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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喜欢的事做到极致,才有资格谈“天分” | 专访马伯庸

成琨 十点人物志 2019-0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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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伯庸走进电梯,按下了朋友家所在的楼层。


电梯里的防护木板还没来得及拆,他四处瞟了几眼——因为有轻微的阅读焦虑症,马伯庸只要眼睛一闲下来,就得找文字看。在一堆“通下水道”、“搬家”广告旁边,他发现了一行小字。


“我以后再也不来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打开了马伯庸脑袋里的开关:为什么这个人会写下这句话?是什么事情让这里成为了他/她的伤心之地?或许是这里的某一位主人辜负了他/她?……


“叮。”电梯门开了,想象被打断。马伯庸赶紧拍了一张照片,打算闲时再拿出来看看,续上之前未解的脑洞。


而下一次,不知又是哪一处文字能触动他。


难得叛逆


脑洞大开的文字鬼才,极为深厚的文史修养,这是读者眼里的马伯庸。


写作近20年,他尝试过各种文体——杂糅、科幻、历史、悬疑等等,但一部小说的灵感可能只是来自一次刹不住脚的“瞎琢磨”。


这种思考已经成为了他的日常习惯,只需要抛给自己一个思维命题,便能沉浸在自我世界里,并找到各种乐趣。


比如,在去机场的路上、拥挤的地铁里,他会想象自己在沙漠中发现了一块一吨重的黄金。寻常小说里,这个场景可能是故事的结局——主人公终于找到了宝藏,从此过上了富裕的生活。但在马伯庸的构思里,从找到黄金到发财之间还有很多问题值得想象。


“你要想这个黄金该怎么运出去,你借了气割机分成小块之后运回去,你存在哪儿?别人会不会发现?你遇到生活的城市后怎么变现?一次性扔到市场上,整个黄金市场就崩了。”这一整套计划在马伯庸的脑子里反复盘旋了近八年,每想一次就往里补充新的细节,还得根据每年的法律法规做调整。



在这样的“训练”之下,马伯庸成为了一个相对高产的作家。总有人对他说:“你很有写作天分啊。”


小时候,班上总会有那么几个偏科的孩子,他便是其一。数学成绩很差,但每次碰到应用题就不怕了,因为题里的故事情节可以帮助他理解。他写的那些充满幻想小文章,在老师看来不务正业,却在同学之间大受欢迎,被偷偷传阅。


“我一直觉得,我算是一个比较努力的作家,但是说有天分,可能还差着。”对于“天分”二字,现在的马伯庸自觉有些心虚,但写得好,是藏不住的。


在三亚读初中时,老师赞赏他写的作文,表扬了几次后,马伯庸开始飘飘然,学着写“古文”。“写得特别烂,酸不拉叽,就是那种特别拙劣的模仿,但是一直不改。”老师劝他别写了,他还觉得老师在“扼杀一位文学天才”。


后来老师让他站讲台上朗读《出师表》,他才发现好的古文有跌宕起伏的气韵,不像自己写的,读起来都费劲儿,这才老老实实写“正常”的作文。


这也是马伯庸难得的叛逆时刻。



马伯庸的父母是工程师,负责机场建设,哪里有新机场,一家人就在哪个城市生活。因此,马伯庸从小到大转学十几次,“转学生的生存之道,就是一定要夹起尾巴做人。”尤其是到了新班级的头三天,他格外安静老实,还没等交到新朋友,又得离开。


于是,马伯庸只能自娱自乐,他的“玩具”便是家里书架上的150本书。厨房里、饭桌上、阴森的门洞里、小区楼下的小棚里,都是这个小男孩看书的地方。父母的放养、读书的积累、环境的变化,也让他比其他孩子多了一些看世界的视角。


