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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知远43岁 越过山丘

夜奔 十点人物志 2020-1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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迄今为止,43岁的许知远遇到过两次精神困境。


一次发生在2009年,在经过多年“模仿西方报刊文风来评论中国事物”的写作之后,他感到这种写作方式已经无法持续下去,自己再也写不出新的感受。


第二次则发生在2013年左右。许知远突然对从事了多年的新闻业感到厌倦,因为它充满碎片式的东西,他从北京搬到旧金山,渴望做一些有整体性的、需要很长的时间完成,也更难的一件事情。


这之后,他开启了至关重要的两件事:花很大精力去写作梁启超,开始了视频采访节目《十三邀》,与互联网和年轻人文化短兵相接,去浙江走访各种年轻企业,甚至去参与网红直播……


尽管出现了不适,感到“钱越来越难赚”的焦虑,也会痛苦、疑惑,但许知远在不断尝试中打破了自我,解放了自我。接受十点人物志采访的时候,他说自己今年变得更加笃定,觉得刚刚进入准备起飞的年纪。 



遇见梁启超



似乎每一次遇到困境,许知远都选择了旅行,靠外部环境更换带来的新鲜和刺激来解决或回避自己真正的危机。


第一次,他去了剑桥游学,第二次则来到了伯克利。


在旧金山,许知远经常去哥伦布街上的城市之光书店消磨时光。一个午后,他在城市之光书店,看到一张梁启超的照片,他与印度诗人泰戈尔和阿富汗思想家哲马鲁丁·阿富汗尼并列在一本书的封面上。


照片上的梁启超三十岁左右,在许知远的叙述中,照片上的他,“鼻正口阔,短发整洁而富有光泽,由中间清晰地分开,竖领白衫浆得笔挺,系一条领带,嘴角挂有一丝骄傲,眼神尤为坚定。”


▲ 许知远在城市之光书店看到的书封 | 图片来自网络


正是这眼神击中了许知远,为何不写一部他的传记,借此追溯近代中国的转型呢?


许知远对当下的中国有很多困惑,而他发现这些困惑不仅要从当下来解决,必须要追溯到一个更长的历史传统之中,这个时候写一本像《青年变革者:梁启超 1873—1898》(以下简称《梁启超》)这样的书,回应了他两种人生的困惑。


一个是人生本身的困惑,今日我一个不再是完全的二十多岁年轻人的状态,要进入更成熟的一个心智的和思想的包括情感的这种状态的时候,对这样的一个回应。


另外一个我觉得是对智力的回应吧,因为梁启超提出的很多命题,仍然是此刻中国很重要的命题,它贯穿着过去一个多世纪中国的一个变化。


如果我想去理解今日的中国,我觉得我必须去了解梁启超时代的中国,梁启超怎么样去想这个中国的过去和未来,因为他是一个从传统中国到现代中国转变中的最重要的一个思想人物。


2015年9月,许知远开启了对梁启超的写作。这3年里,白天要处理日常的事务,比如去寻找客户、公司内部的沟通、拍摄节目等,履行作为一个社会人的角色,只有到了夜晚才能回到写作中。


这对缺乏耐心且容易厌倦的许知远来说无异于一场彻头彻尾的苦役,“大部分时间都觉得写不下去”。


▲ 许知远在2018年接受十点采访


不时也有惊喜袭来,尤其是在深夜喝多了酒灵感到来时。在接受采访的时候,许知远热情地聊起一个晚上。


2018年的某个夏天夜晚,他喝了好多威士忌,不知道哪里来的亢奋,从晚上十点一直写到凌晨四点,从梁启超百日维新的失败写到他从天津登船出逃日本的过程,一口气写了8000多字。


“我很少能写完这么多,因为材料太繁了。哇!我觉得我那6个小时的时间,burning,脑子在燃烧的感觉,那种烧灼感。写完天差不多要亮了,那一刻特别幸福。“


然而,这种苦役很大程度上是许知远自找的。这是许知远第一次写作历史人物传记,不想再写用大词充斥的文字,他尝试了更加pratical的写作方式。以前,他的文章里充斥着“焦虑”、“时代”、“精致”、“脉搏”、“灵魂”、“挽歌”、“一代人”等大词。


▲ 2018年,许知远在单向空间·花家地店外


年少成名,他曾在文章中分析自己在90年代末的优势:


一知半解的英文、杂乱的知识、炽热的青春表达欲、模仿英文杂志的写作风格,这些因素令我充当了信息断层中的填补者……

我对所引用的人物都无确切了解,对他们的思想充满了误读,但没人深究这一切。对一些人来说,它正好是个热气腾腾的中国的写照。

而对于我的很多同代人来说,我一厢情愿的乐观打动了他们,我们都出生在20世纪70年代,我们的成长恰逢中国历史上少见的和平与繁荣……


而现在,许知远尝试使用更多细节和故事,“我现在不太讲那些大词了,我要寻找无数个细节去构筑这个东西。“他搜集了大量的资料,初稿完成时,足足有400多页,1000多条注释。


