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横北方草原数百年的契丹人,为何最后却出现在云南?
在武侠小说中,金庸塑造了许多性格鲜活的英雄侠客。而在众多主角当中,或许最让人心生崇敬又哀婉感叹的,就是《天龙八部》的男主“契丹人萧峰”。
萧峰本姓乔,原本是妥妥的汉人子民,但随着真相抽丝剥茧般展开,他却成了中原豪杰口中的“契丹狗贼”,成了辽国贵族的后裔。
而契丹人的身份成为他的“原罪”,也是他悲剧命运的最终源头。
▲影视剧《天龙八部》,萧峰剧照
其实,不只是金庸小说,在杨家将等民间演义文学中,辽国也被塑造成入侵大宋王朝的最大敌人,契丹也随之成为野蛮民族的代名词。
那么,历史上的契丹人究竟有着怎样的真面目?今天中国的56个民族当中,为何没有契丹族?这个曾经雄霸北方草原的游牧民族,为何最终销声匿迹了?
一、部族兴衰
契丹起源于中国东北,最初分为8个互不统属的部落,称为“八部契丹”。唐朝初年,契丹部族开始强盛起来,《新唐书》、《旧唐书》、《资治通鉴》等史书中,均有关于契丹等部族袭扰边境的记载。
后来,契丹先后接受过唐、突厥、回纥的统治,并不断积蓄部族力量,以图争霸天下。
907年,契丹迭剌部耶律氏的首领阿保机登上汗位。此前,契丹人遵照草原部族的传统,各部每隔几年就要举行一次选举,以重新确定汗位人选。
巩固地位之后,耶律阿保机一改之前的部族首领选举制,而是仿照中原王朝,确立了“家天下”的世袭制,并建立契丹王朝。947年,阿保机之子耶律德光改国号为辽。
▲耶律阿保机
耶律阿保机统一契丹八部之后,国力迅速增强,并成为与中原王朝相抗衡的草原霸主。
文化方面,契丹人积极学习中原儒学,并延请名士作为贵族公子的训蒙师傅。后来成为成吉思汗治国宰相的耶律楚才,就堪称一代鸿儒。
此外,契丹人中还出现了大批的艺术家,如胡虔、耶律倍等,皆是名噪一时的著名画家。
▲辽、北宋、夏时期全景图
今天,在华北仍有大量的辽国石刻与浮雕,也从另一方面说明了,契丹人不仅仅是四肢发达的游牧戎狄,在文化上与同时期的西夏、大理等国相比也是不遑多让。
由于长期统治中国北方,11世纪的中外交流很大一部分是由辽朝进行的,很多外国人竟然误认为契丹就是中国,至今,欧亚许多斯拉夫和突厥语系的国家,例如俄罗斯、土耳其,仍把中国称为契丹(英语:Khitan)。
▲山西应县木塔 便是辽代建筑,是中国现存最高、且最古老的木构塔建筑
可惜,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长期受契丹人欺压的女真人逐渐崛起,并于1125年灭掉辽国,契丹人也失去了世代生存的家园,并逐渐退出了群雄逐鹿的舞台中心。
那么,契丹人真的从此湮没在历史长河中了吗?这个称霸一时的族群到底去向了何方?
二、列国飘零
在辽灭国之后,失去家园的契丹人分为两部。一部西迁至新疆与中亚一带,建立西辽。蒙古人崛起之后,开展西征运动,西辽灭亡,其族人最终融入中亚伊斯兰化的诸民族之中。
▲西辽地图
另有一部契丹人留守在草原故地,成为女真人的附属,备受奴役。元明清和民国时期,中原王朝对漠北草原的统治时有加强。
一部分留守的契丹人随女真人一起南迁,逐渐融入到北方汉、满、蒙等民族之中,逐渐失去了民族的主体性。
新中国成立初期,政府部门开展了民族识别工作。其中,在内蒙古、黑龙江、吉林交界一带,发现了一支相貌、习俗、宗教、饮食各方面都与古契丹人相吻合的民族。
经过史学家鉴定,这支游牧族群确实为契丹人后裔,并最终被定名为达斡(wò)尔族。
▲达斡尔族驯鹰师
至此,这个“消失的民族”终于有了后裔的传承,昔日的草原雄鹰又重现于人们的视野当中。
由于一直生活在草原故地,达斡尔族也继承了契丹人的生活方式。加之地域偏远,难沾王化,所以历经金元明清数百年的变迁,这部分契丹后裔仍较为完整地保留着祖先的生存风貌。
然而,惊喜还远不止于此。
20世纪90年代,民族工作者和考古工作者通力合作,对契丹人的源流进行深入考查,最后向世人宣布了一个令人惊奇的发现:在云南省保山市一带,又发现了一支契丹人的后裔,即所谓的“本人”族群。
契丹人源于北方草原,与云南有数千里的距离,其间又有高山大川的重重阻隔。这个草原游牧民族,又怎会在崇山峻岭遍布的遥远南疆留下后裔呢?
