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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先秦时期我国地名学的特点

华林甫 江西地名研究 2023-02-26


提要:先秦时期,是中国传统地名学孕育萌芽时期,各种文献和出土文物当中包含了大量的地名学信息。其特点是:表示自然地理实体的通名多,人文地理实体的通名少,但就在较少的人文地理通名中,诞生了具有划时代意义的通名一一郡和县;专名由单名向双名、多名过渡;方位地名发达;然地名渊源解释零散。

关键词:先秦;地名学;通名;专名;地名渊源


我国传统地名学源远流长,主要涉及地名渊源、地名通名、地名命名更名规律、地名定位、地名用字、地名读音等领域,包含了地名五大要素音、形、义、位、类的全部范围,其中以地名渊源解释为主流。我国的地名学发展大致经历了个体地名研究、群体地名研究和地名整体研究三个阶段。先秦时期,地名学尚处于孕育的萌芽状态。


“地名学”一词虽迟至本世纪20年代才传入我国,但“地名”一词先秦时业已诞生。成书于战国年间的《周礼》卷三十三“夏官司马第四”载:“师,掌四方之地名,辨其丘、陵、坟、衍、、隰之名。”先秦时期虽然没有专门的地名学著作,专门释地的典籍《八索》《九丘》也早已亡佚了,但各种文献和出土文物当中包含了大量的地名学信息。综括而言,当时的地名学有以下七个方面的特点:


(一)表示自然地理实体的通名多,表示人文地理实体的通名少

地名包括通名和专名两大部分。甲骨文中的地名有近1千处,表示自然地理实体的通名有:


1.山,《甲骨文合集》(以下简称《合集》)19293:“往三山”,《合集》30173:“拜雨于山”。

2.丘,《中片羽》初集33.:“王其田,至于丘北”。

3.麓,见《合集》30268、《殷墟文字甲编》(简称《甲》)357、《殷契粹编》(《粹》)664等。

4.水,见《合集》33356、《英国所藏甲骨集》(《英藏》)2403

5.川,《卡辞通篡》726:“先侯爱由贞川”。

6.泉,《合集》10156:“今载泉来水㳄”。

7.岸,《殷契拾》385•3(2):“王其又于滴,在右岸燎,有雨?

8.卤,《合集》26756:“王卤,雨。

9.土,见《合集》9741、《英藏》1170


表示人文地理实体的通名有:

1.邑,见《英藏》1109。

2.京,见《合集》8079、《殷契佚存》936。

3.郭,《合集》13514:“基方乍郭”。

4.单,《粹》73:“岳于南单。”《竹书纪年》:“武王十二年,禽帝受于南单之台”,“帝受”即殷纣王,南单之台即鹿台。

5.田,《英藏》2547:“王田,往来亡灾?

6.方,殷商通称其邻国为“方”,比如《合集》20451:“王令御方”,《甲》556:“王出伐方”,等等。


我国早期地名“近取诸身,远取诸物”,甲骨地名通名的来历与草莱初辟的自然环境有关。


《诗经》是我国最早的一部诗歌总集,记载了我国早期地名的丰富资料,其自然地理实体通名有:


1.原,周人所说的“原”包括黄土塬和河流冲积阶地,《大雅·公刘》“于胥斯原”、“复降在原”的“原”即指今陕西旬邑县一带的黄土塬,是周的先祖公刘迁都之处。《大雅·绵》:“周原”,周原是指今陕西岐山县岐山以南、渭河以北的黄土塘,是古公父迁都所在。

2.山,《小雅·南山有台》:“南山有台,北山有莱”;《鲁颂·閟宫》:“泰山岩岩,鲁邦所瞻。”

3.阜,指大的土山。《小雅·天保》:“如山如阜”;《小雅·吉日》:“升阪大阜”。

4.陵,指大的阜。《小雅·天保》:“如冈如陵”。

5.《大雅·公刘》:“陡则在”,朱熹注“,山顶也。”