与此同时,还一路从广东新会茶坑道广州万木草堂,到北京、上海道日本横滨,在现实中追寻梁启超踪迹。


漫长的写作过程,帮助许知远变得更镇定,对一切也都变得更有耐心,“觉得这些困境延续了这么多年,不管一个人多么有才智,那些问题也很难在一代人的时间中得到解决。但这不妨碍我们去继续努力解决它。“



《十三邀》



今年,由许知远担任主持人的《十三邀》已经进行到了第四季。


2014年,《十三邀》的出品人李伦第一次遇到许知远,那是在大理,许知远正坐在一家咖啡馆前喝咖啡。一年之后,李伦离开央视加盟腾讯,想做一档不同于以往类型的访谈节目,许知远成为了候选人。


在李伦看来,许知远视野宽广,知识储备很好,有思辨能力,更重要的是,“再加上他以前也做过记者,有强烈的好奇心,理解力足够丰富,这些都是非常重要的作为一个交流者的素质。”


彼时的许知远正处在创业的烦闷中,想借此舒缓创业和写作带来的厌倦,加上对他人生活具有强烈的好奇心,几乎没怎么思考就答应了这一邀约。“我这么一个书本上成长起来的人,特别想知道那些在天桥成长起来的人,在市民生活中,是怎么生活的。”



这几年,《十三邀》的存在,对艰苦写作《梁启超》的许知远来说,不外乎是一件救命稻草他得以在创业和写作之外有了另外一个休息的空间,而且借由采访,许知远进入复杂而真实的现实世界。


“写梁启超是逃避《十三邀》的休息,拍《十三邀》是写梁启超的休息,做播客是另一种休息,都休息不过来的时候,就去管理公司。他们都说,管得很糟,也是一种休息”。


做节目4年时间,他可以根据自己的兴趣来确定受访者,这些受访者有诗人、历史学家,也有明星、商人、哲学家,他也可以根据自己的兴趣来追问“读圣贤书所为何事?”去网红直播间里体验对他而言完全陌生


因为《十三邀》许知远变成了一个“网红”,他受到过许多的争议,但更多的时候,《十三邀》带给许知远的是好奇心的满足与智识上的愉悦。



《十三邀》最精彩的几期节目,基本上也都是许知远与知识分子、学者们的交谈,比如陈嘉映、项飙、西川、唐诺。


两天时间里,两个男人在青岛的街头闲逛、喝酒、试图谈论一切。许知远不断地发问,“到底什么是哲学?”“精神生活的重建,需要什么样的方式?”.........


而这些问题是在其他的访谈节目中,很少被谈及的观众并不关心的问题。这场谈话断断续续进行了两天,七八个小时。


谈话将了时,陈嘉映笑着说,“许知远,你真了不起。”


许知远回,“这么幼稚(还),可以保持幼稚是吧?”   


“对对,真的好,许知远,你真愿意聊这些。”


如果说面对陈嘉映观众在智识之外,能明显捕捉到许知远的紧张,而与另一位北大学子——人类学家项飙的交谈,两位知识分子的交流使得这一期节目呈现出某种深沉的人文色彩,对当下生活的洞察,和单纯的交谈的愉悦。


在接受十点人物志采访时,许知远坦言,“项飙对我触动挺大的,我觉得他对现实的关照观察,然后把现实如何抽象化,非常打动我的,他有一种非常棒的穿透力。”



聊到聊到一半,许知远忍不住叫了一杯威士忌, “帮我叫杯威士忌好吗?我想喝杯酒,特开心。”


不止参与交流的两人,连镜头前的观众,也感受到了一种智识上的快乐。


而对节目中出现的“尴尬”,许知远则认为“尴尬”是好的交流中一定会出现的,甚至是节目组刻意保留的镜头,  “一个有效的沟通和见面或者做一个节目,它应该是有摩擦力的,摩擦会拓展彼此的维度,因为它意味着进入一个你不适的或者不熟悉的领域,这对人是一个充分的生长,所以人需要非常多的摩擦。你说尴尬也可以,你都可以,需要非常多的尴尬,它会打破你的惯性。”



像一个农民干活一样



卡夫卡曾说过,只有一个内心匮乏的人,才会不断通过旅行去理解别人,旅行是一个人内心匮乏的标志。许知远显然意识到了自己的这一特质。在接受新京报书评周刊的采访中,他出奇真诚地说,“我是生活在浅层里的人,我对更深刻更系统性的东西,既没那么感兴趣也没有那个能力。“


