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毓明，去你的“自由恋爱”！

前不久曝出的上市公司高管鲍毓明性侵“养女”李星星一案，让无数人愤怒到失言。

可随着鲍毓明指责女孩“背信弃义”“没见过这么坏的人”，再抛出自己的“自由恋爱”版本，水开始被搅浑，“反转”“等待真相大白”的声音涌出水面。

说出这些话的人，在期待一个怎样的真相？

有多少人认可鲍毓明的版本？

我很不愿意去面对的一个问题是：

这世界上，到底有多少人其实是认同鲍毓明的版本的？

烟台警方作为本应同情弱者、维护正义的执法人员，给小女孩的反应却是：别老是强暴强暴的——似乎早已认可了鲍毓明的版本，只顾斥责这个来报案的、烦人的小女孩。

“源于清华的高知社群”水木社区上有网友发帖，用“嫩老婆”、“小情人”、“给了两套房”、“要一亿没给反目成仇”等几个最熟悉的逻辑给框了一下这个故事。

熟悉的配方，一样的味道，和刘强东、jingyao案件刚被报道出来时，王思聪的评论如出一辙：“应该是价钱没谈拢，送到局里后谈明白了。”末了不忘再加一个狗头表情包来调侃一下。

在他们的概念中，没有强奸，只有“价钱没谈拢”，换句话说，女人就是货，只要给够了钱，怎么可能成交不了？

受害者几经周折、耗尽心力才激起一些回响，她们表达出的反抗，却在男性围观者的狗头调侃中，被轻松消解。

鲍毓明的父母家人，反应也很经典。

根据李星星的采访录音，在女孩母亲听说女儿被性侵，找对方要说法的时候，鲍毓明的父母“说得很过分”，还问李星星要不要嫁给鲍毓明。

大概在他们的心里，只要娶你，鲍就是个莫大的好人了。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这件产品我开了包装，我买还不行吗？

认同鲍毓明版本的人中，甚至不乏权威媒体的记者：财新发布了一篇鲍毓明视角的特稿，并在转发语中表达“这更像是一个自小缺少关爱的女孩向‘养父’寻求安全感的故事”，惊掉了一堆人的下巴。

△财新在文章引发巨大争议后将其删除

这就是男性秩序的力量。

这种力量在于，它无需为自己辩解，就有一套逻辑自发开始运行、开始解释，开始为他的行为合理化。

法国社会学家布尔迪厄在《男性统治》中说：男性中心观念被当成中性的东西接受下来，无需诉诸话语使自己合法化。

社会秩序像一架巨大的象征机器一样运转着，它有认可男性统治的趋向，因为它是建立在男性统治的基础之上。

在男女关系这件事上，男性中心的社会也早就准备好了剧本，无论情况如何，都会按照赢家角色来书写男性，而女性则自动被放到了被统治的一方。

“更令人奇怪的是，既定的秩序，连同它的统治关系，它的权利和破格优待，它的特权和不公正，除了几个历史事件之外，最终如此轻易地永久延续下去。

而最无法忍受的生存条件，常常以可接受的甚至是以自然而然的现象出现。”

“完美受害者”的迷思

我们该如何理解财新转发语中的那句话？

布尔迪厄认为，被统治者面对统治者所施加的不易察觉的暴力，会陷入“自相矛盾的服从”中，而情感，正是这种暴力统治实施途径之一。

“我也总是在男性统治及其得到承认和接受的方式中，看到这种自相矛盾的服从的典型例子，此种服从是我称之为象征的暴力——温柔的、其受害者本身不易察觉的、看不见的暴力造成的。

从根本上来说，这种暴力是通过纯粹的象征途径来实施的，这些象征途径包括交流、认识，或更确切地说，包括不知情、承认，或推至极限，包括情感。”

