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翼话术为什么这么容易“魔性洗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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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常言道“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这句话用来形容当下的华人社交媒体的生态再合适不过。通过用简短且通俗易懂的谣言关键字，我们看到了右翼话术是如何帮助假新闻飞速传播的。在这样的环境下，真相变得更加宝贵，而我们每个人也需要擦亮双眼，做到多读书，不被跳动情绪的内容所左右。
学过信息论的人都知道，进行熵编码的时候，出现频率越高的字，编码选择的码长就越短，这样压缩的效果最优。同样，在传播领域中，也是词汇越简短越有利于传播。能用两个字就别用三个字。现实中可以看到，越是短小精悍的词汇传播能力越强。比如现在网上常用的词“破防”，一处破防，处处破防，可谓铺天盖地。
当然传播效果好范围广的词汇不只是短小精悍这么简单。且看右翼圈流传的话术，短小精悍，通俗易懂，容易打动人心。一看就明白是什么意思。
民主党高大上的议题，洋洋洒洒数千字，比如如何推动男女平权，如何保障跨性别人士不被歧视不被侵犯，奥巴马时期教育部推出的关于跨性别学生的指引，有很多页，很少有人能看完。但是“男女同厕”，简单的四个字，就把民主党的美好愿景打得找不着北。厕所也好，中学性教育教材也好，都跟个人子女教育相关。而且画面感很强，一想到这个场面，就容易让人产生共情，从而马上义愤填膺。
想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请阅读往期文章：都2020年了，还有人在炒作“男女同厕”议题？！
与进步派的理念，平权，高校平等录取，跨性别免受歧视这些话题相比。男人上女厕所，车被砸，小孩上学抢不到名额。这些话题是跟个人利益可以直接挂钩的，与那些和自己的切身利益扯不上关系的高大上主题相比，显然前者更接地气，更能激起普通人的共鸣。
保守派这边流行的政治话语，或者是常见的#hashtag（标签）包括，打砸抢，零元购，黑命贵，950块钱以下，CRT，孩子，民猪党等。看到的人都一看便知说的是什么。多数是跟个人的经济利益，或者跟小孩上学相关。而且这种话术经过反复强调，反复加深印象，已经深深地刻在受众的脑海之中，只要一提男女同厕，一个华人家长马上第一反应就会觉得他的女儿在学校上厕所会遇到男变态进来偷窥，虽然这种事情一个人一辈子也不见得能遇见一次。
而且可以看到，保守派这边流行的政治话语，都是一致对外的，看起来貌似都是要保护自身的利益，例如他们把矛头指向了政客，非裔，一些弱势群体，比如无家可归者。
而左翼这边流行的政治词汇，最有力的让对方不爽的是川粉，之外有造谣，厌女，白人至上主义者，白男，男权主义者，文化挪用，种族歧视等。
而左翼使用的政治话语词汇多是对准周围的人，或者是自己同胞。由此可见，右派的宣传手段更为有力，有专门的指向，且目标是一个明确的“靶子”。而左派所针对的目标则比较空泛，高高在上，比较不着边际。并没有一个具体的所指。这样就导致左派的文章或者宣传方式，并不能打动广大草根，因为跟多数人的切身利益没有直接相关。
你说有种族歧视，但是他会说，我到美国几十年，没有被歧视过。但是要是砸了车窗玻璃，这是切切实实可以感受到的威胁，因为我的钱包瘪了。你要是跟我说升学种族配额，那我辛辛苦苦攒钱买学区房，小孩上私校，花那么大力气，结果机会被别人抢走，我怎么能不急。
所以右翼这一套话术，针对性极强，而且效果很好。因为互联网，社交媒体，本身就是一个宣泄情绪的管道，所以越是情绪激动，散播焦虑和恐惧感的，有煽动性的文章，越是能流传得广。这也是为什么谣言流传得这么快这么广，而辟谣说理文章，辛辛苦苦地写个几千字，结果并没有多大的影响力。相信谣言的人，根本不会花心思去看辟谣文章。还会把做事实核查的人，当成是假新闻的一部分，是假新闻机构派来迷惑大众的。
