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展 | 以孩子的视角看历史——杭州西湖博物馆“跟着苏东坡游杭州：青少年教育体验展”访谈

观看，是展览与受众之间最为传统和主流的沟通形式。无论知识背景和价值倾向，有所“看”之后必有所“感”。当我们想要去反思和推介一场展览之时，这种“感”都是不可忽视的。一千个读者便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我们希望有一千个观展者，便有一千篇宣扬着自我独立视角的观展文章。

观展74期丨访谈

展览地点

杭州西湖博物馆总馆西湖博物馆区地上一楼临时展厅

展览时间

2021年12月31日—2022年3月31日

展览单元

第一单元：城里芳草闲时游

第二单元：一叶扁舟湖上游

第三单元：城外青山逍遥游

主编推荐语：展览本就是一种教育。博物馆做展览，也是博物馆在“施教”的一种形式。但是，如果要做一场教育色彩更为浓厚的展览，在内容设计和细节的把控上或许都需要做出更多的改变。如何做到以“孩子”的眼光来讲故事？这对于博物馆来说，依然是一次崭新的挑战。

受访对象

潘沧桑
杭州西湖博物馆总馆党委书记、馆长、研究馆员

图 | 展览海报

源流运动：潘馆长您好，苏东坡曾两度到杭州任职，对杭州有着特殊的感情，曾写下“前生我已到杭州，到处长如到旧游”的诗句。不管是他对西湖的贡献还是他在杭州的诗词创作，有很多展览叙事的切入口，这次青少年教育体验展从“游”切入是从哪些方面来呈现的？能否帮我们介绍一下整个展览的基本内容？

潘沧桑：正如您所言，苏轼前后两次来杭共约五年时间，对杭州的水利规划、西湖治理、景观营造、公共卫生和文化建设都做出了很大贡献。这五年也是苏东坡一生中难得畅怀的五年，西湖的美景时时游发他创作的灵感，湖山胜迹处处留痕他的佳话逸事。

杭州西湖博物馆总馆下辖西湖博物馆馆区、杭州名人纪念馆馆区和南宋官窑博物馆馆区，研究、传承、传播好苏东坡文化，讲好苏东坡故事是我们博物馆的重要职责。这次本馆策划了“跟着苏东坡游杭州——青少年教育体验展”，从青少年教育的角度来策划苏东坡主题的展览，是一次新的探索和尝试。

图 | 序厅设计选用带有江南元素的山水、竹子和文人书房元素的条案、画屏

本次展览从“游”切入，主要从叙事的直观性和内在的逻辑性两方面来呈现。

首先是叙事的直观性呈现：根据青少年观众的好动、好奇的心理，设计了“游”的概念。同时，通过对相关资料的梳理，选取14处与苏东坡有关的遗迹点有机组成了三条游览线路。对每个点上的内容进行深度挖掘，然后根据杭州“城、湖、山”的独特地理风貌进行有机的串连和规划，从点、线、面三维组织展览内容，使之有一个直观性的呈现。

图 | 每处遗迹点都配有与苏东坡相关的文物、图片、史料、事迹和诗词的介绍

叙事的逻辑性呈现：一是苏东坡在杭州的足迹。让青少年观众直观感受900多年前大文豪苏东坡在杭州、西湖的踪迹，跟着的他的足迹去游览杭州、游览西湖，感悟他的所思所想。二是苏东坡在杭州的事迹。让青少年观众知道苏东坡不仅仅会做诗会做“东坡肉”，更是勤政爱民的典范。他当年的很多治理工程仍然在造福当代的杭州。三是苏东坡在杭州的史迹。苏东坡豪迈豁达的性格、诙谐幽默的个性、广泛融容的交游及无与伦比的才情，在杭留下无数史迹，是东坡精神的绝佳写照。

展览分四大部分内容。

第一部分以三条游线为导引，其中第一日游“城里芳草闲时游”设计了凤凰山、吴山、相国井、中河、东河安东桥游览线，主要讲述了了苏东坡 “治理六井”“赈济灾民”“施药抗疫”等治理杭州的德政事迹及“画扇判案”“感花岩”等传说。第二日游“一叶扁舟湖上游”设计了钱王祠、三潭印月、苏堤、孤山、望湖楼游览线，主要讲述了苏东坡《表忠观碑》遗迹、疏浚西湖、景观营建的功绩、“东坡肉”的传说以及与欧阳修、惠勤、参寥子的师友情，同时穿插以西湖主题的诗词创作。第三日游“城外青山逍遥游”则设计了虎跑、大麦岭、过溪亭、灵隐游览线，主要讲述了苏东坡“过麦岭”遗迹与同僚交游，“过溪亭”与辩才方外交游逸事。