刻意安稳


小时候的不安稳,让成年后的马伯庸刻意追求一种相对安稳的状态,比如在一家公司工作十年。


“施耐德电气是我踏入职场的第一份工作,也是目前为止唯一一份工作。从2005年7月1日起,到今天恰好十年整。我从25岁变成35岁,从一个清秀瘦弱的学生仔变成一个大肚子上班族;从一个看见陌生人就哆嗦的青涩宅男,变成了一个看见陌生女孩就哆嗦的中年职员。”马伯庸在离开施耐德后写下这篇名为《十年》的文章。


除了收入,这份工作还给予了他更重要的安全感。学市场营销的马伯庸在这里实现了写作之外的自我价值,全公司的人都默许了他的作家身份,当出版社催稿时,他还能双手一摊:“对不起,我得先干完本职工作啊。”也是在这十年,他出了近20部书。


离职后,马伯庸还是尽量保持一种稳定的生活节奏。他每天照常七点半起床,八点送儿子去幼儿园,八点半吃完早饭,要么去咖啡厅,要么去工作室,开始全职作家创作的一天。日产4000字,基本不耽搁,除非有新的游戏上市。



马伯庸喜欢在嘈杂的地方写作,最好能像装修一样吵闹。


这种独特的喜好,可以追溯到小学数学课上,老师在讲台上讲课,四周有些同学在讲小话,他便可以安心写东西。可一旦教室里变得安静了,抬头一看,老师肯定正瞪着自己。后来工作了,老板在他的工位旁走来走去,他也写得很顺畅。马伯庸说这样有一种“偷情的快感”。


在嘈杂中制造孤独,在寻求安定的生活里东奔西走,这种有点别扭的状态似乎成了他的命格。


“这一年我在北京待得不多,一直在外边奔波。”说起刚过去的一年,马伯庸觉得有些累。即便爱旅游,他能想起来的出游,也只有签售或录制综艺节目。好在这档节目的“任务”是逛图书馆,以书会友终究是一件乐事。


马伯庸更喜欢有目的性的旅游,比如吃,比如探索一段历史——作为一位历史小说作家,去各地取材,是读书之外能给他注入能量的方式。


“站到古人曾经站过的地方,看到古人看过的风景,才能去思考古人的思考。”因痴迷于三国历史,几年前,马伯庸带着三位朋友重走了“诸葛亮北伐之路”,从汉中出发,绕秦岭一圈后,再到西安。


▲ 马伯庸分享“重走诸葛亮北伐之路”


当他们来到武侯墓所在的定军山时,站在山顶上,可以看到诸葛亮曾经练兵、屯田、冶炼兵器的地方,也明白了诸葛亮为何选择葬身于此。诸葛亮终究割舍不下自己的北伐事业,“他希望在自己死了之后,也能俯瞰这片自己倾注过无数心血的地方,希望自己的继承者把自己的事业进行下去。”


听了马伯庸的分析,一位同行的朋友久久没有说话。他正处于创业最艰苦的时期,出发旅行之前,他一度想要放弃现在的事业。但在那一刻,看着诸葛亮曾经打拼过的地方,他有了同样的”无法割舍“,因而决定坚持下去。”他现在创业非常成功,比我有钱大概几百万倍吧。“马伯庸笑了笑。


另外两个朋友,也在旅途中解决了自己当时的难题。而马伯庸对这段再熟悉不过的历史、这些再熟悉不过的人物,亦有了新的看法。“很多时候,我会觉得这件事情他做错了,但如果把你带入到当时的环境下,很多时候你会发现他别无选择,或者是有他性格上的根源。”


归来后,马伯庸开始写游记,一口气写了12万字,最后干脆出了一本书——《文化不苦旅》。


隐藏“直男”


这本书还不是马伯庸最畅销的书。


是《古董局中局》让他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畅销书作家,几部作品的同名影视剧也让不少非书迷认识了他。


▼ 点击下方视频,即可观看「十点与马伯庸对谈」


有的作家有这样的“机遇”后,会选择向编剧转型。和马伯庸聊影视剧改编时,他却说:“没有,我没有参与这些,所有的这些我都不参与。我就会写小说,所以说编剧也罢,拍摄也罢,这都是我不懂的行业,就交给专业团队去做。”