6.冈,指小山。《小雅·正月》:“谓山盖卑,为冈为陵”。

7.丘,指隆起的地形。《陈风·宛丘》:“子之汤兮,宛丘之上”;《风·载驰》:“陡陂阿丘,言采。”

8.浒或干,指河边。《王·葛》:“绵绵葛,在河之浒”;《大雅·江汉)):“江汉之浒”;《魏风·伐檀》:“坎坎伐檀兮,之河之干兮,”朱嘉注:“干,也。”

9.洲,《周南·关雌》:“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朱嘉注:“河,北方河水之通名;洲,水中可居之地也。”

10.沼,指小水池。《召南·采》:“于以采,于沼于

11.泽,指聚水的洼地。《陈风·泽陂》:“彼泽之陂。”

12.涧,指山间溪流。《召南·采》:“于以采,南涧之滨。”

13.汜,指河流的支流。《召南·江有汜》:“江有汜,之子归。”

14.水,《卫风·竹竿》:“泉源在左,淇水在右”;《大雅·文王有声》:“丰水东注,维禹之绩。”


《诗经》时代,生产力水平十分低下,人们只能靠有限的工具仰仗大自然度日,所以对自然地理实体的认识最为充分,归纳了一系列的山、水地名通名;相形之下,它对于人文地理通名的记述就少之又少了,仅有“京师”(《大雅·公刘》)等少数几处而已。


《禹贡》是《尚书》中的一篇,记载的10个地名通名州、水、山、泽、夷、原、口、海、丘、当中,除州、夷之外的个通名都是表示自然地理实体的。


1986年出土于甘肃天水放马滩的战国秦的7幅木板地图上,共注记地名61处,除去重复,实得50个地名,其中谷名、溪名均为9个,山名、关隘名分别为1个,聚落地名至少2个。仅聚落名杨里、真(贞)里的“里”,才表示人文地理通名,余则均是自然地理通名。


(二)通名可以省略

与今天地名一样,先秦地名通名有时可以省略,只留专名。如,甲骨文中恒有商、毫、宋、亘、河、沁、洛、汝、淮、潢等地名。胡厚宣《甲骨续存》下153有“不  ”之辞,“”为单音节专名;而在《甲》903中又有“其燎于水泉”的记载,“”又被写作“水”。《殷墟文字乙编》(《乙》)700之“唐邑”,在《甲》1132、《乙》570、《续》1.7.6中又被省作“唐”。

《诗经》地名通名的省略,如《秦·终南》:“终南何有?有条有梅;”《鲁颂·閟宫》:“之松,新甫之柏。”终南、均是山名的省略。《谷风》:“泾以渭浊,”《卫风·淇澳》:“瞻彼棋澳,绿竹。”泾、渭、淇则是水名的省略。


《禹贡》通名的省略很普遍,梁、岐、岳、岱、蒙、羽、荆、华、岷、终南、三危、积石等34山名都不带“山”字,济、雍、汉、伊、洛等27条河流没有“水、川、江、河旷之类的通名,大陆、雷夏、大野、彭蠡、云梦等则省略了“泽”名。


放马滩地图上50个地名当中,只有22个注出通名,其余28个地名只有根据图中内容才能判断其性质。


不少人以为我国早期地名只有专名而无通名,从上述分析可以看出,这种观点是站不住脚的。本文的不完全举例,即已有三、四十个通名,有的还沿用至今。实际上,秦汉以前的地名,都附有通名,几乎任何一个单名的地名专名,都对应着一个表示类别的通名用字,只是契刻书写时通名往往被省略而已。这是上古汉语书面语的特点,而非地名本身的特点。另外,地名合成也易引起误解。金祖同《殷契遗珠》1182:“这四邑都是专名、通名齐备的地名。作为地名专名的“夹”字又见《合集》6063、24239中,夹邑即今河南那县,“夹”、“邑”二字合在一起就成了“”字,《左传》昭公元年(前541年):“楚公子围,使公子黑肱、伯州犁城”,即此。”字仍是一个完整的地名,也容易让人误以为上古地名无通名。