图 | 第一单元：城里芳草闲时游

图 | 第二单元：一叶扁舟湖上游

图 | 第三单元：城外青山逍遥游

第二部分是关于苏东坡的普及性知识。比如用世所公认画得最像的一幅苏东坡像（传李公麟作），针对小朋友最关心的“苏东坡究竟长什么样”展开了讨论，设置了“苏东坡诗词”墙、“一生踪迹图——跟着苏东坡云游”图、“寿苏会”等。

图 | 从留存的图像到史料记载，讨论小朋友最关心的“苏东坡究竟长什么样”

第三部分苏东坡题材的当代名家绘画、诗词作品展示。

第四部分是教育体验项目的设置。

图 | 展览最后展示了当代艺术家围绕苏东坡题材创作的作品

源流运动：这个展览选取了14个苏东坡在杭遗迹，串联起城、湖、山三日游的三个单元，并且设置了八个教育体验项目，想问一下，这样的内容设计与传统的博物馆展陈设计、与传统的线路旅游有什么区别？

潘沧桑：在内容设计上，强化信息的交替并进式表达。传统的博物馆展陈设计，尤其是名人类的展览一般会以时间为轴展开；传统的线路旅游则一般按照空间轴串连。“跟着苏东坡游西湖”则打破了人物故事发生的时间先后，采用了串连与并连相结合的方式，使空间与信息交替行进、信息流与知识点交互并进。观众观展的流线与线路旅游同步，不仅达到步移景异的效果，同时又能在每个信息组团面前收获背后的苏东坡故事，达到景与情的交融与共鸣。

注重信息的动态表达，针对青少年学生的观展特点，结合每个信息组团的核心要素，设置了八个教育体验项目。如让孩子们在参观的同时形象直观的理解900多年前苏东坡老市长疏通六井背后的物理原理是什么，苏市长“赈济灾民”的良方“圣散子”是由什么中药材组成的等等，同时通过墨拓、脱模等互动，强化信息的传达，传播以苏东坡为代表的宋韵文化。

图 | 在“闻香识药”环节，小朋友可以打开中药柜抽屉，近距离观、闻“圣散子”药方中各类药材的形色味

源流运动：苏东坡作为本次展览主题立意的核心，是如何紧密结合在展览内容的呈现中，并与观众产生共鸣的？

潘沧桑：首先，展览自始自终设定了一个“行走的苏东坡”的形象，观众跟着他不知不觉进入展览情境，同时邀请专业人士模拟“苏东坡”口吻录制展览欢迎词和苏东坡故事，观众可以边观展边听“苏东坡”讲述苏东坡的故事。“苏东坡”从被叙事的对象转化为信息的提供者，让人可亲可感。其次，“苏东坡”化身温馨提示的“志愿者老爷爷”伴随着整个参观过程，不断提醒小朋友要文明参观，让人忍俊不禁。接着，我们在展厅一角用东坡经典画像制作成的围幔、“学士帽”与竹杖组成一个小小场境，营造出“竹杖芒鞋轻胜马”“一簑烟雨任平生”的意境，观众在三日游览结束后可在此与东坡学士合影留念，沉浸式地体验东坡历经风雨仍然保持昂扬精神的超凡脱俗。最后，我们则给小朋友好好总结了苏东坡的“相貌特征”“诗词创作”“一生踪迹”等知识版块，让东坡的形象更丰满、全面、立体。

图 | 整个展线上都设计了“苏东坡爷爷”的各类温馨提示

图 | 展厅一角用展示苏东坡经典形象的道具，营造出“竹杖芒鞋轻胜马”“一簑烟雨任平生”的意境

图 | 观众们可以在此场景中，戴上“学士帽”，拿着竹杖与帷幔上的经典苏东坡形象合影打卡

源流运动：特别感兴趣八个教育体验项目，能不能给我们做个简单的介绍？这八个体验项目里有哪几个是最受青少年欢迎的？

潘沧桑：这次展览最受小朋友欢迎的部分就是这八个教育体验项目。这八个项目共分成了四类，一类是揭示故事背后的原理的。比如“六井引水装置”揭示了西湖最早的引水入城工程的科学原理，将历史知识与物理知识结合在一起；“闻香识药”则用中药柜把“圣散子”药方进行展示，小朋友可以打开抽屉，近距离观、闻药材的形色味。第二类是结合故事进行实物展示的。比如仿真“东坡肉”“吴山蓑衣饼”；第三类是小朋友可以互动的。如“感花岩诗拼拼图”。第四类是小朋友可以亲自动手制作的，如《表忠观碑》墨拓、用太空泥模拟“用泥筑堤”、书写心得体会等。此外，在苏东坡诞辰985周年（农历十二月十九日）组织了“寿苏会”折纸鸽为东坡祈寿等等。

