走不远的，只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真正理性经营的人才能开得好书店。
即便做不到恣意，也要有这个态度。苏西花园是客人投票选的名字，以前紧绷的时候，我渴望恣意，现在我觉得这个名字不需要存在了。当你真的是很轻松地享受这一切，不需要强调口号，已经在这个状态里面了。
04 自然生长
——植物与人生一同成长
植物的疗愈可能比阅读还要好，心情不好的时候可以买个橙子捏，掐掐果皮；焦虑的时候很难安静下来读书，但可以去种一些花花草草。
去年秋天，所有从这里路过的人，都会看一眼这个院子。经过冬天，很多植物重新生长，春天刚刚长好，夏秋的时候味道是非常浓郁的。风吹过香草，你走过时，会闻到一种很温暖，像阳光的味道。
感受一颗种子从发芽然后长大、有气味、变成餐桌，这个过程很治愈。植物是一个有回报的东西，每天给它浇水，好好养护它，它就能够长得好。对于书和植物，你有选择权，但人很多事情是没有办法控制的。
我种好的前两个月，被附近的老阿姨摘了很多薄荷。她们六七点钟出门买菜经过，拔一根就走了。她们觉得那个东西是路边的。我还试过放一盆花在那，就直接被搬走了。
「很多香草你说剪它可惜，不是的，我种的所有的都是实用的，剪它才是它的价值所在。」
后来我在这边开久了，大概意识到我是店铺的，还挂了一个小牌子，自律的人就越来越多了。刚开始那两个月真的有点不爽。种下去之后，“哎，你怎么又秃了？”但她们只拔她们懂的，紫苏拿来炖肉，柠檬拿来做菜。
我慢慢就把她们懂的移到里面去种，把她们不懂的种在外面。有些阿姨除了带孩子无所事事，在社区楼下唠嗑，我就安排她们帮我打包自制的茶，又可以给这些阿姨带来新的收入。店开在城中村，就是因为离家近。妈妈可以帮忙打扫卫生，弟弟可以帮我抗抗重物。我爸快60岁了，担心我爬高危险，还会替我去弄装饰。
我小时候经常去家附近的友谊书城，还会在地摊上买言情小说。我爸工作很忙，我妈打麻将，典型的广东家庭。我弟从来不看书，以前看店时塞着耳机看电视剧。我爸觉得我很奇特：“为什么我们家出了一个喜欢看书的人？”
在我们家，他自己不接纳的东西，他不会阻止你去做。
苏西花园改造前 图源：受访者提供
这里三十多种植物，全部是我开车去广州批发回来的。原本一楼是办公室，院子是堆放杂物的。我当时花了很多钱运走垃圾，还有铺假草坪。顶上的树枝，将近三米高，是我自己爬梯子上去弄的。
有一天，我在那边挂花的时候，我的一个客人路过，说老板娘你为什么自己在挂花？我心想：我不挂的话谁帮我挂？
我哪里是一个有动手能力的人呢？我在家是不用干任何活的人。以前我养一盆多肉都死了，现在我不仅可以养好植物，还可以把它做成喝的。每盆植物的习性都不同，就像照顾一个班的孩子。
「我不是热爱动手，我是不得不动手。剪葡萄藤的时候，要踩在机箱上面，拿大的剪刀剪。我想：怎么又省两百块钱？」 图源：受访者提供
我前阵子也有很大的压力。我的宣泄渠道，就是一天要约三四个人聊，聊推广、入股……我是喜欢折腾的人。这里开店已经有大半年了，还在不断调整，昨天写方案到凌晨三四点。
我希望别人进来后，植物的环境会让他感到舒适。以前不是老提诗和远方吗？哪有那么容易跑出去？既然我们出不去，就要变成一个可以让我去的角落，我的目标就达到了。
过去我在父母的保护下上学，在大企业上班，有一些情感的分分合合，整体来讲是顺利的。不顺都是在三十岁之后发生的。我比较晚遭遇挫折，是跳崖式的感觉，也就是这样，我才改变了自己的生活方式。
不管是书店还是稿子，我希望它是向上的，不要是悲情的。很多事情是帮助你去获得一些认知，帮助你获得更好的人生跟生活。比如下次有一个人来跟你侃侃而谈，问你借100块的时候，你就要小心了。
但我也有经历过很难的时候，最后真的有人帮助了我，所以我学会的最大一点，就是不要轻易定义别人。就像这个中年男人，也不一定是职业骗子，说不定他有一天出现了还我100块，也有可能。
一位在苏西最困难的时期帮助过她的朋友 图源：受访者提供
我的同事说我过的是体验式的人生。很多人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是经历很多事情之后，你可以知道自己不要什么，再经过很多事，你可能慢慢找到自己想要什么了。
人都喜欢活在一个小孩子的状态，不希望经历太多人性的灰暗和破事。当那一刻来的时候，也只能说：这就是人生，你得经历它。
一开始，我觉得开店就是两个包的钱。如果回到过去，那些东西我一个都不会买。别人并不会因为你拿什么包而更尊重你，你真的有内涵，有谈资的时候，别人真的不会在意你的穿搭。
还是小女孩的时候，可能有一个迷失，自己没有东西，就要有外在的东西去装饰。
以前我的包不会有两三百块的，现在那些奢侈品都发霉了，我准备把它们卖掉。我现在用帆布袋，我手机是朋友不要了给我的。我的电脑用了7年，屏幕裂了，我对象说给我买个新电脑，我说不要，只要能用一天，我就把它用下去。
也可能是我拥有过，走过那个阶段，才会觉得那个阶段是无意义的。但不是有句话吗？一切过往，皆为序章。所有经历过的东西，就是完成整个人生故事的一个部分。
以前我会给人生贴很多标签，总想要混到什么样的名头，在什么样的企业上班。现在我不用太多定义它，我很喜欢诗人穆旦那段墓志铭：这才知道我全部的努力，不过完成了普通的生活。大多数人都是普通的，只要在普通的生活里，寻找属于自己的那一点小快乐，就行了。
如果人生是一本书的话，我进行到哪个阶段了？
——才开始吧。我还有一大堆东西想要完成呢。
「我们可以做许多白日梦，可以失败，也可以光芒万丈。」——让·保罗·萨特
书吧信息
苏西花园
📆 营业时间：10:00 - 23:00
📚 主营业务：文艺书籍、咖啡、茶饮、芳疗、特调鸡尾酒、沙龙活动
📍 店铺地址：深圳市宝安区西乡街道华侨新村西堤一巷38号
Author 撰文
纵歌
Photographer 摄影
Suleo
Editor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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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