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方的围攻，源于我们头脑中的“蠢”与骨子里的“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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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l 魏剑美
01
“方方日记”要在国外出版这事，似乎一夜之间改变了整个舆论走向。与之前师伟、齐建华、吴鹏飞、周小平、张颐武、王诚以及“高中生”等攻击方方日记“阴暗”时的情况完全不同了。
那时候绝大多数读者都是支持方方的，普遍认为这些没事找制造冲突的人，要么是蹭热度混流量，要么是别用有心的某种布置，丝毫影响不了近乎全民追读方方日记的热情。
这回，“方方卖国”似乎实锤了：
1. 不卖国你的日记为什么拿美国去出？
2. 海外版改书名为《武汉日记》，不就是要坐实“武汉病毒”这个恶意的名称吗？
3. 人家书的封面公开宣称这是一份“独特的证据”，人家正张罗对我们恶意索赔，你这不是递给外国人的一把刀子？
4. 这么快就在海外出书，证明早就有预谋，典型的里通外国！
02
对方方的否定性看法，似乎已经取得了压倒性的优势。就我认识的人中，就有平素较为温和的长者，都开始变得旗帜鲜明。最低限度的批评，是认为“方方的做法不合时宜”，至于激烈的那就不用说了，差不多是必欲除之而后快。“狗汉奸”“卖国贼”“文婊”“阶级敌人”“蛇蝎心肠”……各种难听的、恶毒的一应俱全。我对于纹格恶劣文风的印记，基本上都找到了现实的对应版本。
有人网上骂了还不过瘾，还不解恨，直接将“大字报”贴到街头了。其中最具杀伐之气、也最让人触目惊心的内容有：
我强烈要求方方把自己的全部财产毫无保留地拿出来还给国家，然后削发为尼，或者以死的方式向国人悔错谢罪。否则，我个人将会以中华民族那种古朴的侠义方式对方方进行文攻武伐。
“大字报”再现街头。
这不仅仅是文风恶劣的问题，更是赤裸裸的“死亡威胁”。
这份“大字报”，也因此成为国人脑子中的“蠢”与骨子里的“恶”共生共进的范本。
人类学的多项研究都表明，东北亚人的整体智商是人类中最高的，但何以近年来，我们的网络世界和现实社会都遍布“脑残”呢？
当然，没有一个“脑残”会认为自己是“脑残”，相反，人们还习惯将所有与自己意见不合的统称为“脑残”。
脑残到底有没有一个标准？
答案其实也很简单。所谓“脑残”，就是被人为洗脑，只能接受单一取向的材料与观点的人。他们无力对自身立场做出反思与反省，更无法在同一逻辑之下进行观点的逆推。
无法在同一逻辑前提之下思辨，是“脑残”产生的重要原因。
03
回到方方日记这个话题上来。
方方日记在美国出版，认为这是“卖国求荣”者即为脑残。为什么呢？因为只要逆推一下，一切就都简单明了了：一个美国人在中国出书你会认为他是“出卖美国”吗，哪怕他的书中有对美国现实的某些批评？
同样，一个美国作家批评美国政府抗疫不力，中国政府可以据此要求美国人赔偿吗？如果可以的话，那真要恭喜恭喜，美国大小媒体骂特朗普和各级政府的比比皆是，甚至《特朗普还有人性吗》都是人家第一大报的标题呢！
一家出版商的营销宣传文案可以代表一个国家吗？一个议员的提议或者一家咨询机构的观点，可以代表国家意志或者全民意向吗？
所谓“新八国联军联合向中国索赔”，完完全全就是个别自媒体用以激发拳民情绪的噱头。
