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喜剧》，文学艺术永远的丰碑

创作起源

巴尔扎克创作成熟的时期正是一八三○年七月革命之后。七月革命的成果，被一小撮金融资产阶级攫取了，建立了以路易·菲利浦为首的七月王朝。不过七月革命还是具有重大意义的，它促使法国资本主义社会进入了发展阶段（详见文末链接《情妇和作品一样多的他，人生和小说一样精彩》）。这次变革，对巴尔扎克有着深刻的影响，他热烈地欢迎革命的来临，认为它能够开创一个新的局面，但很快地就失望了，七月王朝没有给中小资产阶级带来实惠，他对七月王朝表示出极大的愤恨，并参加了反对派的保皇党。他初期创作的成功，使他看到了前面在燃烧着一堆熊熊烈火，甚至听到火堆中毕毕剥剥的响声，这正是他理想的火光、照耀着他生命的火光。他觉得只要他握紧鹅毛笔就会征服它，夺取它，占领它。但他并不想把两脚置于火堆，而是要从自己将要发掘的地基的深度，来决定他所要建筑的大厦的高度和宏伟程度。于是，他在写《路易·朗贝尔》和《西拉菲达》的同时，又写了《笑林》；在校对他的哲学小说的同时，又写下了一篇《滑稽的故事》。不错，他虽然曾试图到浪漫主义那里为小说打开一道通往理想的大门，然而，生活却使他从现实主义创作中发现了一条更合适的门槛，从这里走进去，更能够发掘出自己心灵中埋藏的丰富的宝藏。于是，他呼喊着：“让油腔滥调滚开吧！一个人总得成为格莱特里或拉辛才行！”巴尔扎克这时还没有产生《人间喜剧》的全部创作规划，但已经意识到他不应当只写“个人生活的图像”，只写各自独立的、互不相关的作品，而应当使自己成为“司各特兼工程师”建筑起宏伟的大厦。一个人要从平地擎起巨厦，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决心、毅力和持久的耐力啊！他呐喊着：“这是我的工作，我的深渊，在我面前展开的火山口。”他决心已定，任何力量也撼动不了他！他不再讨好出版商和新闻记者了，任凭他们取笑、挖苦与攻击，都不能把他从自己选就的道路上拉开！巴尔扎克清楚地知道，他要修建的这座宏伟的艺术大厦，将要付出怎样巨大的代价！这将意味着，他的后半生要无时无刻地伏在案头紧张地度过，哪怕他付清了全部债务，得到了大量的金钱，他也没有闲暇时间去享乐。

巴尔扎克还要在艰难的生活之中挣扎，还要在文学事业上苦斗。他从三十年代以后，蕴藏在内心的创作激情像爆发了的火山，带着巨大的热量和不可阻挡的气势，喷涌而出，一发而不可收。它要摧毁、烧掉世上的种种罪恶与丑行，它要为作家堆积成一座不朽的纪念碑。从一八三四年开始，他要把自己的作品联结在一起的宏大设想，这时已经成熟了。他要把自己的全部作品构成一部法国十九世纪的风俗史。一八四一年，巴尔扎克在意大利文艺复兴初期的巨人但丁的代表作《神曲》（原意为《神的喜剧》）启示下，把自己的创作定了一个总题目：《人间喜剧》（详见文末链接《文艺复兴三杰及其代表作简介》）。在这个作品总集初版广告中有这样一段话：“……巴尔扎克先生从他的写作生涯开始，就想出了一个庞大的计划，他的每一部小说只是这个计划中的一个拆开来的场面。……作者的计划是要给我们近代社会的人情风俗，穷形尽相，起草一篇忠实的历史，绘就一幅准确的图画”。一八四二年巴尔扎克撰写了《〈人间喜剧＞前言》。他告诉韩斯卡夫人说，这一篇十六页的前言花了比写一部书还要多的精力。在前言中他全面地阐述了自己的现实主义创作原则。

现实主义创作

《人间喜剧》共分三类：风俗研究、哲学研究和分析研究。风俗研究是它的主要组成部分。在这类的下面又分了六个生活场景：私人生活场景、外省生活场景、巴黎生活场景、政治生活场景、军事生活场景和乡村生活场景。在创作《人间喜剧》过程中，巴尔扎克始终忠实于现实主义原则，把自己看成是当代法国社会的“书记”和同时代人的“秘书”。在这部“卓越的现实主义历史”中，作家以金钱为轴心，以众多的、鲜明的文学典型和大量的、真实的艺术细节，用编年史的办法，从政治、经济、文化、道德、家庭、爱情、婚姻等各个方面，广泛而深刻地反映了从波旁王朝复辟到七月王朝时代这二十多年里的法国社会，生动形象地表现了资产阶级战胜贵族阶级并取而代之的风俗史。他在《人间喜剧》中细致地描写了书中人物所在的法国各个城市，并且精细到城市的街道、房屋、室内的情形。他对巴黎就有极为深刻的了解：“他尤其认识巴黎的污点。他认识奇妙不测的巴黎，金融家的巴黎，荡妇淫娃的巴黎，也认识像高老头所在的肮脏不堪的公寓的巴黎。他谈到巴黎时，说它是一个伸展在塞纳河两岸的乌烟瘴气的‘脓疮’。”（家乡语）

