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人码农的三条路
作者 | 星爸爸
虽然表面有高薪酬和高福利作为掩饰,湾区的高物价和程序员的充分供给已经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实质待遇的下降和竞争压力的增加。美国住房与城市发展部的调查报告显示,湾区家庭的需要做到年收入 11.7 万美元才能超过实际意义上的低收入水平线,加州整体的低收入水平线则为五万美元左右。
尤其是那些人到中年的程序员们,高物价和高福利呈现出来的矛盾,加上子女家庭责任的担子,恐怕这群穿着格子衫的白领所面对压力并不比美国工厂里的玻璃厂工人来得小。
而对于那些尚在熬绿卡的移民员工来说,这种压力不仅更大,还附带着不平等的内涵。
雇主与 H-1B 签证员工两者之间不成比例的权力分配让后者只能沉默面对工作压力和待遇不公。品玩(Ping West)的文章称:
在公司里,他们拿着比本土同事低的薪资,却承担着相同甚至更多的工作量;他们干着重要的活儿,但是工作评价、晋升机会却并不明朗;相比前几年科技公司四处抢人、工程师们可以“说走就走“的洒脱,由于签证环境正在变得更加糟糕,加之硅谷和美国整体经济下行,他们的处境更加微妙了:
裁员盛行,工作机会已经在慢慢减少。失去工作意味着他们必须在 60 天甚至更短的时间内找到新的工作,否则 H-1B 签证将会失效,意味着他们和家人将立即失去在美合法居留和工作的,来之不易的资格。
如果走了背运,即便在失业后找到工作,也有可能因为美国移民当局 H-1B 签证转移审核被拒,而导致上述情况出现。
在硅谷,生活成本已经居高不下,即便相对美国其他地区拿着高薪的科技公司员工,生活也并不轻松,只能等待着拿到绿卡的那天——在此之前,大部分没有身份的员工只能仰赖公司提供的工作签证,也正是因此,绝不能轻易失去工作。
以 IBM 为例,根据 H-1B Salary Database 的数据, 持有工签的 “软件工程师” 的年薪中位数是 9.7 万美元左右,显著低于十一万美元的行业中位数。
这也许与公司的业务体系有关。然而,H-1B 员工的薪资水平低于本土同行却是不争的事实,一份 2011 年的 H-1B 签证政府研究报告曾经揭露,约八成签证员工的工资低于本土同行。
另一个证据来自于 Computerworld 的报道,苹果在 2017 年曾向劳工部提交 150 份工签岗位申请,其中程序员的年薪被定为 52229 美元,远低于当时当地的平均水平 93000 美元。这份申请通过了政府审批,意味着 5.2 万美元的年薪获得了法律认可。
当然,真实的工资要远高于五万美元,但这揭示了公司和移民员工在地位上不平等有多严重以及在科技公司眼里移民员工的真实价值。原本是用来补充本土劳动力技术短缺的签证项目,随着硅谷科技公司的膨胀,很快就变成了科技公司从以亚洲为主的地区吸纳高性价比劳动力的捷径。
大多数情况下,这段关系里最满意的两方是公司和移民员工,前者得到了性价比更高的劳动力,后者的美国梦有了一条可行可靠可复制的路径。湾区里抬头可见的亚裔面孔就是很好的例子。
从表面上来看,身为工薪阶层的硅谷码农们要远比同时代的移民更能代表美国梦。
十一万多美元的年收入中位数加上最有潜力的股票期权,搭配免费午餐、免费通勤和其它福利,如果不是非要追求 “湾区豪宅+子女私校” 的鸡血配置,这群求职链条顶端的华人们完全可以一眼望到老了。
但是飞涨的房价和子女教育问题让初来乍到的移民码农的中年危机雪上加霜。而对于那些只能算半只脚踩在岸上的工签持有者或者用 OPT 在美国工作的人来说,除了要应对生活压力、刻板印象和职场天花板,还有更致命的身份问题叠加在这种群体性的不安之上,以至于有了 38 岁脸书员工 Qin Chen 纵身一跃。
而事发七天之后,在脸书门口的四百华人集会为同胞伸张的尹伊也很快因为 “缺乏判断力” 的理由被公司开除,如果没能在短时间找到下家,他只能选择回国。
尹伊,包括让他惺惺相惜的 Qin Chen 都是国内顶尖大学出身的人生赢家,入职硅谷顶级科技公司更是离美国梦圆只差一步之遥。然而正是这一步的距离,让很多还没有取得长期居留的程序员们沦为为身份打工的廉价劳动力,拿到绿卡之前的种种福利都像是公司暂时租借给他们的。
对于这类华人移民来说,年轻时在国内以极低的成本接受了良好的教育并在经济发展中积累了财富,具备了移民美国的技术和资本基础。2000 年之后来到美国,又赶上了中美贸易蜜月期和互联网崛起,各种甜头尝尽。
然而,目前动荡的两国外交让这种独特的优势变成了劣势,把原本就不确定的身份问题放大。去年刚开始,受到影响是千人计划的大牛,然后扩大到科技机构和敏感专业的学者。到了最近,就连前来贡献外汇的留学生都已经受到了影响,对于科技公司的程序员们就更不用说了。
政客们煽动民粹情绪,把失业、低薪酬这些问题归结于移民身上,而憧憬着美国身份的移民又不甘心回到原籍。即使是那些为中国互联网红利所吸引回国的人,也大多出于利益缘故,不会轻易放弃美国身份。对于硅谷中产来说,回国可就是自我否定,否定了十年前作出移民决定的正确性和十年来的辛苦打拼。
那么断了回国退路之后,他们也就只剩下三条路可走了。
一是留在硅谷,忍受高强度的工作和高物价,用三五年时间来换取居留权,但同时有着平均水平之上的薪资和福利。
二是可以考虑离开硅谷和西雅图这样的互联网腹地,去中西部城市的寻找类似岗位。虽然同样有移民的种种限制,而且身为少数族裔的处境会更加突出,但至少物价、环境更加宜人,唯一令他们放下不下的可能就是子女教育了。
不过就像微博上的一条评论所说的那样,别说是回到国内,即使是离开硅谷去其它美国城市都不是华人想要看到的结果。
所以就只剩下最难走但却是最应该走的第三条路了,那就是利用美国的体制把工作移民、H-1B 签证和华人的天花板问题诉诸运动和法律,例如那天在脸书门口的四百人聚会和之后争取而来的各大媒体的报道,就起了一个非常好的头。
因为在集会上出头而丢了脸书工作,却仍在 OPT 实习期间的尹伊今天上了 CNBC 的头版新闻,再一次扩大了事件的影响力。如果同胞的遭遇能够推动华人发出诉求,形成一股力量,也算是不幸中的一件幸事了。但对于向来分裂的华人社区,尤其是矛盾突出的湾区华人来说,这又谈何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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