迄今为止，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正式提出向中国索赔，甚至连初步动议都没有。所谓的“索赔”就是个别国家的个别人与个别机构的说法。如果认为这样的说法也可以代表国家意志的话，不要忘了我们还有“武汉律师起诉特朗普”呢！
04
近些年来，喜欢炒作的中国网红们已经玩了多少把戏，什么给赖斯找中国姑爷，提名袁隆平得诺贝尔和平奖，中国大妈发誓要嫁萨马兰奇，英国人的祖先是中国人，金字塔是中国人建造的，西点军校学雷锋，美国白宫广场树毛主席像……这些民间奇人或有心或无意编造、传播的信息，有一项出自中国官方吗？
至于说到“方方日记被利用”，这就更加莫名其妙了：古今中外，多少名人学说、理论、思想被利用了，难道是他们的错？照此推论，孔子、屈原、司马迁、李白、杜甫、曹雪芹、鲁迅，谁也免不了要被“钉上耻辱柱”。至于外国作家和思想家，那就更不用说了。尼采需要为希特勒承担战争罪犯的名义吗？
至于“多国政府勒令在华企业搬离”，也是一个显而易见的谣言。事实上西方国家政府对媒体也好，对企业也罢，都没有绝对性的权力。正是因为缺乏常识，我们想当然地以己度人。只要给予一个“阴谋论”的大前提，我们就轻而易举地成了谣言的俘虏。
所以说，一个人只要懂一点点逆推的道理，他就不会愚蠢到动不动喊打喊杀。“启智”与“洗脑”的最大区别，就在于前者教会人们反思、怀疑、追问，包括对自身所处立场、所有材料、所持观点进行逆推。而“洗脑”则是鼓励和强化单一的思维方向和价值维度，绝对不允许反思和逆推。
具体到方方日记这事，其实一个作家写书出书，就像一个农民种田、一个工人做工、一个乞丐讨饭一样，都是题中之义。只要不为法律所禁止，她就有权以任何方式、在任何地方出版，并且理所当然地获取报酬。那些指斥其“喝中国人的血”“给外国人递刀子”的人，逻辑上已经混乱到无法自洽的地步。
世界上绝大多数的“恶”，都源于头脑中的“蠢”，因为“蠢”所激发的“正义的冲动”，不会让他们意识到自己在作恶。氏族社会，部落之间的仇杀，彼此都认为自己代表着神圣而崇高的“天意”，肩负着种族的光荣与使命。
阶级斗争时期的上纲上线“无情镇压”，谁也不会认为自己在涂炭生灵。仅笔者所在的湖南永州，由“道县大屠杀”引发的周边县乱杀人，就有9000多人无辜被杀。上至86岁的老人，下至出生仅十天的婴儿，杀人者未尝认为自己是在作恶，说不定还自认在“替天行道”。
你以为这人是在日本示威吗？错了，他是在北京王府井。
我们经历了十年hao劫，但却无人忏悔。道理很简单，在头脑中的“蠢”没有被拔除之前，骨子里的“恶”始终都会根深蒂固。
对方方发出“死亡威胁”的大字报，其实不是一个孤立的事件。它源于整个社会的仇恨氛围。仇恨教育背景之下，“爱国”成为抽象空洞的一种表述，成为绑架和约束他人的一种工具。殊不知，“国”最主要的内容就是“人”，不爱具体的“人”而爱抽象的“国”，这“爱国主义”就非常可怕。
也正因此，常以“爱国”自居的人士，不仅习惯对外国人报以恶意，譬如这次英国首相确诊，短短时间内居然多达43万人“点赞”。美国、日本的感染人数上升，更是让一些人“欣喜若狂”、“热烈祝贺”。
与此同时，对国人他们也动不动喊打喊杀，热衷给人贴“汉奸卖国贼”的标签，甚至轻而易举给他人做死亡判决，还要掘人祖坟。
像北大著名的孔三妈，开口闭口杀别人全家，纪连海更是“不惜牺牲十亿人”。草菅人命而又横蛮冷酷如此，非天底下最大的恶毒而何如？
“十亿人口”都可以“牺牲”，这样的“爱国人士”怎不让人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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