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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两京城坊考》记载 “通济渠”命名及方位质疑

张志云 江西地名研究 2022-0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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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两京城坊考》记载“通济渠”命名及方位质疑

文/张志云


提要:唐代洛阳城西南隅的通济坊南确有人工渠道,此渠自西苑支分洛水,往东北方向流经诸多里坊,最终注入洛水。徐松《唐两京城坊考》将其命名为通济渠,认为是因通济坊得名。其实此坊在隋代名称为怀义坊,故“因坊得名”一说不成立。而且通济坊南的分渠与其他隋唐文献记载隋代开凿的通济渠洛阳段流经路线并非一致。因此,隋开凿的通济渠洛阳城段并非徐松记载的“通济渠”。

关键词:《唐两京城坊考》;通济渠;通济坊

作者简介:张志云,男,江西彭泽人,延安大学历史系副教授,历史学博士,硕士生导师。研究领域为历史文献学、唐宋文化史。

隋炀帝大业元年营建东都,开凿大运河通济渠。由于相关文献记载比较简略或者相互抵牾,加之隋代距今年代久远,人工运河历经改道和荒废等诸多因素,导致学界有关隋代通济渠很多问题存在争议,诸如通济渠的命名由来,洛阳城内通济渠与通津渠、漕渠和洛河的关系,通济渠在东都洛阳的具体方位,通济渠东段流经路线等等。关于通济渠的命名以及洛阳城内通济渠的地理方位,清人徐松《唐两京城坊考》做了相关记载,所附《东都外郭城图》亦标注了“通济渠”方位,常常被学界认可并引用。然而,笔者比对相关文献,认为徐氏记载存在疑点,故不揣浅陋,提出质疑,敬请方家不吝指教。

一 、通济渠是否因“通济坊”命名

隋大业元年三月始开凿大运河,为何取名“通济渠”,在徐松《唐两京城坊考》之前的文献中并未明确记载。换言之,仅见徐氏对“通济渠”取名作了如下解释:

通济渠,自苑内支分谷、洛水,流经都城通济坊之南,故以名渠焉。

可见,徐松认为洛阳有通济坊,坊南有渠,以坊命名,故称通济渠。看似徐松很有道理,以至当今有学者沿用此观点。


(东都外郭城图,源自[清]徐松《唐两京城坊考》)


当然,也有学者发现了徐松的说法存在问题,如滕汉洋就指出徐氏之说大可推敲。其理由有两点,其一,通济渠是大业元年三月动工,八月开通;隋营建东都洛阳是大业元年三月,大业二年春建成。通济渠之名先于通济坊,不可能渠因坊得名。其二,据元人撰《河南志》,洛阳之通济坊是唐代名称,隋代尚无。唐代通济坊在隋代叫怀义坊。因此,隋代洛阳尚无通济坊之名。

关于通济渠开凿时间,《隋书•炀帝纪》记载:“大业元年三月辛亥,发河南诸郡男女百余万,开通济渠,自西苑引谷、洛水达于河,自板渚引河通于淮……八月壬寅,上御龙舟,幸江都。”关于东都营建时间,同一文献记载:“大业元年三月丁未,诏尚书令杨素、纳言杨达、将作大匠宇文恺营建东京……二年春正月辛酉,东京成,赐监督者各有差。”可见,营建东都与修通济渠几乎是同时,但是后者比前者要早四个月。值得我们注意的是,此处通济渠应是包括洛阳段以及引黄河通于淮河的东段。换言之,整个通济渠开凿才花费五个多月时间,而且东都洛阳城内的通济渠仅仅是其中很短的一部分,故其开凿时间应该更短,而营建东都前后花了九个月的时间。因此应该是先有渠,再有坊,而不是相反。

通济坊位于唐洛阳城西南隅,唐玄宗时期史官韦述对通济坊记载如下:

厚载门第一街,街西本固本坊,又改西市。次北广利坊。第二街,街西从南第一曰通济坊。次北淳和坊,南里、北里。

因韦述《两京新记》早已亡佚,上引文字源自残卷,故而不全。元人撰《河南志》时引用韦氏《两京新记》,对于唐洛阳城“通济坊”描述如下:

通济坊

按韦述记:厚载门第一街,街西本固本坊,又改西市。次北广利坊,其北抵苑。第二街街西从南第一曰通济坊。今乃与西巿相通。其西南即京城西南隅也。坊内隋有姚辨宅、甲弩坊、天经宫乃文帝寝庙。唐有望仙桥,南对厚载门,北对右掖门,今废。

怀义坊

按韦述记:唐通济坊即隋怀义坊。今通济外更增怀义,盖唐广利坊之地。广利即隋富义坊,隋有陈叔宝宅。


(东都外郭城图[局部],源自[清]徐松《唐两京城坊考》)