三、远征云南
留守故地的契丹人,也爆发过一些反对女真人的起义,可惜都难成气候,被女真人一一击溃。13世纪初期,同为女真人统属的蒙古人迅速崛起,并开始挑战女真人在草原各族中的霸主地位。
▲女真人族群
敌人的敌人即是朋友。为了击败女真人,蒙古人四处招揽盟友,契丹人就是他们的重要拉拢对象。契丹人一直将女真人视为仇寇,现在时机到来,立即就投入到了蒙古人的阵营当中。
1206年,成吉思汗一统蒙古,并开始四处征战。此后,蒙古铁骑先后灭掉了西辽、西夏、金等国。
成吉思汗之孙忽必烈即位后,改国号为“元”,并于1279年灭掉南宋,建立盛极一时的蒙元帝国。
▲蒙元帝国疆域
在征战攻伐过程中,蒙古人精选各部族的精锐,组成“探马赤军”。这支部队通常充当攻城略地的奇兵,并在征服的土地上担当镇守重任,由于骁勇善战,契丹骑兵也被编入其中。所以,这群草原勇士也有了周游南国,并落地生根的机会。
据《元史》记载,忽必烈渡江攻取南部中国,契丹将领忙古代率部族勇士从征,并参与攻伐大理国、缅甸国等战事。
平定云南后,忙古代率部屯戍,被封为大理宣慰使都元帅,管军万户,成为镇守边关的一方诸侯。
元朝末期,忙古代的部族后裔经过多年屯戍,已逐渐与云南本地土著通婚融合。元朝灭亡时,袭任万户之职的已是忙古代的曾孙阿苏鲁。
入滇以来,这支契丹人一直保持高高在上的姿态,代朝廷行使管理职权。此时,失去了蒙元朝廷的庇护,这群势单力薄、孤军深入的契丹驻军也感受到各方的压力。
对他们来说,生存是眼前的第一要务,民族身份反而成为引起当地土著仇视的因素。于是,为了自保,他们冒称是当地蒲人的一支。
蒲人也称濮人,即今布朗族、德昂族的先民。蒲人将首领称为“莽”,所以这支契丹人为了表明自己的土著身份,也称自己是“本人”,并逐渐以“莽”为部族姓氏。
▲布朗族村寨
明朝建立之初,为了更好地稳固边疆,仍然任用原有的地方豪强管理民族事务。阿苏鲁及其部属主动归附新王朝,也成为当地的土目,为朝廷所肯定。
明洪武(朱元璋)年间,云南麓川地区发生叛乱,契丹人参与平叛有功,再次受到朝廷封赏。此后,阿苏鲁成为施甸长官司的首任长官,并被封为武略将军。
至此,阿苏鲁的族人已不需要再冒称蒲人以保护自己,所以又开始寻找自己作为契丹人的身份认同。
并且,他们还宣称“耻从夷姓,乐慕中华”,也就是说耻于再用云南蒲人的姓氏,所以向汉人学习,又把“莽”改成了“蒋”姓,并得到了朝廷的认可。
虽然是草原英雄的后代,但这群契丹后裔毕竟属于客居之人,所以,他们也不得不“事急从权”,根据政治形势的变化而调整自身的生存策略。在滚滚大势面前,他们也不过是无根浮萍,在遥远的异乡勉力繁衍。
相对而言,云南地区文明开化程度不如中原汉地,南迁而来的这支契丹人也保有一定的文化优越性。
所以,北方的契丹后裔最终融入汉人族群,而阿苏鲁的部族则长期保持着民族文化传统,未被云南土著所完全同化。
▲契丹骑兵
四、扎根南疆
迄今为止,云南的契丹后裔约有15万人,分布在保山、大理、德宏一代。
在云南施甸的大乌邑村,保存着一座历经沧桑的蒋氏宗祠,也称“武略祠”。在祠堂门口,写着一副楹联:耶律庭前千株树,莽蒋祠内一堂春。
“耶律”即是契丹皇族的姓氏,莽、蒋则反映了这个族群来到云南后的历史变迁。从忙古代入滇,到阿苏鲁降明,这支契丹人先是以“阿”为姓,后冒用土著的“莽”姓,最终改为汉姓“蒋”,并一直沿用至今。
▲云南省施甸县蒋氏宗祠
长期以来,他们与当地的民族不断融合,所以在民族识别过程中分别被归入到德昂、布朗、景颇、佤等民族中,而没有成为独立的族属。
但是这群契丹后代在一些方面还是保持了自身的民族特色。
▲施甸县在云南的位置
比如,他们仍然像北方的草原民族一样,将萨满教融入日常生活,并将契丹人信奉的青牛白马作为图腾。又比如,他们严格遵循契丹习俗,同姓不通婚,千百年来只与外族人订立婚约。
昔日的草原帝国早已落幕,雄霸大漠的契丹铁骑也已在苍茫历史中销声匿迹。这个古老民族的大部分后裔,都与百越、匈奴、鲜卑等民族一样,融入了中华民族的大家庭当中。唯有达斡尔族和云南的“本人”,还在吟唱着祖先留下的光辉诗篇。
风云变幻,沧海桑田。随着历史车轮的滚滚前行,失去故土的契丹族人重新找到新的家园,北方的草原勇士在北国和南疆都留下后裔,中华民族也因此呈现出丰富多彩的文明姿态。
作者: 小阿尔法 编辑: Thomas (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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