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兴复汉室？

这是我们第二次聊《风起陇西》，没看过上一集的最好先看看。

上一次我说不带这样考验干部的，李严也太难了。

这哪里是钓鱼执法，这已经是栽赃陷害了。

李严身边两大谍报头子，冯曹掾是诸葛亮的人，陈恭也是诸葛亮的人。那你让李严还怎么玩？

李严又没有想干嘛，按照马伯庸的说法，是刘禅给了他衣带诏，让他除掉诸葛亮的。

人家只是奉命行事，结果他的心腹冯曹掾，主动通魏，故意留下证据被捕，甘愿牺牲自己的生命与名节，就是为了栽赃李严，说这是他指示的。

而那个陈恭，是他的弟子，还是昔日铁杆心腹的独子，这么亲近的关系。也帮着诸葛亮，把李严装进套里，坐死他的罪名。

好容易喜欢上一个女人，还是陈恭的下属，同时又是冯曹掾安插在他身边的探子，还是魏国的谍报人员。

这么多重身份接近李严，就是为了烧掉刘禅给他的密诏，让他百口莫辩。

犯得着么？犯得着用导弹打蚊子么？如果真这么不喜欢李严，你跟他明说好了。

换做谁拿着李严这副牌，都特么得认输。你干脆跟他摊牌得了，让他看看，身边所有人，都是诸葛亮的人。

他看完之后，马上就懂了，拿起一把剑就去抹脖子，先帝，你等等，把老臣带走吧，老臣太难了......

所以我那天说，马伯庸的故事很精彩，但是有点太精彩了。

什么叫太精彩？给你打个比方。我前几天和人玩了一种新式的象棋。

一开始，他的卒子就像车一样，横冲直撞，直接杀过来了。

我晕了，问他为什么？卒子不是一格一格走的么？

他跟我说，这叫特种兵。

好吧，反正也算公平，你的卒子这样，我的也可以。

接下来，他的象居然过河了，我傻了，问他为什么？

他说，这叫小飞象.......

然后我的特种兵，正要去吃他的马，反而被他的马给吃了。

我问他，马不是走日么？你怎么直线吃？

他说，这叫千里马......

好吧，甭管你什么新规矩，反正你行我也行，很快，他就渐落下风，被我将军，无处可去。

我说，认输吧。

他说，别急，我还有最后一招，然后他用我的士，把我的帅给吃了。

你没听错，是我的士。

我傻眼了，这又是为什么？

他不慌不忙的说，这就叫反间。你的士其实早已成为我方的间谍.......

这就是马伯庸的《风起陇西》带给我的感觉，反正你说什么是什么呗，我还能怎么玩呢？都是你说了算。

我们的读者里有马伯庸的粉丝，那天跟我解释，说，西风，你没看懂，你没有理解那部剧的真意。

陈恭，也就是白帝，也就是烛龙，他这个蜀魏两边的双料间谍，才是双方的核心目的，除李严，只是一次行动。

站在曹魏的角度，冯曹掾和陈恭，有杀父之仇。

昔日陈恭的父亲，是李严的下属，跟李严一起守护某个县。

当时，是冯曹掾奉了诸葛亮的命令，为了迷惑曹魏，故意出卖军事部署给曹魏，让曹魏夺取了这个县，陈恭的父亲在无知的情况下，成了牺牲的棋子。

那么此后，陈恭实际上就成为了被曹魏反间的蜀汉间谍，然后奉命打入蜀汉内部，成为间谍系统的二把手。

在这个过程中，陈恭牺牲了自己的妻子，而且为了纳投名状，还要亲手用毒箭，射死大舅子荀诩。

经过这一系列，他当上了蜀汉情报机构的一把手，这才是曹魏的最终目的，在蜀汉的心脏安插自己的人，以备日后关键时刻所用。

那么反过来，站在蜀汉的角度。这一切早就为诸葛亮以及冯曹掾所知。

他们知道曹魏想干嘛，也知道陈恭被反间了。但是，陈恭实际上是反间了两次的间谍。

也就是说，曹魏认为陈恭，身在汉营心在曹，而诸葛亮认为陈恭，假扮身在汉营心在曹，实际上身在汉营心在汉。

这话真拗口，我说着都别扭，不知道陈恭该怎么演。我估计陈恭和李严一个心情，先帝，你还是带我走吧，我太难了。

你仔细想想，最开始你是张三的老婆，张三让你嫁给李四，假扮李四的老婆。李四反间了你，让你回到张三身边，让张三误以为你还是他老婆，其实你已经和李四暗通款曲。但实际上，你还是张三的老婆，你只是让李四误以为。

晕了吧？你还记得你是谁老婆么？

你心想，我太难了，我不嫁人了，我宁愿出家当姑子去......