这种区别，主要来自于左派和右派看到的社会是什么样子。左派多看到社会积极前进的方面和存在的机会，而右派多看到的是风险和威胁。
为什么阴谋论这么有市场
从2016年大选时候的pizza门，到QAnon，到2020年BLM运动背后是antifa，以及2020年大选的dominion投票机作假。右翼谣言都是跟阴谋论密不可分的。其背后是一个叫“深层政府”(Deep State)的神秘力量。
阴谋论某种程度上属于一种心理认知，让人们在混乱中有一种控制感。在没有任何真凭实据的情况下，自己构建出来的因果关系，让自己觉得自己的认知比别人高明。“别人没认识到的东西，我却看透了”。
因为一般性的认知偏见都与小概率相关。当某种事件发生的概率相当小的时候，往往人们会从阴谋论的方向来解读他。而传播阴谋论的人，也是利用了人的心理弱点，一种是对于自己能力有限的无力感，跟求神拜佛的原理一样，一个是基于恐惧，另一种就是激发人的仇恨心理。这跟中国传统文化里的宫斗剧，或者是红墙秘史之类的叙事不谋而合。
《乡下人的悲歌》
2016年出版的一本畅销书《乡下人的悲歌》(Hillbilly Elegy）Netflix买了发行版权，2020年被改编成了同名电影播出。讲述了一个耶鲁法学院的学生，因为家庭遭受巨大变故返乡的经历。他回家的所见所闻，反映了传统锈带白人的失落。
随着全球化或者制造业的大量外包，导致大量美国本土的中产者失去了经济优势，变成了“锈带”里失落的一代。在他们的父辈那里唾手可得的生活，在这一代人这里成了下沉的一代。川普2016年大选取胜的秘诀之一，就在于抓住了这部分人的心理落差，利用他们心中的不满，通过煽动民粹和排外成功得到了选票。
这样一群人心中的不满，心怀怨恨，感到受压迫以及失落感，便为传播深层政府的阴谋论提供了温床。他们认为这个政府被一种神秘力量控制了，历届政府都是为背后的利益集团所控制。
在这些相信阴谋论的川普支持者眼中，川普就是被招募来粉碎这一阴谋集团的，这一阴谋集团控制了媒体，也控制了美国的政治，其背后是一个深层政府(deep state)。川普的使命，就是要抽干华盛顿的沼泽，对付这个深层政府。只有川普是不受控制的，他跟深层政府作斗争，却受到了他们的不断攻击，被压迫了四年，甚至连大选结果也被偷走。这一整套叙事逻辑，在这样的人群中很有市场。
图源：usatoday.com
无论是失业率上升，经济缺乏活力，还是犯罪率上升，面对这些大多数社会都存在的问题时，右翼民粹主义政党明知这些问题的社会根源在社会内部，但是他们不会去正视，也无意解决。他们会借用政治运作和话语建构，把问题推到不被主流文化认可的他者或者少数族裔头上。把社会治安的恶化，犯罪率上升推到移民头上。比如说移民抢走了本地人的饭碗，中国留学生都是间谍之类的指控。
右翼政党成功用对替罪羊的恐惧代替了选民对真实社会问题的恐惧。如此的话术，一方面转移了视线，另一方面也用恐惧感控制了选民的思想，还逃避了自身的政治责任，可谓一举三得。
美国驻华大使馆公众号近日发布文章指责俄罗斯散布很多虚假言论，其中一条就是散布西方文明崩溃论。指责像提倡LGBTQ权利，以及促进妇女平等多元等观念偏离了“传统价值观”。西方文明行将灭亡的论调由来已久。这种虚假信息以一些定义不明确，模棱两可的概念，包括“传统家庭”，“传统价值观”等，来指责西方国家堕落。而有着东正教传统俄罗斯，则成了维护传统价值观、性别角色、以及一男一女组成家庭，对抗美国和西方国家堕落的最后堡垒。“例如，普京总统宣称，西方实际上取消了‘母亲’和‘父亲’的概念，代之以‘家长一和二’”。俄罗斯的这一套叙事，跟很多美国所谓保守派口中的传统价值观不谋而合，而他们实际要达到的目的，就是要颠覆三权分立，政教分离的现有政体，而代之以基督教为核心价值观的政教合一的政体。
前面的一篇《“贱民”在硅谷》文中说过，在硅谷能当上高科技公司高管的印度人，多数都是印度种姓制度里面的最高层婆罗门。与其类似的是，能在硅谷或者者华尔街打工的华人，多是改开之后有机会出国的第一代移民，其在国内，至少是985， 211。其起点本身就比大多数中国人高。出国前在中国受的教育，都是掺杂着种族主义，国家主义，民族主义和社会达尔文主义的混合体。