这种“自相矛盾的服从”，在李星星的身上也不例外。南风窗今天的报道显示，李星星在报警后曾回到鲍毓明身边继续与他相处。

即使是一个成熟的女性，在这样实力差距悬殊的关系中，尚且很难判断哪些是自己的欲望、哪些是对方的灌输，何况是一个14岁的小女孩？

△《房思琪的初恋乐园》的作者林奕含

女孩的感情是否真实是有争议的，但鲍毓明的作恶，不该有争议。

作为一家上市公司的高管，他所谓的感情，就是在两人对关系的信息不对称、认知能力不对称的情况下，利用她的身体来满足自己的私欲。

最起码的一点，鲍毓明是这个社会绝对认可的成功人士。他深知教育背景对一个人立足社会的重要性，他本人年轻时跑到美国也要考下法律资格，但他甚至没有让他“百般疼爱”的李星星好好地接受九年义务教育，只让她成为服务于自己性欲的小玩物。

李星星可以迷惑，但那些认为这样就算自由恋爱，女孩要自行担责、甚至根本就是故意碰瓷儿的人，对性侵的现实、不平等的性别秩序没有基本的了解，不是蠢，就是坏。

房思琪曾对此类行为作出回应：

我必须原谅他，这样我才能活下去。

关于性的政治，连成年女性尚且不能说能够独立于其中、拥有完全的自主，何况一个都没有受过什么正经性教育的14岁小女孩？

除了“爱上”施暴者，或者告发施暴者，她还有什么选择呢？

无论李星星在这段极端不对称的关系中如何挣扎、纠结，不能改变的事实是，她是绝对弱势的一方，是被压迫、被控制、被剥削的一方。

图/《水果硬糖》

男性统治下的色情化链条

李星星并非完美受害者，她母亲的失职也是明显的，但是在整个社会厌女链条、围捕女性的系统性机制中，她和她的母亲实在是最不应该被谴责的一个环节了。

说一句过分点的话，在性教育方面，男性从小被建构成了潜在的强奸犯——

男性从小就学会了用征服的逻辑看待性关系（尤其在朋友之间的谈话中。这类谈话的内容往往是吹嘘如何征服女人），而且，性行为本身也被男人看作统治、强占的一种形式。

相反，女孩从小却多多少少接受了对“强奸”的浪漫化想象，比如霸道总裁爱上我的故事。此外，更是早早学会了对身体的耻感、习惯于用各种理由羞辱自己。

男性的性欲理所当然，女性性欲的合法性却要被标上道德色彩。

这也让强奸犯更加有恃无恐：“告诉别人你就不干净了，所有人都会讨厌你。”

可怕的是，鲍毓明这句恐吓李星星的话，已经部分成为了现实。

△《房思琪的初恋乐园》句子摘选

再回到李星星母亲失职的话题，看起来她确实失职，可是要真追责的话，她那个从未露面的父亲是不是更加失职？

他连抚养费都未必给了，才害李星星流落到罪犯手里。

这位父亲为什么缺席？是不想承担养育责任，还是重男轻女？甚至有没有可能，他本人就是个被美化的强奸犯？

李星星的母亲社会层级明显低于鲍毓明，他们的“送养”与“收养”，有无中介机构牵线？是否涉及人口买卖？

在这个链条上，女孩在每一个环节都有可能被绞杀，而男性则在每一步都有保护伞和通行证。

这两年，我经常看到有人谈论一个词，叫“性别对立”，好像女权主义者都在煽动性别对立、制造争端。

图/《82年生的金智英》

如果非要这么说的话，也不完全错。在一个统治与被统治的不平等结构中，如果没有冲突，那说明被统治者和被剥削者一直甘愿过着低人一等的生活。

只要觉醒，意识到不公平，就一定会反抗，只要有人反抗，就一定会发生冲突，冲突次数多了，统治结构才会发生变化。

所以房思琪说：忍耐不是美德，生气才是。

女性要学会多生气，少认命，不要那么“安分”，不要那么顺从。

就从李星星开始。

或许鲍毓明们认为她是在“闹”，但是只有“闹”到惩罚罪犯，李星星才能真的从一个脆弱的受害者，变成有力量的自己，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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