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经授权转载自 l 微信公众号“牛皮明明 ”
生活充满段子,令人发笑,但笑着笑着,我们就忘记了思考,变成了帮凶。生活也充满各式各样的悲喜剧,我们看着看着,却成为了看客,而忘记自己的处境。生活是这般严肃与疼痛,而疼着疼着,我们却在生活中学会了享受,变成了一脸喜悦的样子。自始至终,这都是一出连上帝都无法编排的悲剧。是把曹雪芹、莎士比亚、莫里哀、陀思妥耶夫斯基、雨果、托尔斯泰所有伟大的作家加起来都写不出的一部悲剧。一开始,我们走进剧场,像个吃瓜群众一样,坐在舞台下面,等待别人的剧情上演,剧情慢慢开始,有人开始坐不住了,开始流泪。再然后,人们慢慢浑身发凉,毛骨悚然。再之后,人们愤怒了,冲上舞台,揪出这出悲剧导演,求问真相,而真相越来越清晰,又越来越迷离。再然后,人们又发现这不是一出悲剧,而是正在人间上演的无数场悲剧。最后人们还发现,悲剧大导演不是上帝,而是一堆烂人、一堆瞎子、一堆流氓、一堆官员。是他们一起写就了这场悲剧。而更加悲剧的事,我们和悲剧的主角仅差一堆烂人,一堆不作为的父母官。公元2022年的冬天,一个平静的日子,平常到不值得一提。一个董姓男性走到短视频里,面目鬼魅,身体短小如鬼,他讲述自己如何养育八个孩子,并表示自己不担心孩子难养。人们把他视为人生楷模,说他是“人穷志坚”,说他是“爱心慈父”。有婚庆公司找他做广告,他有个名字叫“八个孩子的爸爸”,也有装修公司找他做推广,也有媒体报道他,报以赞赏,他自己也将自己视为名人。在县境,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出门佩戴着眼镜,这样会让鬼魅的脸,可以从《魔兽世界》来到《爸爸和小孩》。突然某天,有人走进他的家庭,那不是家庭,而是魔窟,是一片法外之地。有人用视频拍了他的“妻子”。他的“妻子”精神恍惚,在寒雪天,战战兢兢,打着冷战,吃着冷粥。更重要的是她的脖子上拴了一条冰冷的狗链。说:“这屋子人都是强奸犯,这个世界不要俺了”。她是那么绝望,那么可怜,她的身体因为过度生产,因为常年被欺凌被侮辱已经成了废墟。不过,也有很多人觉得这很正常,因为这是别人的家事,他没觉得这样的疯女人在农村很常见。二十多年来,没有一个人觉得不正常,因为这个世界从来都不缺少瞎子。但人们还是愤怒了,人们不打算再做瞎子。因为她是母亲,她是一位生产了8个孩子的伟大母亲。作家、自媒体、人大代表、演员、社会名流,还有女性都愤怒了。道德告诉人们,这已经突破了道德底线,这个世界不能这样对待母亲。愤怒的人们开始要求给予真相。当地县衙捕快在人们的压力之下,开始了漫长“挤牙膏”过程,他们一向擅长此道。人们显然对这样的调查并不满意,因为它太不符合常识。于是,衙门又开始挤牙膏,而且挤牙膏的方式越来越花样:流浪时被收留,帮助嫁了一个好人家。人们显然还是不满意这样的调查结果,愤怒的人们开始声讨真相。直到第四次衙门通报:存在拐卖行为,董某民涉嫌非法拘禁罪,桑某妞、时某忠(桑某妞丈夫)涉嫌拐卖妇女罪,上述三人已被采取刑事强制措施。爸爸不是爸爸,而是买家。八个孩子,可能不止八个孩子,看客不是看客,而是瞎子。父母官也不是父母官,而是庇护所。这案件如果放到清朝乾隆年间,大概也能写成半部《红楼梦》。但真实的案件里的人,比红楼梦里的英莲可要凄惨多了。英莲的命运是拐子拐人,卖个人家。而真实的生活里是拐子拐人,还让女人生8个孩子,遭遇20多年寒窑人生、囚禁人生。英莲是遭了三次恶劫,一次是拐子拐人,一次是贾雨村判案,还有一次是嫁给薛蟠。撞见买家偷腥,也要被打,买家心情不好,也要被打。买家的妻子就更过分了,对英莲是想打就打,打得不过瘾了,还要下毒毒死。英莲的判词是“自从两地生孤木,致使香魂返故乡。”不出意外的话,英莲的命运应该是惨死,到死才能还乡。甄英莲其实就是真应怜,应当世人怜悯。可多数人未必这么想,因为他们见怪不怪。要说最可恨的除了拐子和买家之外,最可恨的就是贾雨村。这个主持公道的父母官,却从未主持一点公道。见恩人之女,怕连累不相认,这是不义。为官运去逢迎罪犯家族,这是知法犯法;为怕丢乌纱,却判葫芦案,这是玩忽职守。哪一条,都在我心里,可以枪毙好几回。要说最可恨,我觉得这个人最可恨,我每看一次红楼梦,都对这人恨之入骨。