出国以后，觉得一切都是靠自己的努力才能够获得一份不错收入的工作。对穷人和其他的少数族裔缺少共情。对制度性的歧视视而不见，或者体会不深。因为受到的教育就是谁穷就是因为自身不努力，而不能是社会造成的。
而现在能在海外英文媒体和华文媒体上发声的华人，主要是这些教育程度较高的第一代移民。而其他的华人，比如唐人街的华人，领低收入补助的这些华人，他们的声音是不容易被听到的。
因为共情不存在，比如压制投票，非裔遭遇的执法不公，或者穷人领不领得到福利，这些议题跟硅谷打工的或者华尔街的高华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与自身利益无关。而那些餐馆打工的人，打零工的人，开Uber的人，送外卖的人，他们的投票权被压制，他们的话语却是被忽视的。
图源：NYTimes
反S386，反非法移民，甚至反合法移民。这些反移民的措施，总是能被一些人解读为是对他们有利的。因为这些反移民法规反对的那些人，不是“自己人”，不是“我们”，而是“他们”。
比如砍亲属移民，高学历拿H1B签证的，就会觉得对自己有利，限制了亲属移民，就可能有更多的技术移民。提高H1B的工资线，对高科技人员是利好，但是对于那些拿低工资的人，他们不是自己人，他们是印度人，或者是非高华，不是“我们”，是“他们”。
所以永远都是自己人在跟自己人抢蛋糕，却没有致力于把这个由于党派之争导致的本来就小的蛋糕，去做得更大，这样大家都有蛋糕吃。
结语
前文说过，右翼的话术，短小精炼，传播性强，指向性明显，再加上社交网络的特点，本来社交网络上情绪化的文字就比说理性的东西传播得更快更广。使用社交媒体的人，也都愿意看短的东西，长文章不见得有人能耐心看完。越短小越情绪化的东西传播越快。再加上有政治力量参与，在背后有意制造各种谣言。而社交网络的经营者由于利益驱使，也乐于见到点击率高的内容传播。使得社交媒体非常有利于传播右翼的话语和叙事。
推特上不同政治立场用户分享假新闻的频率，蓝色（左）为左派，红色（右）为右派，可以看到右派的用户更容易分享假新闻，来源：scientificamerican.com
左派的高大上的理念，往往不够接地气，在信息网络化和碎片化的当代，并没有多少人愿意接受长篇大论，而像抖音这种两三分钟以内的烧脑短视频，比较适合当下人的节奏，人们愿意看。左派要想在舆论战上占据主动，要多用接地气的话语方式宣传自己的理念，这样才能更有利的与右翼争夺话语权。
而对于读者和作者来说，首先，客观上，就目前社交媒体上的传播方式而言，越耸人听闻，煽动情绪的东西，越容易go viral。这样的环境和渠道确实利于阴谋论、谣言和情绪化内容的传播。在这样的外部媒体环境下，扎扎实实，真真切切地去做公民参与和政治教育，本身是很难的。因为反谣言的人，没有办法去造谣传谣，还要摆事实讲道理讲逻辑，引用历史文献，拿出事实数据，当这一切做完的时候，2分钟的造谣短视频已经传播了成千上万次了。至少我们能做的，就是不去帮它传播。
第二点，毕竟通过社交媒体上的短视频，公众号，朋友圈，微信群，这些碎片化的信息，个人得不到多少系统性的知识，也对形成正确的三观没有多少帮助。大家还是应该静下心来，多读书，多读一些说理叙事都符合逻辑的文字，养成良好的阅读习惯。确实进步派的叙事，往往从历史角度娓娓道来，讲述得比较复杂，文章篇幅也洋洋洒洒往往很长。偏学术性的文字，读起来难免枯燥，或曰“太高太远，不接地气”。但是，人不能总活在情绪之中，不能总是被情绪化的文字煽动，或者是仅仅关注眼前和短期的利益。多了解美国的近代历史，就会对当下的社会问题有更深刻的理解。例如了解种族隔离制度的来龙去脉，就会对当前的种族歧视有更清醒的认识。
在“低头拉车”的同时，也要记得时常“抬头看天”。人不能只关心眼前的那“一亩三分地”，去思考一下更长远的利益和未来，为自己，也为未来下一代。有时候，立场并不是第一位的，对一件事情做出判断，事实和逻辑才是更重要的。
参考资料：
https://lunhuan.fm/episodes/15 感谢播客节目嘉宾：断桥，Bing，方可成等几位老师和木子立风提供素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