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月10日浙江中小学网课开始的第一天，一位语文老师提前设置了16个闹钟，包括起床、签到、每节课上下课时间等所有重要时间节点。但16个闹钟也没能阻止正式直播时的事故——到点了有学生没到，网络卡顿一节课掉线2次，最后只能改用语音和文字沟通。即使之前试讲得再好也白搭。
随着越来越多省份学生加入网课大军，学生和“陪读”家长对网课的怨念集中爆发。钉钉遭到了众多学生一星“好评”，家长则抱怨形式主义损害孩子视力，加重家长和学生的双重负担。
但在全民网课的背后，不适应的绝不止学生和家长。作为核心内容的提供者，教师在教学过程中的输出非常关键，他们中有些人也不适应这种变化。
李老师
小学六年级英语老师，任职于绍兴某小学
全区统一播放平台录播+在线答疑
比起其他老师，在小学任教的李老师已经算幸运的了。因为采用录播形式，作为任课老师的她负担并不重。
全区有统一的播放平台，老师会根据区里统一的教学计划提前录制课程。“但不是每个老师都要录课，比如今天六年级整个区里只要一节课，英语教研员安排个别老师录课，通过平台全区六年级英语时间段就上这一节微课”。
因为课程都统一录制好了，任课老师其实任务不重，只要在录播课程结束后给学生布置作业然后答疑就可以。“而且我们只是小学，课程主要是唱英语歌曲，比较简单，所以学生疑问也比较少，基本没什么问题。”李老师还强调，“如果是直播的话就是要完整备一节课，而且相当于当着所有家长的面上课”。
于老师
初二年级英语老师，任职于宁波某中学
任课老师第三方软件在线直播授课
尽管很不想“变身”主播，但“拖延症犯了”的于老师最后还是得开始备网课。
在于老师看来，线上课最不适应的地方在于投入大，效果却很小。因为任教的年级是初二，正是中考前的关键期，现在费时费力搞网课，到了“新学期要返工，重要的知识点开学肯定还要再讲一遍”。
于老师任教的学校属于农村学校，家长普遍不如城区学校重视学习，在网课配合度上也不够。“学生人都不齐，很没效果”，于老师很无奈。
她介绍，比起线下课可以互动，线上课程互动不方便，所以在备课上只能以讲知识点为主，不如平时上课有趣。虽然线上课程相同时间能讲的知识点更多，但因为是干讲，学生一开始可能觉得比较新鲜，时间长了肯定无聊。因为不能随时监控所有学生状态给出即时反馈，所以学生听课效果也不如实际课堂中好。
甄老师
美术及书法老师，任职于杭州某低龄教育机构
第三方平台直播授课
“线上课程根本不好用，都是小年龄段孩子，线上课家长要全程在旁边陪同，对家长来说也很累”，这是甄老师对线上课程的第一感觉。
线上课最困难的地方在于不能和学生面对面，所以需要设置更多互动环节来保证课堂质量并保持学生专注力。对很多小年龄段孩子来说，家长在培训机构报班是为了让孩子提前感受课堂氛围。但线上课做不到这点，它没有办法代替线下教学的互动和课堂氛围，而且孩子在线上很难专注，如果叫小朋友名字很可能不给回应。就算互动不成功，老师还得顶着尴尬继续往下讲。“所以课程既不能太难又要有趣，不然会打击小朋友积极性。如果家长觉得孩子学不会，也会不满意，我们这种小型机构，很怕家长不满意。”甄老师说，自己要同时给20几个小朋友上课，但用的直播软件，老师的页面上同一时间只能显示五六个小朋友，所以老师需要自己设置过一二分钟轮换学生视频窗口。没办法同时看到20个小朋友在干什么，很影响教学质量。如果网卡了，就更加麻烦。因为以前都是上线下课，没用过线上软件，一下子也学不会。第一次在线上上书法课，甄老师花了好几个小时来备课。甄老师介绍，硬笔书法课，在教的时候最好开双摄像头，一个对着脸一个对着本子，亲自写给小朋友看，但一般老师家里不会有这么完备的设备，所以很难实现。只能录一些视频，边讲课边放视频，让小朋友看到运笔过程。