隋唐时期洛阳城南面有三门,正南方隋代称建国门,唐武德四年,平定王世充后改称定鼎门。其东面五里称长夏门,西面二里隋代称白虎门,唐初避庙讳改称厚载门。从《河南志》记载可知,隋代白虎门以西为富义、固本、怀义、淳和四坊和北里、南里,唐代则把前面三坊改称广利、西市、通济。隋代怀义坊在唐代何时改称通济坊已不得而知,然而史载:“开元十二年,废西市,取厚载门之西一坊地及西市入苑。”唐洛阳城西市北面是广利坊,西面便是通济坊。开元十二年与西市划入西苑的很有可能就是通济坊。

综上,通济坊是唐洛阳城最西南角的城坊,隋代则称怀义坊。此坊南边有人工河渠,其开凿于隋代还是唐代,现已不得而知。即便此河渠就是隋大业元年开凿的通济渠,隋代此坊也是怀义坊,因此此渠不可能是因坊得名。

二、通济坊南的分渠是否就是通济渠

徐松在《唐两京城坊考》“通济渠”条记载了其流经路线,实参照了元人撰修《河南志》中关于“通济坊南有分渠”的记载,现将两文献比对如下:



《河南志》只是指出通济坊南有分渠,而《唐两京城坊考》直接认定为通济渠。至于此渠流经路线,《河南志》中的“乐成”坊,在唐代是南市与通利坊之地。因此,徐松记载唐代城坊时做出如此改动是正确的。只是,徐氏将《河南志》中“自苑内支分洛水”改为“自苑内支分谷、洛水”,多增加一个“谷”水。笔者认为这是徐松特意如此处理的,因为大多数隋唐文献关于通济渠的记载,正是他改动后的表述。现将相关隋唐文献记载排列如下:


1.《隋书·炀帝纪》载:“大业元年三月辛亥,发河南诸郡男女百余万,开通济渠,自西苑引谷、洛水达于河,自板渚引河通于淮。” 

2.《隋书·食货志》载:“炀帝即位……开渠,引谷、洛水,自苑西入,而东注于洛。又自板渚引河,达于淮海,谓之御河。” 

3.《资治通鉴》载:“(大业元年三月)辛亥,命尚书右丞皇甫议发河南、淮北诸郡民,前后百余万,开通济渠。自西苑引谷、洛水达于河;复自板渚引河历荥泽入汴;又自大梁之东引汴水入泗,达于淮……”

4.《元和郡县图志》载:“汴渠,在县南(笔者注:唐河阴县)二百五十步,亦名蒗荡渠。禹塞荥阳,开渠以通淮、泗。后汉初,汴河决坏,明帝永平中命王景修渠筑堤,十里立一水门,令更相注,洄无复溃漏之患。自宋武北征之后,复皆堙塞。隋炀帝大业元年更令开导,名通济渠,自洛阳西苑引谷、洛水达于河,自板渚引河入汴口,又从大梁之东引汴水入于泗,达於淮,自江都宫入於海。”


以上有关通济渠的四条史料,均记载通济渠是从洛阳城西苑引谷水和洛水,因此,我们可以想见,徐松之所以把《河南志》中通济渠南的分渠“自苑内支分洛水”改为“自苑内支分谷、洛水”,只是为了与隋唐文献相吻合。换言之,徐松在《唐两京城坊考》中对“通济渠”的描述是糅合了《河南志》与隋唐文献中的相关记载。

对于洛阳西苑的谷水与洛水方位,《唐六典》记载:“禁苑在皇都之西,北拒北邙,西至孝水,南带洛水支渠,谷、洛二水会于其间。”《资治通鉴》胡三省注则为:“城西面连苑,距上阳宫七里。苑墙周回一百二十六里,北拒北邙,西至孝水,南带洛水支渠,谷、洛二水会于其间,故自苑引之为渠,以达于河。”尽管两条文献并未明确指出谷、洛二水在西苑的具体方位,但是西苑“南带洛水支渠”与前引《河南志》中记载“通济坊南,有分渠。自苑内支分洛水,经此坊之南”比较吻合,流经唐通济坊南的分渠很可能就是西苑南的洛水支渠。

综上,《河南志》所载通济坊南的分渠,其从洛阳城西南隅东北流经多个里坊,最终注入洛水。其名称在《河南志》中未有明确记载,但既然与隋唐文献中记载通济渠“自苑内支分谷、洛水”不符,《唐两京城坊考》认定此渠就是通济渠,是不成立的。

三、隋洛阳城通济渠方位推测

关于隋通济渠自西苑引谷、洛水之后的线路,《隋书·炀帝纪》、《资治通鉴》、《元和郡县图志》均记载为到达黄河,唯《隋书·食货志》记载为“东注于洛”。我们先从文献记载和考古发掘来了解洛水及谷水方位。相关文献对隋唐洛阳城内洛水方位记载如下:


《元和郡县图志》载:“其宫(注:隋东都)北据邙山,南直伊阙之口,洛水贯都,有河汉之象,东去故城一十八里。” 

《唐两京城坊考·外郭城》载:“东京城,隋大业元年筑……前直伊阙,后倚邙山,东出瀍水之东,西出涧水之西,洛水贯都,有河汉之象焉。” 