巴尔扎克时刻注意观察，当他外出旅行，或出入于上流社会的各种沙龙，或是在大街小巷闲逛时，总不会忘记观察和思考。他有一个小本子，随时带在身边，记录各种见闻和观察：贵族高雅的宅邸、肮脏的贫民窟、名胜古迹和寻常街巷的一切人生场景和世俗风情，在不经意之间已被记了下来，成为这位现实主义大师的创作素材。巴尔扎克每年能抛出十大卷作品，正是基于这种平时的积累。他说：“世界上没有光凭脑子就可以想像出这么多小说的人。单去搜集这些故事，就得下很大的功夫才行。从来小说家就是自己同时代的秘书……至于说到本人笔下的全部事实，可以说，其中随便哪一件，就连那些最浪漫、最离奇的故事，全都取自生活。”

但是生活真实不同于艺术真实，生活真实必须经过艺术加工、创造，才能成为寓于审美意义的艺术真实，这就是著名的蒙特洛依鲜桃。巴尔扎克曾同侦探维多克谈创作，他认为思想比一切绘画和雕塑都丰富渊博得多，它包罗万象。文学艺术的目的，是借思想来表达自然，因此，是所有艺术中最复杂的艺术。他强调艺术的真实，声称：“真实，艺术的真实并不同于生活的真实。它需要加工，经过创造……比如，生活中的真实，如同那种土生土长、自然繁衍的野桃，个子小小的、又酸又涩、根本不能吃，一个钱也不值……而蒙特洛依鲜桃，则是经过上百年的栽培才获得的。这样的桃子又大又甜……这种人工栽培的良种鲜桃，就是加进了人的创造性劳动，这才是唯一的、真正的‘真实’。我在书中摄取真实，就如同蒙特洛依的农民从果树中摄取良种桃子一样，都是同样艰苦的劳动过程我就是栽培书籍的园丁。”《人间喜剧》中的重要角色——雅克·柯冷（又名伏脱冷），即是以囚犯出身的巴黎刑事警察署长维多克为原型塑造的。巴尔扎克以自己独特的造型能力，将他写成了一朵“恶之花”，既是社会叛逆者，又是邪恶势力的化身，反映了当时社会深刻的矛盾冲突，极富典型意义和哲理意味。

巴尔扎克的工作量

正是这种现实主义创作方法和坚忍顽强的写作实践，使巴尔扎克成为一代现实主义大师。严谨的现实主义创作风格，使他的作品大多为上乘之作，争分夺秒的创作，使他的写作速度极为惊人。茨威格曾详细计算了巴尔扎克的工作量：

巴尔扎克在1830年和1831年这两年内的产品，在文学史上几乎是无与伦比的。他写了大量的短篇小说、长篇小说、报章文学和政治纪事，假如把1830年付印的、确实出自巴尔扎克手笔的70种作品，加上1831年的75种作品，那么他每天要写出16页的书。

据记载，短篇《无神论者做弥撒》、《大名鼎鼎的高迪萨》是在一夜内急蹴成章的，中篇小说《奥诺丽娜》只用了3天，《幻灭》第一部只用了20天……巴尔扎克工作强度非常大，以至于一天用掉瓶墨水，更换10个笔尖。

巴尔扎克认为“我的生活，就是一场斗争”他同生活进行肉搏，同疲劳和困顿不屈的作战，他的创作天才建立在超人的勤奋之上。20年的写作苦役，换来的是《人间喜剧》这座文学大厦。

“作品比岁月还多”

雨果曾经这样评价巴尔扎克，“他的一生是短促的，然而也是饱满的，作品比岁月还多”（详见文末链接《长假，来趟不一样的法国文学之旅》）。

《人间喜剧》已完成的长篇短篇小说，共90多部，再加上《滑稽故事》30篇，6部戏剧，还有零散文章以及保存至今的全部书信，合在一起，数量是惊人的。但巴尔扎克的可贵之处在于他创作的密度与质量，而这来源于他的勤奋。巴尔扎克只活了51岁，而用来创作的岁月更短，大约只有20年。其间，为生计奔波占去了许多宝贵的时日，各种物质上、精神上的纷扰又消耗了他的精力。因此，他的作品大大预支了他的生命，这一点没有勤奋是达不到的。

巴尔扎克的作品是一个庞大的体系，“他的作品只构成了一部书：一部生动的、闪光的、深刻的书”。《人间喜剧》的90多部小说，自成一体，又彼此相连，“构造一个时代的两三千出类拔萃的人物”，不愧是一座结构精巧，气势宏伟的文学大厦。

（巴尔扎克像）

《人间喜剧》的评价

《人间喜剧》巨大的思想与艺术成就，在欧洲文学史上具有划时代的意义与深远的影响。恩格斯说过，这“是现实主义的最大的胜利之一”。同巴尔扎克同时代和后代的艺术家都有口皆碑，拍手称赞。乔治·桑说，它是“风俗史的卷宗”（详见文末链接《15个最有影响力的法国作家》）；福楼拜认为“今后，不参考巴尔扎克，就不能写出路易·菲利浦统治的历史”。

摘自王波《十大文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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