许知远觉得卡夫卡说的非常有道理,“因为你自己无法体察周围的这些变化,或者看不到那种更深入的东西,所以你需要不断地变化经验来理解这些东西,我就是这么一个人。“


但无论是外部力量还是内心深处对“成为一个杰出的知识分子“的强烈渴望,都让许知远停不下脚步。


接触真实的人,与人交谈,对采访者许知远来说,是愉悦的,也是紧张的,但他一次次克服了这种紧张。



在记录《十三邀》采访感受的《偏见》这本书里,许知远不止一次地描述起自己的紧张:不知道聊什么?不知道聊得怎么样?担心自己理解能力有限,进入不了对方的话语系统。在见自己喜欢的作家杰夫·戴尔的时候,最初五分钟,他尴尬的一直在擦汗。


不止对这些看上去有专业背景的人会这样,就连面对生活中随处遇见的普通人,“搭讪”对他也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在30岁之前的时间里,阅读对许知远而言是一种逃避,面对现实世界,许知远常常感到茫然无措,甚至心生恐惧。


最明显的一个例子是2004年5月,阿拉法特病危,巴勒斯坦的首都拉姆安拉陷入混乱之中,青年们打着标语游行,“历史正在眼前发生,而许知远却站在电线杆下,读一份酒店里拿出来的《纽约时报》。”


2007年,许知远渐渐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他离开北京穿行中国,试图从书本世界进入到更现实的世界。


在深圳,他去了市郊的工厂,“下了晚班的女工们聚在工厂外的小花园,和着强烈的鼓点节奏跳广场舞。女工们身上的具体故事,承载着这个时代的种种信息。”


在沉默地观望了很久之后,许知远依然拒绝工作人员的建议,拒绝去搭讪,“你为什么就不能接受,我是一个非常害羞、内心羞涩的人?要是我能做到这些,我早就红了!“


但是在更大层面上,许知远开始改变。他开始记笔记,而且笔记里出现了具体的人事物。


▲ 许知远在2018年接受十点采访


“他常常自己打车去新闻现场,在天津爆炸后,在北京的雾霾中,在拆了招牌的街头。很多时候,在那些时政社会记者放弃报道的地方,还能看到留在现场的许知远。“


在《十三邀》中努力与人交谈,理解人、理解真实世界,写作《梁启超》的过程中,尝试用更多细节和故事。就在这个过程中,许知远的第二次精神困境似乎得到了解决。


他的写作事业进入了一个比较顺畅的状态,《青年变革者梁启超》的第一卷已经完成, “我觉得这本书帮我找到了某种召唤。我有个更长的计划是九卷本,它只写了我要写的 1/9。我的人生,某种意义上被确定了也好,或者说它已经有一段明确的方向。” 


当被问到是否会有中年危机的时候,许知远回答说,感到自己从精神到身体状态都更加成熟, “我觉得我刚刚进入开始起飞的年纪,刚刚开始要进入一个更艰苦的思想训练的过程。”



End 



在和西川的交流中,许知远问了西川一个问题“如果认识到自己的局限,那怎么面对成为伟大的欲望呢?“西川给出的答案是:如果没有足够的才华让你接近伟大,那么不妨面对现实,去尝试其他的道路。


已过40的许知远显然也有了自己的答案,在一次接受采访时同样被问到这个问题,他说:


对我来说是做很多具体的事情,我希望这个书店可以存活一百年,成为传奇。我希望我写出还算了不起的作品,在能力范畴之内做到最好。包括《十三邀》,我希望它是个有意思的五年之后仍然可以观看的节目。这些东西都不一定通向伟大,我不太想那个问题了,就想把眼前的事做好。


许知远说,在接下来的20年时间里,准备像一个农民干活一样,“下地、种地、每天种一点。我现在就这心态。“


图片来源:除署名外,均为单向空间团队提供参考资料:1.人物《许知远:活着没什么用,死了就不行》2. 南方人物周刊《许知远 我害怕陷入特别大的孤立》 3.南方周末《许知远 我觉得他们找错了靶子》4. 剥洋葱people《许知远:我当然是一个知识分子》5. Flipboard 红板报《许知远:被所有人喜欢是多么可怕》6. 新京报书评周刊《许知远 我是一个生活在浅层的人》7. 单读《许知远:我为什么要写梁启超》



十点人物志原创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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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景音乐-

William Joseph《A New Day》

-主播-

安东尼,十点读书签约主播,自媒体“三个声音”主创,电台主播,用声音行走的资深媒体人,各媒体平台邀约主播。微信公众号:三个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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