《唐两京城坊考·洛渠》载:“洛水西自苑内上阳宫之南,流入外郭城。东流经积善坊之北,分三道,当端门之南立桥。过桥,又合而东流,经尚善、旌善二坊之北,南溢为魏王池。又东北流,经惠训坊之西,分为漕渠。斗门之西旧中桥,过斗门又东,又东流经新中桥。又东经安众、慈惠二坊之北,有浮桥。又东流经询善、嘉猷、延庆三坊之北,出郭城。” 


以上文献表明,洛水自东而西贯穿洛阳都城,将郭城南北分隔,上有多座桥梁连接都城南北。关于谷水,相关文献记载:


《大业杂记》载:“东都大城,周回七十三里一百五十步,西拒王城,东越瀍涧,南跨洛川,北逾谷水。”

《唐六典》载:“上阳宫在皇城之西南。(注:苑之东垂也。南临洛水,西拒谷水,东面即皇城右掖门之南)……其西则有西上阳宫。(注:两宫夹谷水,虹桥以通往来。)” 

 《唐两京城坊考·谷渠》记载:“渠在洛水之北,自苑内分谷水东流,至城之西南隅入洛水。渠南隋有石泻,后入上阳宫。” 


可以看出,以上三条文献对隋唐洛阳城洛水方位的记载并非完全一致。《大业杂记》载隋东都南面跨越洛水,北面越过谷水。《唐六典》则记载西苑东部有上阳宫,其西面有西上阳宫、东面是皇城右掖门南。谷水穿过上阳宫与西上阳宫之间,上阳宫南面是洛水。《唐两京城坊考》记载谷水在洛水北边,其支流从皇城西南角流入洛水。但是,从三条文献可以看出,在隋东都洛阳城,洛水从西苑自西而东贯穿都城,谷水则在洛水北面,其自北而南注入洛水。文献记载尚且不一致,又因隋代距今年代久远,当年的洛水、谷水河道至今也发生了变迁,这给我们确定隋唐洛阳城洛水与谷水的确切位置带来困难。

近年来,洛阳市文物考古研究院组织专家对隋唐洛阳城水系进行考古勘探与发掘,其中在市区隋唐洛阳城遗址范围内洛河南北两岸,发掘出唐宋时期洛河石堤堰和天津桥桥墩遗址。又在洛阳市区环城北路、九龙台等节点发现有谷水河道遗迹,从而证明谷水河道在东西方向贯穿了隋唐城区北部。非常巧合的是,洛阳考古工作者对隋唐洛阳城水系中的洛水、谷水、九州池、漕渠、新潭、运渠、伊水正支、伊水东支、西苑水利设施及渠道等均做了勘探调查,但是并未涉及到通济渠和瀍水。通济渠方位到底在隋唐洛阳城何处,未有考古新发现给予证实。

另外,文献还记载了大业年间开凿漕渠。《河南志》记载:“漕渠,大业二年,土工监丞任洪则开,名通远渠。自宫城南承福门外分洛水,东至偃师入洛,又迮洛水湍浅之处,名千步、陂渚两碛,东至洛口,通大船入通远市。”有学者认为隋通济渠的源头就在东城南门承福门外,向西与皇城南城前的黄道渠相接,也就是说西苑内的谷水和洛水是通过黄道渠进入通济渠。而且通济渠、漕渠、洛河(水)是同一河道的不同名称。也有人提出不同看法,认为大业二年开凿漕渠是可信的,通济渠上端最初走向基本上用的是洛河水道,此线路用了不到一年时间,到大业二年使用漕渠水道。从开凿时间看,漕渠要比通济渠晚一年,二者不大可能是同一条河道。

综上,隋唐洛阳城洛水自西而东贯穿都城,谷水则在洛水北面,并向南注入洛水。那么文献中记载 “引谷、洛水,自苑西入,而东注于洛”或者“自西苑引谷、洛水达于河”的通济渠也应该在都城北边(洛北)而非南边(洛南)。因此,它不可能是洛阳城西南隅通济坊南的分渠。就目前所掌握的史料来看,它大致流向应该是从洛阳西苑分谷水和洛水,向东延伸,后又流入洛水,最终在洛口(隋巩县北)到达黄河。

结  论

隋大业元年兴建东都、开凿通济渠,都城西南隅有怀义坊,坊南有分渠,此渠东北流经诸多里坊,注入洛水。唐代改怀义坊为通济坊,因此,《唐两京城坊考》认为隋代开凿的通济渠因通济坊而得名不成立。隋唐文献均记载通济渠“引谷、洛水,自苑西入”,《唐两京城坊考》在《河南志》基础上,对唐通济坊南之分渠的记载由“自苑内支分洛水”改为“自苑内支分谷、洛水”,目的就是为了与隋唐文献记载一致,从而把唐通济坊南的分渠认定为通济渠,这是不正确的。其实通济渠应该在洛阳都城北部,其大致地理方位是从洛阳西苑分谷水和洛水,向东延伸,后又流入洛水,最终在洛口与黄河汇合。

本版编辑:程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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