言归正传，蜀汉给陈恭同学搞这么高难度的活，只有一个目的，为了让他取信于曹魏。

让曹魏误以为自己在蜀汉心脏安插了一把尖刀，这样在关键时刻可以发挥奇效。

陈恭，就变成了一颗药丸，曹魏和蜀汉都认为他能够在关键时刻发挥奇效。

马伯庸的这个脑洞开的非常精彩，但是我查了下他的简历，这位著名作家从小到大，数学考试没有及格过。

那我今天就来聊数学。

情报的本质就是传递信息，信息这个话题我就不展开了，大学信电系有一门课叫做信息论与编码。数学从不及格的马亲王，肯定没有学过。

那我们就来欺负欺负他。

信息的本质是什么？是确定性。没有确定性的信息是无效的。

你比如，今天可能下雨，这句话信息含量为零。可能，概率范围0~100%之间，那我怎么知道下不下雨。

如果你告诉我，今天下雨的概率是15%，那就有信息含量了。如果你告诉我，未来的24小时内，每个小时的概率是多少，降雨量预计是多少，那信息含量就更丰富了。

科普完，我们来看看陈恭。

如果你是曹魏，关键时刻，陈恭这颗药丸你敢吃吗？

陈恭已经打入敌方内部，而且事实上已经成了敌方情报机构的一把手。他成了孤证，没有和他平级的了，没有办法验证他说的话。一旦他被敌方高层策反，如之奈何？

你仔细想想，如果你有办法验证，也就是说，那颗药丸不是唯一的，那就没有那么大价值，你有替代品。如果不可验证，在关键时刻，你怎么知道，或者说，怎么确保陈恭是你的人？

仅凭一些投名状？一些把柄？

这些东西，对底层有用，对高层无效。对于任何一方，陈恭一旦倒戈都能带来极大的价值，这种人，无论此前做过什么，都会被赦免。

张绣还曾经杀了曹操的长子，并且杀了典韦将军，曹操把他怎么样了？招降，高官厚禄养着。

贾诩，张绣杀曹操长子和典韦将军的主意，就是他给出的，曹操把他怎么样了？不仅高官厚禄养着，还得重用。

所以这种东西对高层无效。就像那天我说的，如果刘禅本人都是曹魏派去的探子，那又如何？都坐到刘禅那个位置上了，你能把人家咋？

那么反过来，对于蜀汉，花费这么大代价让陈恭取信于曹魏，也没有价值。

因为甭管最初的陈恭怎么想，此时此刻，通过杀妻，杀兄完成任务，以及隐忍杀父之仇之后的陈恭，已经不是正常人了，不可以常理度之。

蜀汉能给陈恭什么呢？四个字，一切为了兴复汉室？

杀妻，杀兄，隐忍杀父之仇，钓鱼执法干掉李严，经过各种斗争之后，他怎么可能还用这四个字忽悠过去呢？

他一定会思考为什么要兴复汉室？用这种方式来兴复汉室究竟值不值得。

所以陈恭对双方而言，都成了一颗重要，但关键时刻，谁也不敢吃的药丸，因为怕吃了之后，自己要完。

著名作家，数学没学好，故事是编不好的。

那么是不是不学数学，就看不懂这个问题呢？也不是。没学过数学，你也可以想明白。

《资治通鉴》里面，司马光写了这么一段话，刘备说，操以急，吾以宽；操以暴，吾以仁；操以谲，吾以忠。每与操反，事乃可成。今以小利而失信义于天下，奈何？

这话我给你翻译翻译，他曹操是个投资类的博主，我刘备是个情感类的博主，我为什么也能成为大V呢？因为彼此的基本盘不一样。

凡是曹操的粉丝，必然不喜欢我，同样，我的粉丝，也不喜欢曹操那样的大V。

如果我放弃立场，放弃基本盘，为了点蝇头小利就去学曹操的模式，我的人设就会坍塌，就会失去铁粉的支持。

《资治通鉴》说的就这意思，刘备很清楚，兴复汉室就是他的凝聚力，一旦丢掉，马上崩盘，铁粉反水，自己玩完。

