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邪恶的事,都是由那些心里不辨善恶的人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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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D l shiyiendian
作者 l 刘树鹏
原标题:
多少罪恶打着光荣的旗号?
01
对于文革之恶虽然多有了解,然而,若不是远在巴蜀的小艾姐给我发来一个视频,我还不知道山城重庆发生的这一段触目惊心的罪恶史。
这个视频是一个访谈。面对凤凰卫视的镜头,头发花白的重庆市民席庆生讲述了数十年前,亲眼看着母亲被打死的情景。
1967年8月下旬,文革开始后的第二年,重庆的两个造反派组织“八一五”派和“反到底”派发生了大规模的激战。双方不仅动用了步枪、机枪、冲锋枪,甚至连大炮、坦克、装甲车都上了战场,就连长江上的武装舰艇也投入战斗。
两边的高音喇叭上都高喊着相同的革命口号:“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人们喊着口号冲向对方阵地,枪炮震耳欲聋,血肉横飞。
席庆生的父亲是“八一五”派的一个小头头,而席家所在的滩子口成了双方交战的最前沿。
8月23日,交战双方各有几十人战死,两边都红了眼,准备一场更大的战斗。当天晚上,席父托人给妻子捎话,让她带着孩子第二天赶紧离开,到大渡口亲戚家避难。
第二天一早,席家母亲就带着两个儿子---15岁的席庆生和弟弟匆匆离开家,汇入了逃难的人群。能带走的重要东西都带上了,就连家里喂养的两只老母鸡也抱在怀里。
为了表明自己不是武斗人员,一家三口都穿着白色的衣服。母亲穿的是白汗衫,席庆生和弟弟穿的是白背心。
席庆生记得,逃难的那一天,持续了多日的枪炮声奇怪地沉寂下来,甚至能听到小鸟清脆的叫声。然而午后,当母子三人走到一个叫毛线沟的地方,前边不远就快到亲戚家了,灾难却突然降临。
当一家三口走到一个田埂上时,附近的山坡上忽然传来枪声。席庆生本能地把头一低,子弹从头上飞了过去。还没等反应过来,第二声枪响了,他听到母亲叫了一声。回头看时,她已经倒在了地上,用手捂住左胸。
他拉开母亲的手,看到有一个弹孔向外冒血。子弹穿透了母亲的身体,后背上也有一个弹孔。母亲看着他,眼睛往上面翻,眼看着就不行了。
席庆生站起来,把自己的白背心撕掉,使劲挥舞,大声喊:“不要打,我们是老百姓,是逃难的!”但回答他的是一阵更密集的枪声。
他和弟弟爬了二十几米远,爬到附近农民的房子里,远远地看着母亲孤独地躺在田埂上。
后来他才知道,打死母亲的苏某,是父亲“八一五”派的战友。他开枪的理由仅仅是因为,刚刚分到武器,一时激动,于是选中母子三人作为活靶子,想练练枪法。因为拥有共同的革命目标,凶手没有受到任何惩处。
不久,席庆生又亲眼目睹了“八一五”派枪杀俘虏的情景。他们抓到一对父子,那个儿子比席庆生稍稍大一些。父子俩被责令在地上挖坑。坑挖出来后,父亲祈求杀掉自己,放过自己的儿子。但行刑者当着父亲的面,先把儿子一枪干掉,回手又把父亲打死。
人心比万物都诡诈,坏到极处,谁能识透呢?(耶17:9)
02
在重庆市沙坪坝公园西南角,一道石墙围着一个特殊的墓园。墓园里有130余座墓碑,掩埋了531个人,其中大约400余人是“八一五”派的死难者。席庆生的母亲黄培英也埋葬在这里。
仅仅“八一五”派的墓地还保留着,其他派系死难者的墓地早已消失了。
多年来,席庆生心里悄悄酝酿着复仇计划,他要亲手杀死那个打死母亲的凶手苏某。
1978年5月,席庆生得知苏某正在一所医院住院。他先后三次进入医院,认准了苏某住的病房。他把中午11时45分确定为动手时间,因为那是医生护士都去打饭的时间。他准备了一辆吉普车,绳子和匕首。为了不连累妻子,提前和她离了婚。
然而,当他和弟弟再次来到医院的时候,推开那间病房,却发现苏某已经消失了。从此以后,苏某仿佛从人间蒸发一样,席庆生再也没有见到过他的影子。他怀疑父亲获知了自己的行动计划后,提前通知了对方。他问过父亲,父亲回答他的是长久的沉默。
几十年后,席庆生接受凤凰卫视采访,感慨地对记者说:
现在想起来,我们每一个人都有责任,我们或多或少都参与了这场运动,也做了很多在别人看来非常可恶的事。我们打过走资派,也打过老师,他们又怎么想呢?每一个人都应该反思那场运动,自己在里面所担当的是个什么角色?应该承担什么责任?每一个人都应该反思,为什么会产生文革?
是啊,我们不该忘记那段黑暗的历史,不该忘记人性在光荣的旗号下,释放出多么大的罪恶!
程丛林 油画 1968年某月某日雪
03
小艾姐是著名版画家吴凡的女儿。重庆武斗时,全家人正住在重庆沙坪坝区,十岁的她对那场惨剧记忆犹新。因为枪声的刺激,听到鞭炮声都会让她心惊胆战。
因为那幅获得国际大奖的著名版画《蒲公英》,吴凡老师遭到造反派殴打批斗。父亲满脸是血的情景,深深印在小艾姐心里。她担心文革会再次卷土重来,嘱咐我写文章要当心些。
对于那一段不堪回首的岁月,我们不该仅仅是恐惧和颤惊,更应该勇于面对和反思,避免历史的车轮重蹈覆辙。
我们不仅要反思罪恶,也要反思每一个冠冕堂皇的口号。人和动物的一个区别就在于,动物对自己的本性毫不遮掩,而人类却往往为自己的凶残,去寻找一个高大上的理由。
在人类前行的每一个阶段,人们都需要多思考,少盲从。与罪恶和伪善争战,是人类永恒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