(三)划时代意义的通名——郡、县

如上所述,先秦时表示自然地理实体的通名较多,表示人文地理实体的通名较少,但就在这较少的人文地理通名中,诞生了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政区地名通名——郡和县。


县的出现,比郡要早。清赵翼(1727—1814)年说:“置县本自周始,盖系王畿千里内之制。”关于周天子王畿内的具体建县,史料记载很少。公元前635年,因晋文公勤王有功,天子赐与原、温等县,于是文公任命赵衰为原大夫、狐为温大夫。


不仅周天子在王畿置县,秦、楚、晋、齐、吴等国也在自己的领地内设县。


诸侯国中最先设县的是秦国。《史记·秦本纪》:“武公十年,伐、冀戎,初县之;十一年,初县杜、郑。”武公十年为公元前688年。秦国不仅在新夺取的土地上设县,而且还合并原来的乡聚为县,商鞍变法时一次性用这种办法设了三、四十个县。


楚国设县也比较早。到公元前6世纪初楚庄王当政时楚县业已很多。战国时,楚县已相当广泛和密集。


晋国设县较多。如上所述,早在公元前635年,晋从周天子那里就得到了原、温等县。《左传》记载的晋县,计有先茅之县、瓜衍之县、绛县、州县、温县、原县等,昭公二十八年(前514年)晋分祁氏之田为7县、羊舌氏之田为3县。三家分晋以后,韩、赵、魏续有增置,如魏设邮县、赵置上原县等。


当然,设县最多的要数齐国。齐桓公赐予管仲17个县,齐灵公一次性赏给叔夷300个县。一次赏赐这么多县,县的规模当然不会很大,因为即使今天山东全省的县级政区,总共也只有101个。


南方的吴国,也有1县见于记载。《史记·吴太伯世家》:“王余祭三年(前545年),齐相庆封有罪,自齐来奔吴。吴予庆封朱方之县,以为奉邑。”秦改朱方之县为丹徒,故治在今江苏镇江市东。


郡的设置,始于春秋后期,最早见于《国语·晋语二》记载:“公子夷吾出见使者曰:‘······君实有郡县’。”此事发生在公子夷吾即位(为晋惠公)的第一年,即公元前650年。晋定公十九年(前493年),赵简子(鞍)率师伐郑,在其誓词中说:“克敌者,上大夫受县,下大夫受郡。”说明当时县的地位比郡高。春秋后期虽有置郡之说,但具体设了什么都却不见于史籍,直到战国时期,郡名才有了明确的记载。


战国时期,除齐国设五都以外,各国都在边地设郡。但战国早期郡还很少,中、后期郡的建置显著增多,尤以秦在统一六国过程中设置的郡最多。秦国一方面承袭了赵国上党、雁门、云中、代郡4郡,魏国河西(西河)、上郡2郡,燕国上谷、渔阳、右北平、辽东、辽西5郡,韩国三川1郡,楚国汉中、黔中2郡;另一方面在新攻取的列国故地又新置了巴、蜀、会稽、琅琊等23郡,到秦始皇二十六年(前221年)统一之初,共有36郡。


(四)地名渊源解释零散

以上三个方面都是关于地名通名的,下面总结两点关于专名的特征。


大家知道,《汉书·地理志》是我国地名学史上第一部具有地名学研究内容的著作,它对60处地名渊源的解释成为后世地名学的典范。但是,《汉书·地理志》不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早在先秦时期,地名渊源解释已有之,例如:


《公羊传》桓公九年(前703年):“京师者何?天子之居也;京者何?大也;师者何?众也。天子之居,必以众大之辞言之。”意思是说,被用天子选为都城的地方必须以“众多”、“弘大”之类的词语来形容才行,也表示首都规模的恢廓广大和人口众多,所以才叫“京师”,这就开了地名渊源解释的先河。


