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镜头书写正义的传奇华人 没能挺过新冠病毒的攻击

前言：过去一周，一位华人摄影师的名字频繁出现在多家美国主流媒体的标题中——Corky Lee，中文名是李扬国。也许您认识这位摄影师，也许您是第一次听到他的名字，但只要在美国生活了一段时间的华人，多少都看到过他的照片。他究竟拍摄过什么照片？又为何让这么多大媒体竞相报道呢？

1月27日凌晨，73岁的纽约华人李扬国因感染新冠病毒不幸离世，上周六，2月6日，是他出殡的日子。

当天，尽管天气寒冷，道路旁仍有积雪，但数百位街坊友人依旧不顾疫情风险，在道路两旁送别李扬国，陪他最后一程。

他的遗体乘着灵车在纽约市唐人街的街道中缓缓穿行，在下葬前最后一次走过这些他无比熟悉的街巷。灵车也专门驶过他生前有特别意义的10个地点，来纪念他的传奇一生。

送别李扬国的不仅仅是唐人街的华人们，从1月底开始，十余家美国主流媒体都陆续报道了李扬国（Corky Lee）不幸感染新冠病毒离世的消息，来缅怀这位伟大的华人摄影师。

《纽约时报》报道

《纽约客》报道

《华盛顿邮报》报道

CNN报道

NPR（国家公共广播）报道

路透社报道

李扬国的离世之所以引发这么多主流媒体的关注与缅怀，原因或许就是他本人在一次接受AsAmNews采访时说的话：

每次我从包里拿出相机，就像拔出一把剑，与冷漠、不公和歧视作斗争，努力摆脱社会对亚裔的刻板印象。

过去50年，小到华人在美国打拼的点滴，大到亚裔反对种族歧视与仇恨攻击的事件现场，都被李扬国收进了自己的镜头里，他用他的相机记录着常被人忽视的亚裔美国人，尤其是美国华人的历史，也用他的镜头践行着影像的正义

下面我们就通过一张张照片，走进李扬国记录下的历史瞬间和那背后的美国华人史。

第一张发表的照片就引发唐人街千人抗议

这是李扬国在媒体上发表的第一幅照片，摄于1975年。当时他给华裔男子Peter Yew拍了一张照片，当时他正被警察拖走，鲜血顺着他的脸流下来。在他试图阻止警察殴打一名少年后，警察对他进行了殴打，这名少年卷入了一起轻微的交通事故。

这张照片随后出现在了《纽约邮报》的头版上，随后引发了唐人街的广泛讨论与关注。几周后，唐人街的两千五百名居民走上街头，抗议警方的暴力行径。

1975年5月13日的《纽约时报》报道了这次抗议活动。

在抗议活动中，李扬国也用他的镜头记录下了这些为了受伤同胞而挺身而出，发出正义呼喊的华人青年。上面这张经典的照片就出自李扬国之手，之后常被用于反映华人追求种族平等、社会公义的场合，这张照片也填补了在众多民权运动中，缺少华人身影的历史空白。

用影像实践正义 记录美国华人正义抗争史

李扬国关注华人的社会运动是从学生时代就开始了。1948年他出生于纽约皇后区，父母是来自广东台山的移民。父亲曾在二战中参加过著名的飞虎队，在战争结束后回到纽约，开了一家洗衣房，而母亲则是一名裁缝。这样的家庭背景在那个时代是大部分在美华人最主要的营生。

李扬国从小喜欢历史，在学习历史中也发现了不少问题。高中历史课上的一张照片打开了他的摄影之路。当学到美国第一条横跨美洲大陆的洲际铁路时，他看到了当时在犹他州北部拍摄的竣工庆典，然而，他却发现在照片中的上百个面孔里竟然没有一个华人。要知道，在建设那段铁路时，有超过一万名华工日夜奔忙在工地上，但在竣工时，他们的身影却是缺失的。从那时开始，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萌生了——要让亚裔美国人被人看到。

让李扬国萌生摄影念头的老照片——没有华人身影的洲际铁路竣工仪式

高中毕业，他进入了纽约皇后学院学习历史，毕业后便拿起相机，频繁出现在纽约唐人街的大街小巷，成了那个民权运动高涨的年代中难得一见的华人摄影师。

70年代，李扬国拍下的纽约华人的抗议运动

李扬国的身影不仅出现在纽约，也出现在与华人有关的重大历史事件现场。1982年，底特律华人青年陈果仁（Vincent Chin）被两名白人汽车工人残忍杀害，凶手却仅被判赔偿三千美元就被释放。这一案件引发了席卷全美各地的抗议活动。李扬国专程前往了事件发生地底特律，记录了那里的抗议活动和参与运动的华人们。

