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2月20日，塔利班发布命令，暂停了阿富汗女性接受高等教育。就在这一命令使全世界瞠目结舌之时，塔利班又继续下达了多条命令，限制和暂停了女性进入中学、培训学校和非政府组织。塔利班的做法，难免让人感到魔幻，好像这已经不是21世纪。可问题是，为什么塔利班会冒天下之大不韪，下达这样并不利于自己的命令？塔利班禁止女性受教育，其给出的理由是女性学生遵守衣着规定。塔利班的高等教育部长称，这些女性上学时穿得像在参加婚礼。禁令宣布后，武警就守在各个学校门外，阻止女性进入学校。塔利班禁止女性进入非政府组织的禁令发布后，给出的解释是，在一些组织中存在违反伊斯兰教教法的情况，即未佩戴头巾。目前，不只是学校和非政府组织等机构女性无法进入，就连公园、健身房等地也不允许女性进入。除了女性不能接受教育，就连女教师也要被开除。图片来源：AP就像1990年代塔利班统治下的阿富汗那样，现在的阿富汗女性除了房间和坟墓，恐怕很难再去第三个地方。塔利班的这种做法，表面是打着宗教的旗号，恢复伊斯兰教法，但实际上却并不是这样。一位阿富汗的伊玛目指出，塔利班“并不维护任何伊斯兰教价值”，而且，伊斯兰教从来没有说男人可以受教育和工作，女人却不能。相反，教法里还明确写道，“男人和女人，从摇篮到坟墓，都要追求知识”。可以说，塔利班的禁令以宗教之名却违反了宗教，这也是普通阿富汗人感到愤怒的原因。就在塔利班第一次下达命令后四天，赫拉特市就出现了民众抗议，遭到了镇压。数十名女性示威者被水炮驱赶，她们高呼“教育是我们的权利”，“塔利班是懦夫”等等。美国国务卿布林肯（Antony Blinken）说，塔利班的禁令对阿富汗人是“毁灭性的”。联合国高级官员形容该禁令“明显违反人道主义原则”。国际特赦组织（Amnesty International）认为，阿富汗“又一次极其恶劣地试图将女性从政治、社会和经济领域排除”。2022年3月时，当政府禁止高中女性学生返校时，学生们的抗议。图片来源：USIP就连一直与阿富汗保持密切关系的卡塔尔也称，保障女性权利是承认塔利班政府的前提。至此，不只是国内民众、宗教人士、还是国际社会，甚至是塔利班的伙伴，都对塔利班的这种做法强烈反对。这是塔利班预先可能没有料到的，但即便如此，想要塔利班撤回禁令也不太可能。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局面，和阿富汗的历史、塔利班的历史都密切相关。但是，阿富汗却有着重要的地缘价值，因此是兵家必争之地。大英帝国和苏联都曾在这里折戟，它于是得名“帝国的坟场”。阿富汗之所以是“坟场”，不是因为它军事实力强，也不是因为阿富汗人反抗强烈，拒绝成为殖民地，而是在于这里实在太过落后，任何改变都举步维艰。在大英帝国和苏联来到阿富汗时，这里几乎还不存在国家建构，更像是大型的部落。1987年苏联士兵在阿富汗。图片来源：Wikipedia而由于其地缘位置重要，处于俄罗斯、中亚、中东、印度和中国几大政治体的中央，任何国家都很难顺利对这里进行改革，总会受到其他政治力量的制衡。就这样，在苏联灰头土脸离开阿富汗之后，塔利班掌权。塔利班在普什图语中就是“学生”的意思，从掌权之前，它就不是一个阿富汗政治力量，而始终受其他国家的资助和影响。塔利班成员大多数都在巴基斯坦接受培训，在1990年代的种种战争中，都能看到背后巴基斯坦的力量。除此之外，塔利班也与基地组织过从甚密，本·拉登也常年在塔利班的帮助下进行恐怖活动。塔利班在1990年代上台后，开始施行严酷的法令，禁止女性上学和工作，禁止艺术。他们迫害其他宗教，破坏阿富汗传统的部族架构，允许童婚，强制一些女性嫁给圣战士，对同性恋采取酷刑。作为只占人口四成的普什图族人，塔利班也不愿与其他民族分享权力，自认为奉行伊斯兰教教法却对较温和的穆斯林进行打压。这些行为使塔利班的政权只被极少数国家承认，许多国家将其列为恐怖组织。在美国以反恐名义来到阿富汗后，塔利班的政权被推翻，散落在阿富汗各地进行反抗。而美国2021年从阿富汗撤军后，塔利班再次夺得政权。“9·11”事件时的美国世贸大厦。在此之后美国开启了反恐战争，进入了阿富汗。图片来源：BBC new这一次，塔利班上台后承诺了四件事，包括允许妇女工作和学习、重振经济、不再生产鸦片和确保阿富汗安全。一年过去了，这四件事可以说都没有实现，反而都变得更糟糕了。