生活时代比屈原稍晚的唐勒,著有《奏土论》一书。该书虽早已佚失,仅存的一条佚文却是解释地名渊源的。楚国方城又名万城,他说:“我是楚也,世霸南土,自越以至叶,垂弘境万里,故号曰万城也。”


上蔡县本系蔡国,周武王克殷,封其弟叔度于蔡。据成书于战国末年的《世本》载:“上蔡也,九江有下蔡,故称上。”


战国七雄之一的齐国是怎么得名的?《史记·封禅书》云:“齐所以为齐,以天齐(渊)也,”指出了齐国得名的由来;又据司马迁记载,赵襄子(前475——前425年)即位之初,派兵击杀代王并吞其土,又派人迎还其姐代王夫人,代王夫人行至鸡鸣山,哭道:“代国已亡,代王已死,我还能到哪儿去啊?”结果,她摩笄(金属头饰)于山石而自杀。代人很怜悯她,遂把此山称作“摩笄之山。”


晋、秦以大河(黄河)为界,蒲是两国来往的重要渡口,故地在今山西永济县蒲州镇。晋文公时,为了报答秦的恩德,把蒲地送给了秦国;到了战国,晋早已分成韩、赵、魏三国秦国将蒲还给了魏,魏国的人很高兴,争相告曰:“蒲反矣”(古“反”、“返”同)此地遂名“蒲反”。后来,秦置为蒲反县,属河东郡。


这些地名渊源解释,既有说明字义的,也有解释对称的,还有诠释因历史事件命名的。不过,尽管这些解释有的己相当透彻,但数量毕竟很少,而且零星散见各书,一部书中最多也只有两处,象禹贡这样的重要地理著作竟连一处地名渊源解释也没有。先秦的地名渊源解释大多是自发的,也是很不成系统的,表明当时的地名学尚处于个体地名研究的起步阶段。


(五)专名由单名向双名、多名过渡

甲骨文地名,单名占绝对优势,如山(《续》3.46.6)、北麓(《合集》29409)、水(《合集10158)、毫土(《战后京津新获甲骨集》3950)、西鄙(《合集》6059)、廿屯(《合集》36821)、三户(《合集》32833)、唐邑(《乙》700)、企京(《粹》415)、东单(《合集》28115)、西单(《殷墟书契前编》7.26.3)等,象卡辞“王狩膏鱼禽”(《合集》10918)中之“膏鱼”这样的双名,是很少的例外(膏鱼故地在今山东城县西北)。

诗经中的地名,仍以单名为主,如周原(《大雅·》)、泰山(鲁颂·閟宫)、宛丘(《陈风·宛丘》)、丰水(《大雅·文王有声》)、泮水(《鲁颂·泮水》)、淇水(《卫风·竹竿》)、泾、渭(俱见《谷风》)等,但已出现一些双名和多名,如终南(《秦风·终南》)、(《鲁颂·閟宫》)、南山之阳(《召南·殷其》)、东门之(《郑风·东门之》)等。


《禹贡》中的地名,单名与双名、多名平分秋色。单名固然不少,如梁、岐、岳、岱、蒙、羽、、荆、岷、、蔡、恒山、衡山13个山名,恒、卫、河、济、雍、沮、漯、潍、甾、汶、淮、沂、泗、江、汉、沱、、南河、伊、洛、、涧、黑水、、渭、西河、弱水、泾、漆、沮、水、降水、漾、醴、中江、水、约37个水名均是单名;但双名、多名己显著增多,如碣石、太华、西倾、终南、物、鸟鼠同穴、三危、积石、雷首、底柱、析城、王屋、太行、朱、熊耳、外方、桐柏、陪尾、、内方、大别、合、大23个山名,衡章、九河、三江、九江、龙门西河、沧浪之水、三7个水名,泛指地名东原、流沙、衡阳、、敷浅原、涽山之阳等也均是双名或多名。著名的九州,冀、、青、徐、扬、荆、豫、梁、雍全是单名,但在“十”中,只有荥、二泽是单名,其余大陆、雷夏、大野、彭、云梦、盟猪、猪野等泽全是双名。