图 | 小朋友亲手制作的墨拓

图 | 在苏东坡诞辰985周年组织“寿苏会”上，小朋友折的纸鸽悬挂在展览主题展板上

这八项活动都受到小朋友的十分喜爱，其中最受低龄小朋友欢迎的是“用泥筑堤”，小朋友可以在玩泥巴的过程中尽情释放天性和脑洞大开的创造力；感受泥团柔韧有度的质感和可塑性。而最受高龄段学生欢迎的则是揭示科学原理的装置，如“六井引水装置”通过水位的升降，揭示了900年前的杭州先贤如何在没有任何电力或机械动能的情况下，利用“重力作用”和“水的平衡”原理来打造城湖引水设置的。

图 | 六井引水装置

图 | 小朋友在玩泥巴过程中感受苏东坡当年如何用淤泥筑起堤岸，疏浚西湖

源流运动：当下，博物馆已不再单纯作为收藏、保管和展示的场所，越来越多的博物馆在实践中思考，如何满足观众日益增长的教育需求，如何成为社会教育、学校教育的延伸？请问这次围绕青少年教育体验的主题展览是怎样来实现知识与信息的传播？

在策展过程中始终把知识传播与信息传播有机结合起来。

展览内容的设计，把苏东坡在杭州政绩、脍炙人口的在杭逸闻作为一级传播信息，增强可读性。把与苏东坡相关的故事作为二级传播信息，把延伸的相关知识如实物藏品信息等作为三级传播信息，增强延展性。同时结合当下最让人感同身受的防疫知识，采用“思考题”的形式，让小朋友在观展的同时，开动脑筋想一想，获取正确的防疫知识。

图 | 通过思考题实现古今联动，启发小朋友边观展边思考

展览的形式设计，采取动静结合。版面设计突破传统的一维块面分割，让展柜版面、展厅墙体和地面三维组合，实现版面布局的流线感和大块面设计的视觉流畅感。展品装置方面，则采取视觉、听觉、触觉、味觉多角度体验，充分激发青少年特殊群体获取知识与信息的热情。

配套活动设计，则针对青少年最感兴趣的展览内容二度深化设计教育课程，开设“科学松果会”讲座，举办“寿苏会”专题活动，现场撰写心得体会留言上墙等，进一步巩固强化知识与信息的传播效果。同时整个展览和活动过程中，通过微信公众号、小视频等新媒体实现展览信息的第二次、第三次传播。

源流运动：目前教育类展览碰到一个最大的问题可能是，以成年策展人的视角来评判相关话题或者知识点。请问本次展览在展览语言和展陈形式上，是否有针对青少年群体的专门考虑？是否达到了展览的预期效果？

举办青少年展最难的一点就是如何克服以成年人的视角作为评判。我们的策展团队成员，大多都是初为人父人母的年轻人，在这一点上有天然优势。因此，本次策展无论是展览语言和展陈形式，很多方面都体现了从孩子视角的审视与反省，这也是展览比较受孩子和家长认可的一个原因。

图 | 用形象直观的设计展示苏堤的今昔对比

展览语言上，十分注重青少年阅读和思维的特性。如版面设计有点有块有面，不时穿插各类展项装置，注重节奏感，力戒平铺直叙；版面文字力求浅显易懂，复杂的信息化繁为简，语言多用动词，力戒呆板的文本腔；版面色调清新明亮，营造轻松活泼的氛围。

展陈形式上，充分考虑青少年身高及视域，适当调整版面的高度，增强观展的舒适度；策展团队对互动体验项目进行反复的安全测试，对所有展品、展版及装置等边角等进行保护性处理，避免观展过程中出现哪怕是轻微的安全问题。同时在整个展线上都设计了“苏东坡爷爷”的温馨提示，提醒小朋友文明观展、注意安全。在思考题等环节，则设计了“在行走中思考”的苏东坡卡通形象，让小朋友爱上东坡、爱上思考。

总之，在整个策展过程中，充分体现了“贴心、爱心、用心”，应该说达到了展览的预期效果。

图片均为访谈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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