但现在录视频也不方便，没有手机支架，网上现买也不发货。再比如创意美术课，需要很多工具才能实现，家里通常都不会准备。所以，既要保证老师可以授课，又要让学生能在家里找到材料，老师备课实在要花很多功夫。“现在学校推出线上课程是因为政策，但很多教育机构争先恐后地推出线上课程，是为了维系客户黏度。对于一直专注做线下课程的机构来说，需要时间和精力去了解线上课程的操作，如果贸然推出线上课程，质量必定堪忧。”同样在杭州一家芝麻街教授 P1 班（相当于小学一年级水平）英语的 Iris 也有类似的烦恼。受到疫情影响，原本定好的初十开始复课没有了希望，老板在初五左右就召集了电话会议决定以各班微信群为单位进行线上上课，教学组定好八个主题之后在初八进行了内部试课，刚好赶上初十开课。八个教学主题相当于一周两堂课，刚好一个月的量。但是和以往的线下课程相比，Iris 觉得知识量至少少了一半，但是备课时间增加了一倍，主要时间花在了话术准备和准备多套应急方案上。同时，课堂秩序的维护也是问题，这个班十来名学生以学龄前孩子为主，自制力欠佳但是活泼有余，性格开朗的 Iris 已经习惯了面对面教学，“用肢体语言和面部表情” 来判断学生对知识点的接受与否以及判断注意力所在。线下授课是混乱而有序的，然而来到微信群里，“老师-学生”的反馈链条变成了 “老师-家长-学生”，孩子们是否在听，听了多少，跟读效果都很难直接判断。无论是授课难度还是教学效果，她 “从个人角度来说，还是更喜欢线下的面对面授课”。郑老师托福听力、写作老师，任职于杭州一留学语培机构第三方平台直播授课+在线作业批改“在家上班也不轻松”。在郑老师看来，原本的线下课变成线上课，最不适应的地方在于互动、网络和学生管控三个方面。“没有面对面互动，学生很难管控。”即便郑老师带的是一对一或3-6人小班课，仍然觉得上一节网课很累。在上课时，老师不一定能看到所有学生的表现，因为有学生不愿开视频或借口视频坏了，而且可能会偷偷闭麦，根本不知道学生到底听没听课。“平时上课认真的学生倒还好，调皮的学生上了网课就更难管控，完全要看学生的自觉性”。为了避免学生走神，老师要经常和学生提问互动，但互动效果肯定不如线下。万一网络卡顿，上课体验就更差了。谈到网课备课，郑老师觉得跟线下课的设计差不多，但是“在PPT上可能要多呈现一些原本靠说或板书能呈现的内容”。不过，在讲课过程中有些内容仍要通过即时板书呈现，但是打字慢板书不灵活，相当浪费时间。更重要的是，现在是培训机构旺季，教学效果因为线上方式打折，老师只能在作业批改和答疑上花更多心思。不论是公立学校老师还是教育机构老师，面对网课各有不适。海量用户需求伴随疫情而来，在“停课不停学”的要求下，在线教育瞬间被推上了考场，老师也只能被迫开始转变。比起公立学校，“停课不停学”对教育机构挑战更大。对于以线下课程为主的中小型机构来说，面对线下到线上的骤然转变，既没有缓冲时间，更没有叫停的机会。而线上课可以让家长特别是小年龄段学生家长直接感受教学效果，一旦老师课上不好，客户立马失去。相比之下，提供小年龄段教育服务的机构，老师的压力和不适应程度更深。不过，就像在采访中甄老师吐槽过后又忍不住总结，“线上教育是趋势，但还是有局限性”。至少在现在，很多老师都不适应线上课堂氛围、互动方式和学生管控方式，教学效果并不理想。线下教育有在线教育无法提供的优势，是不可能被后者取代的。特别是提供低龄段学生教育服务的中小型机构，大规模开展线上课并不现实。除了资金和服务类目的限制，学生自身情况以及老师都是巨大的变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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