放马滩地图上,单名已退居其次,仅有21个:井(丹)溪、(郁)溪、仑溪、虎溪、苦谷、(兴)溪、韭圆(园)、西卢、东卢、盂溪、略、北谷、虎谷、杨谷、柏(相)谷等;而双名和多名却增加到29个:上临、下临、九员()、上杨、下杨、上辟磨、下辟磨、上获()思、下获()思、苦史(夫)、夹比、夹比铺溪、大祭相铺溪、中、小、大祭、广堂、广堂史()、南田、中田、丘、山格、光(永)成、故东谷、故西山、杨史闭、史谷、上杨谷、下杨谷。


战国时期的郡名,与放马滩地图一样代表秦统一前夕的地名状况。战国各国45个郡名,只有代、上、宛、巫、陶、南、东、、陈、薛、齐、巴、蜀13郡是单名,仅占总数的28.9%,其余32郡郡名均是双名,其中“右北平郡还是三名(多名)。秦统一六国之初,宛、巫、陶三郡已废,单名郡在天下36郡中仅占27.8%,其余26郡全是双名、多名,占天下36郡的72.2%,表明双名、多名占居优势已成定局。


我们从这里可以看出地名由单名向双名、多名过渡的大致经过:双名、多名地名在殷商甲骨文中十分稀见,在春秋时期《诗经》中已出现了不少,到战国时期《禹贡》里能与单名地名平分秋色,在放马滩地图地名和战国郡名中则已占据优势。因而我们可以说,从殷商、西周到春秋、战国,我国地名完成了从单名向双名、多名的过渡。当然,这种过渡是一种渐变,双名、多名的大量出现并不意味着单名的完全消失,时至今日,仍有通县(北京)、吴县(江苏)、成县(甘肃)、县(浙江)等157个单名地名的存在。


(六)方位地名发达

在甲骨文中,方位地名有东单(《合集》28115)、东(《粹》1061)、南(《续》1.53.3)、南门(《怀特氏等收藏甲骨文集》5)、西鄙(《合集》6059)、西单(《前》7.26.3)、北麓(《合集》29409)、北(《续》3.30.5)、鹿东北(《乙》3212)、河南(《铁云藏龟》14.1)、丘北(《中片羽》初集33.9)等。


《诗经》记述的方位地名非常丰富和完整。国风的篇名有周南、召南。《郑风·东门之》:“东门之在阪:”《齐风·南山》:“南山崔崔,雄狐绥绥;”《风·简兮》:“彼美人兮,西方之人兮;《·北门》:“出自北门,忧心殷殷;”《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秦风·采苓》:“采苓采苓,首阳之巅,”朱熹注:“巅,山顶也;”《小雅·吉日》:“瞻彼中原,其祁孔有;”《陈·宛丘》:“宛丘之上”、“宛丘之下;”《大雅·绵》:“古公父,来朝走马,率西水浒,至于岐下。”诗中东、南、西、北、上、中、下等方位词,应俱全,这是先秦其它文献所不能企及的特别引人注目的是带“阳”字的方位地名很多,如《召南·殷其》:“殷其,在南山之阳;”《秦风·渭阳》:“我送舅氏,曰至渭阳;”《小雅·六月》:“侵镐及方,至于泾阳,”等等。但没有发现带“阴”字者。这说明先民择居时多选择在阳光充足的向阳之地,故西汉初年总结方位地名命名原则时,只说:“山南为阳、水北为阳。

《禹贡》中的方位地名,有岳阳、阳、衡阳、华阳、华阴、山之阳,其中华阳、华阴均以其处于华山的南、北而得名,则知当时以山为参照物的阴、阳位置概念业已完全形成,故继西汉“山南为阳、水北为阳”之后,东汉人又有了“水南为阴”的说法。