有人问过我,你看《红楼梦》,为什么对贾雨村如此愤怒。官场这个词在我们国家有着代表意义,从来不曾有一个国家对政治有过如此精准的描述,它不叫政治,也不叫政界,而是叫官场。它是一个修罗场,一个道场、一个大染缸、一个酱池。在中国文化里,官场无疑是最具代表性的一个词语,不管是从明清小说《目睹官场二十年之怪现状》,还是《官场现形记》,还是《人民的名义》,写的都是官场。在我们国家,甚至还有以官场为类型的小说,就叫官场小说,听说每写一部,畅销一部,经久不衰,因为那里面,藏着我们这个东方民族的文化密码。而更为令人吃惊的是,几千年来官场的习气、作风、奸佞,似乎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改变,它是那么根深蒂固,像扎根一样,生生不息,枝蔓旺盛,根连错节。四次通报,无不写满着谎言。持着法律利器,却玩弄官场,玩忽职守,愚弄百姓,身体在21世纪,而灵魂却在百年前,哪一条不令人愤怒。自此,真相大白了吗?可是你要知道,这是一部连上帝都无法写出的悲剧,怎么可能就此结束。愤怒的人们还发现,铁链女和12岁被拐的李莹,眉目一致,虽经24年,却出入不差。人们怀疑这个铁链女就是当年丢失的李莹,连李莹的家人也说这就是李莹,她的家乡不是云南,而是四川南充。可是科学上却说DNA鉴定是小花梅。这时,恰逢云南两名落魄书生,早年在云南报社供职,主业是做深度调查。而如今深度调查已全部凋零,中国已不再需要媒体。此时,两个落魄书生失业在家,一个在昆明卖啤酒,一个在昆明卖茶叶。于是拍案而起,冒天下大之不韪,凛冬前去小花梅的故乡采访,写出万字长文,更重要的是他们拿到了小花梅的照片。可是人们在这照片里看到的小花梅,和铁链女容貌、眼神完全不像。自此,这起案件,已经完全变成了骗中骗、局中局、拐中拐。连上帝来了,可能都编不出这样的剧本。如果铁链女不是小花梅,那小花梅在哪?是死?是活?是谁给铁链女换成的小花梅?又是谁凭空消失了小花梅?那么问题又来了,中国还有多少个小花梅?还有多少个被拐女性,她们的尊严被践踏,她们的身体被侮辱,她们的人格被伤害,她们的身体成废墟。还有多少个拐子逍遥法外,还有多少个苦命女人不能回家?还有多少个乡村,依旧如同盲山?就我成长的地方而言,在我少年时,见到的女性被拐都不下好几起。我家左边邻居,妻子云南,他的朋友,妻子云南。我小时玩伴,小秀,17岁出门打工,至今未归。家人也不知是死是活,满世界去找了,也没找到。这不是一起悲剧,这是人间悲剧,每一部都是蘸着人血写就。这起案件,自此终于跃了三级,从县衙到州府,最后终于来到省府。省府派调查组调查,期待真相。再通报的时候,希望有更多细节,来龙去脉,安顿处置,调查者姓氏名谁。这样的案件,应该被当作历史案件去讨论,甚至可以公开电视探讨,探讨一个社会如果制度不灵活,做得多叫越权,做得少叫玩忽职守。如果处理的不得当,我们会不会发起灵魂拷问:是我们哪里没做到,导致这样的案件发生了,这样的中国怎么了?自此,这起案件已经不只是一起案件,而是一个时代标志。它不再是简单的法律案件,而是一次历史拐点。这其中涉及女性地位,女性尊严、女性权利。这和你有关,也和我有关,和母亲有关,和女儿也有关。铁链女以自己悲惨的命运为盲山掘墓,掘出一个社会文明,掘出一个社会道德,掘出一个社会良知。铁链女不是因为我们的呼救,救出了铁链女,而是铁链女以自己悲惨的命运,启示了我们对自己命运的关切。我多希望这个社会的真相能够早一点到来,让那些在寒风中的女性都能回家。我多希望也能给那些被损害的女性以尊严,去完成一个社会良知的救赎。我多希望铁链女一案,能够完成一个社会对盲山的作战,我多希望更多的人们能够坚信心中的道德和良知。诚实的生活也许只是平常,而不诚实的生活一定遍地谎言。我们以这个时代的悲悯去呼喊那仅存的正义,因为那不过是我们应该拥有的生活。原创不易,感谢有你!点个「在看」,不怕走散。
牛皮明明,诗人,作家,曾在西藏流浪多年。擅长写民国人物,写那些被遗忘的故事,笔下的每一个人物都能够让人热泪盈眶!微信公众号:牛皮明明,ID: niupimingm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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