但跟他聊写作时,他的兴致一下子就来了——讲到如何描写“一个人走进一个门”,坐在镜头前的马伯庸,难得有了不那么拘束的一分钟。


“如果你对细节观察足够深,你会写‘走进一个垂花门’。因为垂花门是中国老建筑里,分隔内院和外院的,走进垂花门了,就意味着你走进这个主人的私人空间。如果你写的‘走进一道几乎坍塌的垂花门’,(读者)就会知道更多信息——这家主人曾经富裕,但是有可能现在已经不行了,整个家里暮气沉沉。”


▲ 垂花门


马伯庸对历史细节的把控能力,可见一斑,但也因此,他早期的一些作品把读者拦在了门外。在一次采访中,他提到《风起陇西》和《三国机密》的市场反应虽然不错,但“始终还是小众写作,题材和创作的方式,都是圈内人很喜欢,再往外扩,朋友的爸妈看了就会觉得文笔挺好,但是看不懂。”


其实,读者把他的小说当简单的故事看,他不介意,但如果能看懂文字间藏着的历史彩蛋,他会更有成就感。他的写作文体总在变化,但并不为了追逐热点或讨更多人喜欢。


《古董局中局》写完四部后,有读者催第五部,但马伯庸就此打住。“我害怕会不会我也变成一个随波逐流的、追逐热点的作家?天天想着市场,这个卖不出去,不写;那个桥段受欢迎,我写。我怕自己变成这样一个人。”所以,去年他特意写了一本“冷门”书《显微镜下的大明》。


“宫斗”、“穿越”等题材大热时,马伯庸也不为所动,他只写自己擅长的。比如他最喜欢写的一种品质是“坚持”——在逆境中,为了自己的信念,硬着头皮也要把事情办好——就像《长安十二时辰》里的张小敬,一直被压迫却不改初心。


▲ 同名电视剧《长安十二时辰》,雷佳音饰张小敬


但马伯庸也有一个想弥补的写作“短板”。前不久,发生了一件让他开心不已的事情,因为他写了一篇让人看不出这个“短板”的文章。


在一次匿名写作大赛中,有网友点评《卜马尾》:“有点童话般的浪漫,也很细腻,应该是一位女作家写的吧?”说的正是马伯庸的文章,他窃喜,“我一向写得比较直男,说明我走出自己的舒适区了,至少是有提高的。”


马伯庸所言“直男”,大概是因为他对女性的刻画难免带着男性眼光。太太建议他,“你去写女性的时候,不要把她们当女性写,她就是一个独立的人。”


《卜马尾》的主角,是一位颇有灵性的小女孩,她和小马驹、奶奶的故事,是马伯庸对家乡、已故奶奶的思念。原本故意藏起来的“直男”写法,只不过是内心情绪恰如其分的流露罢了。


而作品之外的“直男”气质,或许是录节目时,与女嘉宾的尬聊;或许是和太太相处时,不那么浪漫的示好。


少有作家被贴上“有趣”的标签,可马伯庸是少数之一——一个“有趣”的“直男”作家。


有人在知乎上提问,“马伯庸最好最有趣的作品是什么?”


马伯庸也回复了——他放上了一张儿子马小烦的照片。


▲ 马伯庸的儿子马小烦



「十点人物志」对话 马伯庸


十点人物志:您为什么觉得自己的努力比天分更重要?


马伯庸:我倒不是说这个努力比天分重要,我觉得80分之前靠的是努力,80分再往上是靠天分,如果你想达到一个更高境界的话。可能很多人像我这样的,属于中人之姿,差不多通过努力爬到70多分,就差不多了。有些人我看天分非常好,可能天分的30分,他能够拿满。但是不努力,最后拿的还就是这30分,反而是不如我们最后走的路那么远,所以我觉得这两者关系应该是这样的。


十点人物志:您在离职之后,和原本想象的生活状态有什么不同?更自由了吗?


