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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也是高岩 2018-05-29




这两天,长江学者沈阳20年前性侵学生高岩,并最终导致其自杀的事件被爆了出来(网上还有几篇相关的文章没有被删,不了解事情经过的人可以自行搜素)。


我下面想讲的,和这件事有那么一点关系,但又不太相关。


有一点关系是因为,我也曾经遭受过性侵,这个事件爆出后让我想到了很多以前发生的事;不太相关则是因为,实施性侵的人并不是我的老师,我所遭受的伤害也不及高岩那般深刻,这也是为什么我到今天还活得好好的原因吧。



事情发生在我16岁生日那天。那段时间,因为流感病毒的肆虐,高中被迫停课了。我母亲回了老家照顾生病的外公,家里只剩下我和我的继父。我和我的继父关系向来不好,“不好”的意思是他经常向我发火,喜怒无常,我却不敢和他发生正面冲突,因为我害怕事后受到母亲更严厉的责备甚至打骂。


母亲离开没几天后,他就随便找了个借口把我赶去了一个亲戚家里。一开始我不想去,亲戚家离我的同学好友太远,而我正处于最需要同伴的年纪。跟他吵了几句之后,我收到了母亲的电话。电话里母亲严厉又几乎悲怆地质问我,“什么时候能让我省点心”,她要求我立刻服从继父的安排,并向他道歉。


我照做了。



在生日那天接到继父电话非要晚上回家的时候,我已经在亲戚家住了将近一周。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好心要给我“过生日”,但也不敢违逆他的想法,生怕再次激怒他。


晚上回到家后,他给我做了几道菜,还买了一个小蛋糕。他插上蜡烛,给我戴上蛋糕店送的生日帽,然后让我笑,给我拍照。我装作很开心的样子对着他的镜头挤出笑容。然后他满意地放下手机,不紧不慢地笑着问我,“爸爸对你好不好?”


他笑起来的样子吓了我一跳,我赶紧强迫自己笑出来,“当然好啊!”


“对你这么好,那你还不过来亲爸爸一下?”


以前当着母亲的面,他也会提类似的要求,母亲似乎也乐得看我们“父女情深”的样子,每次我装作很开心地跑过去亲他一下之后,母亲都会笑着表扬我,有时我亲完他之后,他会狠狠凑过来再亲几下我的脸,我每次都非常不情愿,偷瞄母亲,她依然笑笑的,我也就不敢表现出自己的不满。


所以这次,我也像平时那样过去亲了他一下,刚准备从他身边走开,他就一把用手搂住我,然后整个人都凑了过来,不停地吻我的脸,然后是嘴。他的嘴唇又厚又油,硬生生地在我脸颊和嘴唇上滚来滚去。


我对这样的侵犯感到很不舒服,想把他推开无奈力气太小,我只能故作镇定地说,“爸你这是要干嘛?”



他发出几声笑声,没有说话,只是继续狠狠地亲我,用一只手把我箍地紧紧的,让我根本无法挣脱。


我有点慌了,说,“我要去睡觉了!”然后拼命躲开他。


他狞笑着看着我,说,“你害怕了?”


我永远忘不了他那个表情,现在想到还是忍不住发抖。我不记得后来是如何收场的,只记得最后我终于安全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之后几天,我发现家里的浴室插销上的插头突然不见了,所以几天都没有敢去洗澡,直到后来我找了一根细长的钢管,在洗澡的时候偷偷拿进去插上。更神奇的是,在母亲回来之后,插销的插头又突然完好地出现了。


还有一次我午睡起来,仍然晕晕沉沉,在沙发上换鞋,突然感觉有人在摸我,一回头,看到他在身后正用手贴着我左边的乳房。可是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却完全不记得了,这让我非常生自己的气,不禁连自己都怀疑起这件事的真实性。


那段时间我一直很害怕,我不知道他只是一时兴起,还是真的想对我做什么,只能一天天如履薄冰地熬下去


母亲回来后,他也就没有再做什么过分的举动。我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电影《雏妓》中,女儿被继父性侵后,

母亲这样安慰。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从来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这件事,从来没有。从去年开始的metoo运动燃烧到了中国,我积极地转发相关的文章到朋友圈,并加上#metoo的标签,但发生在我身上的这件事,我从没有提起过。


我有很多担心。


我担心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这件事跟罗茜茜、高岩她们相比,太微不足道了,好像她们才是理直气壮的受害者,而我则是太过敏感、脆弱的假受害者。——毕竟我没有被强迫性交。这最大的幸运却也成了我开口说出这段经历的最大阻碍。


我知道,性侵的定义不只是强奸或者试图强奸,任何违反对方意愿,作出性相关的行为,包括性交、抚摸、亲吻,或者性骚扰,都属于性侵。但我还是一遍遍怀疑自己是不是小题大做了,甚至会试着让自己相信,当时他的行为只是为了“表示友好”。“毕竟什么都没有发生”,我这样安慰自己。


在看完高岩的事件后,我在想,如果她在第一次去沈阳教授家遭到强行搂抱和亲吻后,就能够把一切说出来,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果?还是说,她会被很多人“安抚”:“毕竟你也没被他怎么样”?



过去的这么多年中,我还是会亲切地(或假装亲切地)叫那个男人“爸爸”,假装那件事从来都没有发生过,我会像所有孩子一样,逢年过节给他打电话,买礼物,过年回家在厨房给他打下手。我看着他一点点衰老,对我的态度也越来越客气,我担心这个时候说出曾经发生的那件事,会让那个表面上非常平静的家庭再次陷入争吵。


也害怕再次面对母亲的责备,因为多年前的那么一点“小事”让她不省心,破坏她的家庭和谐。按照王敖老师的说法,这应该是一个家庭的institutional betrayal。


我想高岩会不会也经历过这样的纠结,也在一面忍受侵犯的同时,一面努力扮演着一个“好学生”的角色。她是不是也在担心,如果说出自己的遭遇,会引起学校的轩然大波,最终自己反倒成了那个“让学校丢脸的人”?


我还担心,和其他受害者相比,我表现得太坚强、太理性了。那件事对我的影响,似乎只有在面对家庭的时候才会浮现,其它更多时候,我和其他年轻人一样,为了一些小事欢呼雀跃,也有偶尔的小不开心。它给我带来的痛苦,经过这么多年的冲洗,也逐渐变得越来越淡。


我还越来越肯定一点:在这件事上,我没有做错任何事,我也尽了最大的努力去保护当时的自己,犯错的是性侵我的人。


只是,这样理性、坚强、不需要帮助的受害者还算是受害者吗?我是不是应该活得更痛苦一些,在那段阴影里永远走不出来,不停地责怪自己,才能取得更多人的认同?


当然,如果用理性来回应我所有的担心,一切都会变得很明晰:

1、不是只有被强奸了,才算“被怎么样”,不是只有发生了最坏的事情,才算“发生了什么”。被强行抚摸和亲吻,就是所发生的。


2、不存在完美的受害者,受害者也没有满足大众期待的义务。的确,越无辜、越善良、越痛苦、越需要帮助的受害者,就越能获得大家的同情。但受害者并不总是软弱无力,永远生活在痛苦中的。


只是在这样一个苛责受害者的社会氛围里,理性又能支撑多久呢?


注:本文授权转载自微信公众号“野马青年”,文章观点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部分图片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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