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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名校小学生的哲学课:你愿意自己的孩子是基因超人吗

颜志豪 此念课堂 2022-05-08
 

 作者:颜志豪

 来源:博雅小学堂

这篇文章的作者——颜志豪,是上海平和双语学校的哲学老师,文章的内容就取材于颜老师给小学生的一堂哲学课。他跟孩子们在这堂课上讨论的是时下热议的话题:基因编辑中的伦理议题。


小学生可以掌控这么重大的话题吗?在颜志豪博士看来,“孩子们缺少经验,但不缺少思考和讨论事物的能力”。他们天生具有哲学思维,擅长讨论一些真正重要的问题,比如什么是正确,什么是真实,比如被基因编辑过的人生是否值得度过。


近期,基因编辑婴儿成为大众的讨论热点。如何看待贺建奎团队的基因编辑事件?可能很多父母在家里跟孩子已经有过一番讨论了。

 

关于事件本身,我的哲学课堂没有能力也无意参与其中的具体分析与争论。不过,从基因编辑技术出发,我试图让学生思考其中蕴含的伦理议题。


那么,小学生对于基因编辑有什么看法呢?他们对于基因改良技术会有什么样的哲学思考呢?




1


反对者:本来没病,

编坏了,反而得病了


我设计了这样一个思想实验。

假如生殖细胞基因编程技术已经很完善了,你愿意为自己出生前的孩子做基因编辑吗?


假如愿意,现在有两种套餐可供选择:

套餐A 预防并治疗大部分疾病;

套餐B 性状增强,提升身体与智力潜能。

虽然我一再强调“技术完善”的前提假设,但孩子们对基因编辑还是有很大的顾虑,担心技术风险,害怕出现错误而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


本来没有什么病的,做了反而得病了。在同学们的眼里,正常出生的孩子,患疑难杂症的几率并不是特别大,基因编辑会增加了其他疾病的风险。


在此次基因编辑婴儿事件中,最有力的反对理由可能是,此次生殖细胞的基因编辑旨在预防艾滋病,而预防艾滋并不需要通过基因编辑,因此,这是不必要的做法。事实上,贺建奎团队为人诟病的关键也是人为地增加风险,给实验对象制造了巨大的隐患。

 

还有些孩子认为,自然进化是最优的选择,不能过多地人为干涉,因为人类根本不知道干涉后会出现什么恶果。


也有人认为,经过基因编辑的孩子“可能没有人性”;当然,同学们的担忧,更多是出于对基因技术的未知与恐惧,“编坏了”,后果不堪设想。


“我们孩子是我们的亲生骨肉,如果拿出做什么基因什么的,万一出什么事,我们的孩子就有可能出大事。所以,我宁愿我的孩子笨一点,弱一点,差一点,也绝对不会让他们去做什么实验的。”



2

支持者:做个基因超人

爸妈不用辅导作业,

不努力也能考A+


不过,忽略现实以及技术因素,孩子们同样可以抽象地讨论基因技术背后的伦理问题与道德困境。


在不同的班级,学生对基因编辑的态度是不同的。提到贺建奎团队的编辑事件时,全班几乎是清一色反对;而没有提到的该事件的班级,则有相当部分人是支持基因编辑的。


支持的孩子认为,疾病本身就是异常与缺陷,应该加以预防即使是人类的医学技术可以攻克的病症,我们也没有必要等到孩子出生后遭受痛苦再去治病。因为这样既浪费钱,也让孩子白白痛苦。


他们认为应该只选择套餐A,而不应该增加套餐B。因为“身体最重要,病了啥事也干不了”,而“肌肉可以长大后再练,智力也可以慢慢提升”。


对选择A的人来说,健康是基本条件,而肌肉发达,智力超群并非生活的必要条件。 



然而,我们为什么要在治疗疾病与性能增强之间划线呢?于是,就有孩子进一步质疑,既然基因技术可以治病,那为何我们不能用它来增强自己呢?


“你如果强壮了,抵抗力自然就上来了,而你十分聪明,还能发明更多的疫苗来造福人类,有了疫苗,其他人也不会得病。”


有病要治,增强身体就是对疾病最好的预防。孩子们认为,人为地划定这一条红线,在技术上以及效果上是没必要的。


不止如此,学生们还想增强智力,让自己的孩子通过基因编辑,超越自然人,“智勇双全”、“让爸妈省心”、“不用辅导作业”、更不用“上补习班”、“还能考试得A+”。


而且,经性状增强的孩子,在未来更可能成为超级科学家,“提升国家新生儿的存活率”,“可以让孩子更快乐地存活下去”,还可以研发新技术,造福全人类。”


支持基因编辑技术的孩子,大体上可以归结为技术崇拜者,对于其中的伦理问题与道德困境,并无过多思考。


这些看法提出,立马遭到了其他学生的激烈反驳。



3

反对者:

基因超人是不劳而获

这对自然人不公平


反对者抨击基因超人是不劳而获“他们生下来不是孩子,是博士,什么都知道,不用学习,是天才”。(注:这位同学有个误解,基因超人并非一出生就能学富五车,ta只不过是智力条件好,学习轻松而已。)