在放马滩地图上,不仅注记了18个方位地名,而且形成了对应,如上临、下临,东卢、西卢,上杨谷、下杨谷,上辟磨、下辟磨、上获()思、下获()思、故东谷、故西山。《山海经》记述的方位地名也很齐备,但该书中地名学方面的内容并不能代表先秦时期的状况,有些内容系后代窜入,故不具论。

(七)地名倒装

我们现在的地名,一般是专名在前、通名在后,如“北京市”,“北京”是专名,“市”为通名。但在先秦地名中,专名和通名有时却是倒置的,如甲骨地名有丘商(《合集》9774)、丘雷(明义士《》殷墟卡辞(续编)》395)、田(《合集》27905)、田(《英藏》2549)、田孟(《合集》37573)等倒装地名,丘、田在甲骨地名中均系通名,已见上述。


“丘”指隆起的地形,作为通名的“丘”字在诗经里既可放在修饰词前,亦可置于修饰词后,如《小雅·绵蛮》:“止于丘阿,”陈风·宛丘:“子之汤兮,宛丘之上。”


倒装地名以“城”字为最多。《春秋庄公二十七年(前667年):“公会齐侯于城濮。”同书公二十八年(前632年):“夏四月己巳,晋侯、齐师、宋师、秦师及楚人战于城濮,楚师败绩。”晋楚城濮之战是春秋时期的一次著名战役,故地在今山东城县西南临濮乡。作为城市的“城”本是地名通名,却被置于专名“濮”字之前。

《左传》襄公五年(前568年):“冬,诸侯戍陈,子襄伐陈,十一月甲午,会于城棣以救之。”杜预注:“城棣,郑地,陈留酸枣县西南有棣城”可见,“城”即“棣城”。


《左传》昭公九年(前533年):“二月庚申,楚公子弃疾,迂许于夷,实城父······然丹迁城父人于陈。”杜预注:“城父,城父县,属谯郡。”城父故地在今安徽毫州市东南城父寨,西汉于此置父城县。清人江永(1681-1762年)《春秋地理考实》解释说:“《春秋》城父,俱当作父城,即汉《地理志》颍川郡之父城县也。”江永不知“城父”为倒装,故有此臆断,不过他判断城父、父城为一地却是正确的。


《左传》昭公二十年(前522年):“故太子建居于城父。”这与上述“城父”同名异地,故地在今河南宝丰县东。《战国策·楚策四》:“襄王流掩于城阳。”城阳故地在今河南信阳县北。


先秦时期,象这样带“城”字的倒装地名还有城(春秋卫地)、城颍(春秋郑地)、城(春秋宋地),等等。上古“城”与“成”通用,故有人认为成周(东周首都)、成都(今属四川)也是倒装的地名,可备一说。综而言之,先秦时期地名学的这一系列特点,确立了日后我国地名学发展的基本方向。当时的自然地名通名,如山、丘、麓、水、川、泉、土、京、原(高原)、冈、洲、涧、口、海等一直沿用至今,有的还被后人赋予了新的含义,如黄土高原、拉丁美洲等;通名的省略在古今日常生活中也习以为常;作为政区地名通名的“郡”自春秋时起沿用了一千多年,到唐肃宗乾元元年(758年)被最后废弃了,但作为最基层一级的政区地名通名“县”,则一直沿用至今。地名渊源解释,自东汉以后成为地志文献必备的内容而蔚为大宗,成为地名学最主要的组成部分;先秦时期我国地名从以单名为主过渡到以双名、多名为主,也是地名学上的一件大事,从此以后双名、多名地名占据了绝对优势,直到今天。倒装地名在现代汉语里已经消失了,但古代百越民族遗留在南方大陆的倒装地名仍然俯拾皆是,如罗浮山(广东)、那坡县(广西)、那大镇(海南岛)、城步县(湖南)、都匀市(贵州)等。


先秦地名学对后世发生了很大的影响,尤其是作为儒家经典之一,被尊奉为“万世不易之书”的《禹贡》,对后世地名学的影响至为深远,具体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1.作为政区地名通名“州”的概念的创立