在底特律的抗议活动以及当时参与声援陈果仁的华人作家谢汉兰 李扬国摄影

从70年代开始，李扬国的身影就一直活跃在各个民权活动的现场，他的镜头也不仅仅对准华人，整个亚太裔社区都是李扬国关注的对象。

2001年9·11事件发生后，美国的穆斯林群体曾受到过仇恨攻击与歧视的伤害。李扬国当时就拍到上面这张南亚裔锡克教徒身披美国国旗参加抗议活动的影像。

进入新世纪，女性、少数族裔群体的民权运动依旧风起云涌，李扬国也没有缺席。上面这张相片就记录了2017年纽约一场亚太裔声援女性权利的活动现场。

在过去的半个世纪里，尤其是在智能手机尚未普及，摄影还属于少数人的时代里，正是李扬国的专注与勤奋，让许多亚太裔争取社会正义的瞬间被留存了下来。而李扬国在一次采访中如此评价了自己的使命：

我一生的使命可以说是 “影像正义”。纠正美国历史上的遗漏，一次一张照片。我们确实很重要。美国最好习惯于此。

在一次影展上展出的李扬国作品，记录了大量亚裔美国人争取正义的时刻。

回到原点 弥补历史的遗憾

在见证了无数的抗争时刻后，李扬国仍然忘不了自己梦想的起点——洲际铁路上的华人身影，因为历史上的那张照片里，12,000余名华工的身影是缺失的。在2002年，李扬国召集了400余位在美的华人，其中有很多铁路工人的后代，回到了犹他州北部的金色道钉国家历史公园，见证了先辈们留下的印记，也在金色道钉留下了拥有华人面孔的集体影像。

2002年，《纽约时报》报道了李扬国组织的活动，并发表了他拍摄的大合影。

而在2014年5月10日，在洲际铁路贯通145周年纪念日之际，李扬国组织了更多的人回到金色道钉，他要重新创作了1869年的那张经典相片。

对比1869年的那张经典照片，李扬国的新作里真正包含了为这条铁路的建成付出过汗水的不同肤色的人们。

在拍摄前，李扬国说：

“所以，明天要发生的事情，我将践行145年前没有发生过的影像正义。这是美国华人以及亚太裔美国人重新找回被长期遗忘和忽视的部分历史的一种方式。”

让人没想到的是，李扬国的举动释放出了更强大的力量，回到金色道钉重现历史，成为了一项事关种族正义的运动。2019年，在洲际铁路通车150周年之际，更多的华工后代回到了这里，在这里演讲，在这里合影，在这里发出属于亚裔的声音。

2019年李扬国在金色道钉为华人们拍照

而这一次，李扬国也毫不意外地再次回到了这里，继续用镜头书写着影像正义。

“有人会说我们正在重新追回华裔美国人的历史，”李扬国在2019年的重拍活动中对《国家公园》(National Parks)杂志说。“实际上，我们正在追回美国的历史，而华人的贡献是其中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

疫情期间仍奔忙 染病离世损失巨大

去年疫情开始后，已年过七旬的李扬国本应处处小心，避免感染病毒。然而，一辈子在纽约唐人街里生活的李扬国，不仅是摄影师，也是华人社区的活动家，他依然在街头奔忙，不是拍照，就是组织巡逻队，应对对华人的仇恨攻击与暴力行径。今年元旦过后，李扬国感染新冠病毒，后住进了纽约法拉盛医院的ICU病房，不幸于1月27日凌晨离世。

李扬国的一位友人缅怀他的文字

李扬国走后，他的家人们在讣告中写道，

李扬国总是在他的脖子上挂着相机，记录着每一个社区的瞬间，捕捉着社会中的不公正，甚至是致力于纠正一百多年以前的历史错误。

李扬国所在的亚裔美国人记者协会（AAJA）纽约副主席Heather Chin说，

“全美亚裔美国人社区将感受到李扬国离世的损失，特别是在纽约市的唐人街，几十年来，他和他的相机一直是无处不在的宝贵存在。”

李扬国的离世，是整个华人社区的损失，很多亚太裔、华人组织和机构都发表了悼词。芝加哥华裔美国人博物馆、华盛顿特区华裔美国人博物馆、亚裔社区发展委员会等多家机构发表声明，纪念李扬国的遗产。

“照片对保存历史至关重要。移民，包括亚太裔群体，为美国社会的丰富结构做出了巨大贡献，”美国华人组织全国主席Linda Ng说。

“在我们争取亚太裔在所有机构中的代表权时，我们必须确保这也包括亚太裔在历史上的代表。而李扬国就是这些努力中令人难以置信的先驱。"

R.I.P 李扬国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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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资料：

https://www.worldjournal.com/wj/story/121390/5238552?zh-cn

https://gothamist.com/arts-entertainment/corky-lee-nyc-photographer-who-made-sure-asian-americans-were-never-forgotten

https://cn.nytimes.com/obits/20210204/corky-lee-dead-coronavirus/

https://asamnews.com/2020/10/10/fueled-by-the-omission-of-asian-americans-from-the-history-books-corky-lee-seeks-to-rectify-that-through-his-photographs-its-something-he-calls-photographic-justice/

https://www.newyorker.com/culture/postscript/corky-lees-photographs-helped-generations-of-asian-americans-see-themselves

https://www.reuters.com/article/us-people-corky-lee-idUSKBN29X025

https://www.npr.org/2021/01/30/962357989/remembering-corky-lee-legendary-photographer-who-captured-asian-american-life

https://aaja.org/2021/01/28/corky-lee-dies-at-73-legendary-photographer-our-friend/

https://photographicjustic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