马伯庸:原来我想自由职业,肯定非常自由。后来发现,确实是很自由,没有人管你,但是就因为这样,所以说才需要更严格的自律,更严格的要求。因为一旦散漫下去之后,整个人就会迅速地无所适从。其实我现在生活状态比上班的时候还要规律。


十点人物志:您希望读者从您的作品当中去了解古代普通人的生活规则、道德习惯,这件事情的现实意义是什么?


马伯庸:我觉得是给他们一个选择,就像我爸妈给我一个阅读选择一样,我会把所有的东西原原本本的呈现给你。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进步的还是腐朽的,由读者自己去判断。因为我最害怕的一件事,就是作者给读者洗脑,用自己的表达优势灌输给读者一些自己的一个观点。我是希望能够能够引起读者的思考,让他们自己去想——“这件事情如果换成我,我该怎么办?”


十点人物志:您之前说想成为苏轼,他的身上有哪些品质是您想去追求的?


马伯庸:苏轼对美食的追求,是我觉得特别钦佩的。还有乐天的精神,他虽然这一辈子三次被贬,越贬越远,但是你看他当时的诗文,会觉得这个人特别擅长于苦中作乐。在最艰苦的环境下,他还能把这件事写得特别开心。文人的通病就是不太乐观,最喜欢伤春悲秋,但是苏轼很少有。苏轼会在真正处于逆境的时候,用一种非常轻松的方式表达出来,这是很少有文人能够做到的。



十点人物志:在深山中发现了一处图书馆,这件事给您留下了什么深刻的印象?


马伯庸:我会发现,阅读其实是人类的必须品。我们现在都说不阅读了,但是在深山老林里有这么一个图书馆,在没有其他东西的前提之下,很多人也会专程开车跑到这里,就想在这种村子里的图书馆住上一夜,安安静静地看看书,所以我会发现其实大家内心还是有阅读的期待和冲动。


十点人物志:您之前在列书单时,也说阅读的人并没有越来越少。但事实上,很多人人还是更加倾向于看一些短平快的内容,您怎么看待这种现象?


马伯庸:这些看短平快的人,如果你的东西足够好,他们也愿意看长的。像今年(2018年)几个爆款的贩卖焦虑的长文,包括讲子女入学的、讲房产的。很长,全都是数字,大家都看,而且每个人看的很认真,因为那是跟他们切身相关的事。


像我除了写书以外,我会不定期在微博上发一些一两万字的长文,我单纯觉得这些东西很有意思,希望跟大家分享,大家也看的非常认真。所以我觉得,长短并不是决定一个人看不看的最主要原因,还是要看这个内容本身好不好。


十点人物志:您是怎么从不太有趣的书中,发现一些有乐趣的东西并坚持阅读下去的?


马伯庸:主要还是心态问题,当你读一本书的时候,实际是在做一个选择。你所期望的是情节吸引你,还是文笔优美,还是它传达出的思想能够打动你?其实有很多种方式能够吸引到你。


我们看到一本书,可能不喜欢,但是当我们咬着牙坚持,或者别无选择只能看这本书,那么往往就能够通过一种自娱自乐的方式,从字里行间看到一些原来发现不了的乐趣。因为很多书其实并不属于一见钟情的类型,就像谈恋爱一样,需要你跟它相处很久之后才能慢慢地品出味道来。


参考资料:

1.《魔鬼藏在细节里》圆桌派(第三季)

2.《马伯庸:没人说作家不能当网红》正午

3.《马伯庸谈“游戏”人生》星空演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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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景音乐-

寂川《忘乡》

-主播-

沙漠之狐,爱配音的小透明。用声音传递情感,不求尽善尽美,但求问心无愧。新浪微博:@狐狸爱CUC,微信公众号:声夜报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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