在2017年，阿富汗女性在中学中的比例已经到了四成，但如今却基本上归零。在1998年到2009年间，阿富汗女性参加工作的比率从15%上升到了22%，而仅在美国离开的2021年，这一比率就再次回落到了15%。世界经济论坛的“全球性别差距报告”中，阿富汗全球垫底，成为世界上男女最不平等的地方，比伊朗还要低得多。一位喀布尔的妇女在前往市场的时候被武装人员跟随。图片来源：AP而一旦不再允许女性受教育，也就彻底扼杀了女性反抗的可能性。道理很简单，只有告别无知，才可能争取权利。不让女性受教育和工作，既会使一半人口无法创造产值，又不得民心，被国内外反对，还不符合伊斯兰教教义，为什么还执意要这样做呢？阿富汗是个极其特殊的国家，塔利班也是一个很特殊的政权。阿富汗在历史上，就从未是一个独立性强的国家，其民族一直被囊括在各大帝国之中。而随着全球化展开，帝国之间博弈的变化，这里才逐渐成为一片部族林立的无主之地。塔利班自出现以来也从不是一个捍卫阿富汗人权益的组织，其始终是区域大国博弈过程中的代理人。对于塔利班来说，阿富汗人过的生活是符合宗教精神的、继承传统的，还是符合最广大民众利益的，抑或现代化的，都并不重要。左为1963年的巴米扬大佛，右为塔利班2001年炸毁后的巴米扬大佛，佛教传统被塔利班所不允许。图片来源：Wikipedia塔利班只在乎自己是否掌握权力，那么，什么能巩固自己的权力，什么做法就是对的。在这种情况下，不管是传统的、宗教的，还是现代化的，都只是手段，不是目的。为了巩固权力，镇压民众，塔利班可以运用现代化的警察制度，可以掌握现代化的科技，从不会想到这些也许不符合伊斯兰教教法。2001年塔利班的边防警察。图片来源：Wikipedia如果传统和教法妨碍了巩固权力，那就进行毁灭、歪曲。在相反的情况下，这些传统和教法也可以被宣扬和变成法律。剥夺女性的受教育和工作的权利，虽然会遭到几乎所有方面的反对，也不利于阿富汗的经济发展。由于妇女被限制，许多国际援助组织也无法在阿富汗开展工作，因为这些组织内部也有大量的女性。塔利班的这种做法可能使阿富汗损失数亿美元援助，这对阿富汗来说是损失，但对塔利班来说却不然。作为一个国际公认的恐怖组织，塔利班有的是赞助人，它很清楚自己的发家之道并不在于国际的承认，而是在于与它臭味相投的其他恐怖组织或国家的支持。有了这些支持，塔利班能够壮大，而没有国际援助，阿富汗会贫弱。正如亚里士多德在《政治学》中所说，邪恶的僭主制必须满足三点，即在百姓中制造不信任的气氛，使民众软弱无力，以及扰乱民众的心智。《商君书》中也写道，想要驭民，就必须要弱民、贫民、辱民、疲民、愚民。以伊斯兰教教法来打压女性，再用国家机器碾碎反抗的声音，这既是 使民软弱的弱民，也是扰乱民众心智的愚民，更是辱民、贫民和疲民。2022年的塔利班士兵。图片来源：Wikipedia遗憾的是，阿富汗这片土地上居住的人似乎受到了诅咒，在未来许久，很可能都无法走出他们的历史三峡。当我们将目光转向阿富汗周边的那些地方，看到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正在飞速进行的现代化，就更加深了这种感叹。不只是女性生在这里是一个悲剧，而对于所有阿富汗人来说，都是这样。
We must not give up on the women of Afghanistan. Politics Home. 2023-01-09.
Aid Chief: Taliban Decrees Against Women Paralyzing NGO Work. The Diplomat. 2023-01-09.
The secrets shared by Afghan women. BBC news. 2022-12-10.
Australia urged to offer asylum to Afghan women in ‘grave danger’ from Taliban. The Guardian. 2022-12-17.
Afghanistan’s Women Are on Their Own. Foreign Affairs. 2022-0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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