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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的吆喝

佚名 汉语言文学学习 2020-08-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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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学随笔

磨剪子来——
那天在东北,去现场看二人转。当台上的演员扯着嗓子道:“磨剪子来——”话音未落,台下的中老年人就齐刷刷跟着和了起来:“戗菜刀……”
就在众人纷纷应声而歌、捧腹大笑时,身边好些个二十多岁模样的小年轻却是眨巴着眼,一头雾水的样子。回过头去扫了一眼,发觉好些个年轻面孔都是一脸茫然。

大概是编剧太老了吧,净整些过时的把戏。

  

吆喝的小贩,民间的大师
上世纪,一首《酒干倘卖无》唱红了大江南北,这句收废品的吆喝语,现在不再那么出名,只残余在老一辈的记忆里。
话说回来,闽南语尚且残存了这句“酒干倘卖无”在老一辈的记忆里,至于天南地北其他方言的吆喝,没有“酒干倘卖无”那样感人的故事,没有正儿八经出过歌曲,现在连个影子也没了,就连中老年人也不常想起它。

还记得小时候常听的收废品的吆喝。他们每个人的吆喝都不一样,似乎都是根据自己的声线、音域、所收废品种类来编排唱词与旋律。有人只是一句稍简短的“酒瓶子拿来卖哦——”有的则是编成长长的曲调来唱:“旧书报纸卖哎——废铜烂铁卖哎——”嗓门洪亮,丹田发声,音准精确,节奏合拍,每个附点音符都卡得恰到好处,俨然一个个隐藏在民间的声乐大师。他们还懂得唱到韵脚时,要拖长韵腹淡化韵尾,这一点,连不少职业歌手都不知道。

  

小贩不光懂声乐,还精通文学和语言学。记得有个卖花生瓜子的小贩,每天都会唱着他自编自排的顺口溜,把三轮车里的货统统唱一遍。那些唱词,无一不平仄协律,与曲调完美融合,平上去入阴阳清浊,严格分明,井然有序。他懂得作词时哪个位置要填韵腹嘹亮的字眼,哪个位置要填入声字,哪个位置必须要送气塞音。他会定期更换曲调与唱词,常常令人耳目一新。这严谨治学的态度、刻苦钻研的精神,真不知道要让多少研究生、广告业人士惭愧。(相关阅读:赵元任对语言和音乐关系的见解与实践》《绝句格律与拗救大详解》《塞音、擦音、塞擦音》)
没有门面,吆喝就是他们的门面。这个“招牌”效果好过霓虹灯,能穿透大半个小区,让在家里做活的人立即停下,直奔窗口去。

为了生计,他们须得“严谨治学”。把自己的吆喝琢磨得如何协律上口,如何抓住顾客的耳朵,这关乎到每一笔交易,是他们赖以生存的饭碗。

  

吆喝→铃铛→音响→安静
吆喝多用方言,而方言与吆喝的衰落,似乎是同一时间的事。
随着人口流动性变大,人们逐渐习惯了方言适用圈的缩小。随着人口数量的暴涨,大街小巷各种嘈杂的声音,足以淹没这微乎其微的吆喝和梆子声。
有人用铃铛代替,轻轻一摇,清脆的铜铃响起,能避免叫喊的劳累,也能达到做生意的效果。只是少了那份音韵与节奏的美感,略去了过程,成了纯粹的做生意了。

再后来,大多数小区都不让小商小贩进门了,他们只能出去摆摊或开店。路边的声音更嘈杂,再响的铃铛也敌不过一下鸣笛。没有吆喝总觉得自己没有存在感,于是他们放起了音响。比如,糖葫芦店里一般都会大声放着“都说冰糖葫芦儿酸,酸里面它裹着甜……”音乐是有了,只是不再有人自己琢磨唱词和曲调,变得千篇一律了。


再再后来,街边放歌的也少了,因为大家都学会了网购,实体店走向没落。
最后,2020年一场灾祸,更是把无数沿街商铺腰斩,那几个月街上静悄悄的,人们也逐渐习惯了“线上生活”。
“线上生活”并不会让人觉得空虚,五花八门的“投其所好式”信息,充实着每个人的精神世界。下面这一幕可以想象——
一个年轻人百无聊赖地刷着小视频,刷到一段二人转,唱着“磨剪子来戗菜刀——”他眉头一皱,嘟囔了句“什么玩意儿”,手指头轻轻一划,翻篇了。
就好像这些吆喝,从未来到过这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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