《禹贡》中的九州,是依自然疆界划分的地理区划,并非政区;但汉武帝创设十三刺史部(监察区)时,有冀、豫、徐、、青、荆、扬个州取自《禹贡》,班固说:“汉兴,因秦制度,崇恩德,行简易,以抚海内;至武帝攘却胡、越,开地斥境,南置交,北置朔方之州,兼徐、梁、幽,并夏、周之制,改雍曰凉,改梁曰益,凡十三部,置刺史。”王莽复古时,曾将凉州改回了原名雍州。东汉末,改刺史为州牧,“州”成为正式的一级政区。后代的州越分越多,地域也越分越细,州由最高一级政区降为统县政区,最后降到与县平级。历史上,《禹贡》九州均有设置,其中、青、徐、扬四州至今仍是山东、江苏二省的市名,冀州已被改为冀县(河北);其余荆、豫、梁、雍囚州退出了历史舞台。今河南省简称豫、河北省简称冀,也渊源于《禹贡》。至今我国地名仍有大量的“州”字地名存在,仅省会城市便有郑州(河南)、兰州〈甘肃)、杭州(浙江)、福州(福建)、广州(广东),一般城市更多。目前,州级政区还被用作少数民族自治州的名称。


2. 江源问题

《禹贡》“岷山导江”四个字.左右了两千年的江源观念,由岷江一直被当作“大江”,直到《大清一统志》还是如此。由于《禹贡》是圣人之典,所以尽管《汉书·地理志》、《水经注》记载着比由岷江更长的绳水(今金沙江),却不敢突破儒家经典的框框,仍以由岷江为江源。明末地理学家徐霞客克服艰难险阻,在对云南山川进行实地考察的基础上,撰成《江源考》一文,明确提出“推江源者,必当以金沙江为首”的著名论断。然而,“岷山导江”的观念仍然束缚着人们的头脑,涉及江源的几乎全部著述都不敢违背经书之言,罗洪先《广舆图》、黄宗羲《今水经》、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全祖望《江源辨》等不仅认为由岷山是大江之源,而且说金沙江、大渡河都是汇入大江(岷江)的支流。更有甚者,徐霞客的真知灼见还受到无理的抨击,清初顾祖禹将徐霞客的观点斥为“好事者之附会”,胡渭也主张:“顺经立义于前,而重伸其论于后”,“岷山导江,经(指《禹贡》)有明文,其(指徐霞客)以丽水(即金沙江)为正源乎?霞客不足道。”但是,真理愈辨愈明,“霞客以真理驳圣经,敢言前人所不敢言,”自清朝中晚期以后,金沙江为长江正源的观念终于逐步确立、普及开来,今天再也没人主张长江的正源是由岷江了。


3. 地名命名的依据

由于《禹贡》是一部有系统的地理文献,后人非常重视,所以有时也径以《禹贡》文字用作地名的。例如西汉泰山郡蒙阴县,《汉书·地理志》云:“《禹贡》蒙山在西南。”豫章郡彭泽县,《汉书地理志》云:“《禹贡》彭泽在西。”又如,《禹贡》冀州篇有“既修太原”一句,“太原”本义为高而平的黄土塬,后世置郡即取以为名,发展成为今山西省会太原市;荆州篇有“九江孔殷”一句,后世遂置有九江郡、九江府,至今江西北部的沿江城市仍叫“九江”。至于取《禹贡》文意所置地名而今已消失者,为数更多,如扬州篇有“三江既入,震泽底定”一句,清雍正二年(1724年〉据此在江苏南部析置了一个震泽县;又如雍州篇有“三危既宅,三苗叙”一句,后人遂将戎州改置为叙州,明洪武时又为叙州府。震泽县已于1912年并入吴江县,而叙州府也于1913年撤销。

文章作者:华林甫

文章来源:湖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6,(第4期)

选稿:耿瞳

编辑:罗舒平

校对:李春燕

审定:吴雪菲

责任编辑:罗舒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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