他们是“加了装备”的人。像打游戏开挂一样,基因超人的人生是开挂了的人生。


基因超人不用像爱因斯坦那样,通过自己的努力获得科学成就,他们轻而易举就能取得成功。同学们认为,“这对爱因斯坦是不公平的”,爱因斯坦是凭自己的实力作出科学贡献的,而基因改良的科学家是通过“基因作弊”取得科学成就的。


反对者还认为,“每个人都变成‘基因编辑人’的话,他们繁殖后代,地球就成了‘基因超人世界’。


但是,假如并不是每个人都被‘基因编辑’增强的话,那么,自然人就会没有工作,’基因超人’有工作,非常不公平。”


面对自然人,基因超人有绝对的优势,同样的工作机会,是不可能落在自然人手里的。


在体育竞技里,经过基因编辑的选手,拥有超强的体能、体格与速度,就像把兴奋剂提前打入胚胎之中,正常人根本无法赶超。


因此,自然人与基因超人注定是不对等、不公平的竞争。


然而,值得思考的是,我们反对的是人为编辑而来的“天赋”,却并不反对随机自然出现的天赋。在后天同等努力的情况下,有天赋的人与没天赋的人的竞争显然是不对等的,人们很少对此提出异议。



4

假如人人都是梅西

那么人人都不是梅西


当然,要解决不公平竞争问题理论上似乎并不难,就像音乐器乐比赛那样,设置专业组与非专业组,基因超人与自然人分开两组竞技,自然人可以参加基因超人组,挑战基因超人,但基因超人不允许参加自然人组。


这个问题也并没有困扰学生太久,他们继续论辩,试图理解基因超人的可欲性。


反对者认为,能让你成为梅西的基因编辑技术,同样可以让其他人也成为梅西。“如果人人都是梅西的话,那么人人都不是梅西。


人人都能够通过基因改良而成为梅西,那么每个人都是平等的,而梅西之所以成为梅西的天赋优势就没了。


(注:反过来想,那些原本不可逾越的天赋鸿沟,通过基因改造可以跨越,这似乎会导致更平等的世界?)


用孩子的话说,“所有人都跑得快,第一就没有了。


还有人认为,成为基因超人,让自己“无竞争感”

“无竞争感”这个提法很有意思。


一方面,相对自然人,基因超人有绝对的优势,轻而易举地赢,不会产生竞技快感。“做事情没有挑战性,没有挑战就不会有成功的感觉,就不会很开心” ;


另一方面,基因超人之间的竞争,后天的努力退居其次,竞赛成了基因之间的竞赛,比的不是自然意义的体育,更像是“装备竞赛“,”基因装备”优者胜。基因装备,并不取决于基因超人自己,而是制作超人的科学家的“手艺”。


于是,这样一来,运动竞技对超人而言就是无谓的。 


事实上,不只如此,基因超人的生活的意义性也很值得怀疑。


有学生认为,基因超人并不是通过自己的努力获得成就,而是天生就有的超能力,是经过基因改造后的成果,他们创造出来的价值也不能属于他们自己。


他们的所谓的“成就“只是加了“装备”的缘故,是DNA让他们厉害了,而不是自己的才能。


5

人格降级:

被基因编辑的孩子,

就像被编程的机器人


基因编辑讨论到这一步,孩子们开始意识到,基因改良的人生可能并不是值得过的。


反对者这样回应那些渴望自己编辑孩子的人:


“这小孩是“编”出来的,跟你不是同类人,是被人“输入”了DNA,根本不是人类,像机器人一样,被编程了”;


“编辑了的小孩,就不能享受自己的一生了。”


“被编辑的人生,也不是自己拥有的。”


“他就像个机器人,被人编了程,失去自由。不能走过自己独一无二的一生”…… 



这意味着,基因编辑小孩在出生时就被置于一种从属的地位,虽然性能上更有优势,但天生比他的父母人格低等,由此,他也比自然出生的小孩低等。


因为被别人编辑,他的生活在基因上天生被不可复原地干涉了,不能享受自己独特的一生,也因此不能算是自主自由的人。


德国哲学家哈贝马斯对此也有评论,他认为,由于侵犯了自主和平等的自由原则,基因干预用来选择或改良孩子会引起反对。


之所以侵犯自主权,是因为基因计划养成的人无法把自己看成为“个人生活史的唯一作者”。 且由于破坏了亲子之间“人与人原本自由和平等的对称关系”,它破坏了平等原则。


一旦父母成为孩子的设计者,无可避免地也需为孩子的人生负责,这样的关系不可能是平等互惠的。(转引自迈克尔·桑德尔所著 《反对完美》第四章)


德国哲学家哈贝马斯


因此,在孩子们的理解里,被编辑过的人,跟机器人一样,智力与体能上更好更完美,但似乎是降级的物种,是编辑者的“造物”,只是高智商的有血有肉的“机器人”。

 

下课时,有个孩子跑过来对我说,“人生要有失败,才能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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