这件事在《三国演义》里，罗贯中也理解地非常到位，他写了一段诸葛亮骂死王朗的对话。很明确地体现了曹魏与蜀汉之间，两个大V的两种风格。

王朗劝诸葛亮，全是曹操那套东西，就是在给你算计好处。他说的无非以下两点：

1、站在民的角度，说给双方士兵听。

汉室已经乱了，这个乱局谁收拾的？起码北方谁收拾的？曹操。曹操安定了百姓。你诸葛亮这会发动战争，受苦的是百姓。

2、站在士大夫的角度，说给双方将领听。

汉献帝已经禅位了，你们这帮人到底替谁打？何况曹魏数倍于蜀汉，你们打不赢，何必？就算打得赢，不还是替人打工？你们来投降，刘禅还是能封公，诸葛亮还是能封侯，将军们还是能当将军。

诸葛亮怎么反驳的？他根本就没有接这个话茬，他说的也只有两点。

1、站在士大夫的视角，说给双方将领听。

诸葛亮巧妙的把目标从曹操身上转移到王朗身上。

我不管曹操干了什么，有什么功绩。先来一套人身攻击组合拳，给大家看看王朗是个什么人。

王朗，世世代代都吃汉家的饭，天下大乱的时候，他没有任何作为，等到曹丕篡位的时候，他跑去新主子门前摇尾乞怜。

兄弟们想想，曹魏是个什么用人方略？这种不忠的无能小人都能上位，那咱们这些干实事的人，能有好果子吃吗？

挑拨得非常到位，非常抓住人心。

2、站在民的角度，说给双方士兵听。

老百姓为啥过得不好？是汉的问题吗？汉换成曹，问题就能解决吗？

不，问题解决不了的。

老百姓过得不好，就是因为太多王朗这样的小人，当年汉室就是被他这种人搞乱的，现在曹魏还用他，还用这种人，你们觉得，跟着他，能有好日子吗？

有王朗在，不还是换汤不换药？

无论是资治通鉴，还是三国演义，我们都能看出来，刘备这个大V的人设是什么。

只要刘备活着，或者诸葛亮还活着，至少前期的蜀汉，是不可能出现类似马伯庸编排的那种段子。

我并不相信刘备的人品，但是资治通鉴说的很清楚，借刘备的口说的很清楚，所谓人设不能倒，是因为倒了不划算。

刘备集团必须表现他们和曹操的不一样，哪怕是装，也得装不一样。如果上来就贪图小利，就会失信于天下，就会人设崩塌，就会铁粉倒戈。

蜀汉这个团队从头到尾走的都是情感博主的路线，他们的基本盘就决定了他们只能这么做。

所以马伯庸编的故事从头到尾都不成立。

如果诸葛亮跟曹操一样，不择手段打击李严，好人妻，奢侈，残害下属，还有没有人会跟他？

人家是傻了，非要跟你不跟强大数倍的曹魏？

所以你换位思考下就知道诸葛亮靠什么撑场子的，靠的就是永不坍塌的人设。

他一辈子极其忠诚，君可自取却不取，不好女色，家无余财，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他靠什么以一州之地伐天下？公平，公平，还是公平。

蜀地百姓面有菜色，都吃不饱，但还是跟着诸葛亮干，因为他们知道，丞相也吃不饱。他们知道，丞相事无巨细，容不下贪官污吏，容不下奸佞小人。

你以为蜀地的百姓是傻的，信你那句兴复汉室？不，他们信的只是诸葛亮这个人。

门额大书昭烈庙，世人都道武侯祠；由来名位输勋业，丞相功高百代思。

其实古人早就明白他们忠的是谁，门口大写的刘备的庙，可是他们心里记挂的，是里面陪祀的丞相。

老百姓清楚，姓刘还是姓曹，和自己没关系。但是诸葛亮这样的好官，几辈子难求。

所以段子可以编排，但是有些像诸葛丞相一样特殊的历史人物，是不好编排的。因为你会伤了中国人民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