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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岁傅聪逝世,写下《傅雷家书》的那对父子,永远离开了

芝士咸鱼 灯灯 十点人物志 2022-04-24



作者 | 芝士咸鱼 灯灯

十点人物志原创



2020年的最后几天,又一位大师离我们远去。

 

奥地利时间12月28日,86岁的著名钢琴家傅聪去世了,死因是感染新冠病毒。

 

此前,傅聪的学生孔嘉宁曾透露“傅先生已经住院两周,希望他能挺过来。”


谁也没想到,傅聪逝世的噩耗来得这么快。

 

在多数中国人心里,傅聪是著名翻译家傅雷先生之子,还是那个《傅雷家书》中受父亲谆谆教导的青年人。

 

实际上,傅聪已经年至耄耋。作为老人,他远离《傅雷家书》很久了。

 

除去父亲光环,傅聪本人亦是当代著名钢琴音乐家,在国际比赛上一战成名,钢琴方面造诣极深,被誉为“中国肖邦”和钢琴诗人。


正如年轻一代肖邦演奏者李云迪说的那样:

 

“得知前辈傅聪大师离开,一时难以置信……我始终相信古典音乐是永恒的,而那些离开了我们的大师们,他们在世界上留下了宝贵的声音,成为了永恒的一部分。”


傅聪先生,一路走好。愿音乐在天堂继续陪伴您,永不寂寞。

 

 

父与子

 

 

谈论傅聪,要从《傅雷家书》说起。


金庸曾言,傅雷先生的家书是一位中国君子教他的孩子,如何做一个真正的中国君子。

 

《傅雷家书》出版于1981年,四十年来被一再加印,这本家书早不止是父子间的私密交谈,而是一代又一代中国父母心中的教育圣经。

 

傅聪在很小的时候就展现出音乐天赋,当他还是3岁稚子,就很喜欢听古典音乐。

 

小傅聪坐在凳子上,头刚刚与父亲的书桌齐平。每当收音机里传出乐曲声,他总能瞬间安静,细细倾听。

 

傅雷好友雷垣评价傅聪:“他长了一双音乐的耳朵。”

 

傅雷乐见其成,想着,无论儿子将来学哪一科,能有一个艺术园地耕种,一辈子都受用不尽。


幼年傅聪(左)、弟弟傅敏和母亲

傅聪7岁半学琴,练琴辛苦,孩子天性爱闹,每当傅聪稍有松懈,傅雷会严厉喝止,有时甚至按着他的头撞墙。

 

事实上,傅雷与傅聪之间有诸多矛盾,不是人们想得那么简单。


傅雷的棍棒教育中,暗含着传统东方视域父与子复杂幽深的牵绊。

 

傅雷本人有着极端的童年,幼时,他的父亲被诬陷入狱,含冤而死,独留孤儿寡母留于人世。

 

傅母望子成龙,对年幼的傅雷教导格外严厉,为了不让他顽皮,将他绑在桌腿上对着父亲灵牌认罪,严重时,傅母一度作势要将傅雷扔到水里淹死。

 

“棍棒底下出孝子”的传统观念下,傅母对孩子的严厉教育颇受争议。


而这种教育方式,又被傅雷延用在儿子傅聪身上。


青年傅聪和父母在一起

 

与傅家来往过的很多文人都曾记录傅雷对傅聪的严厉教育。

 

作家楼适夷初去傅家,傅聪长至学龄,被父亲关在家里,傅雷对孩子永远一副不苟言笑的严肃神情。

 

傅雷亲自为傅聪编制教材,规定孩子们的一言一行。吃饭时手肘该放哪里,咀嚼时声音是否礼貌,这些都被严格限制。

 

楼适夷的回忆中,傅家孩子在父亲面前不像普通孩子那样顽皮任性,总是小心翼翼。

 

杨绛也曾说,某次她与钱钟书到傅家做客,年幼的傅聪、傅敏兄弟在门外偷听,无意间被傅雷发现。当着众人的面,傅雷大发雷霆。

 

傅聪私下告诉她:“爸爸打我真痛啊!”

 

严厉教育下,傅聪养成一副急躁脾气,一度抗拒练琴。


但同时,他也的确热爱钢琴,极具天赋,19岁就获国际大奖。


青年傅聪

 

同年,傅聪远赴波兰留学,那时他已有名气,靠演出获得收入,出入坐出租车。


到了1957年的“整风运动”,傅聪也因此被批判为“资产阶级生活方式”。

 

1959年,国内形势严峻,傅聪的学业即将结束,25岁的他做出决定——出走英国。

 

这也成了傅聪一生中最大的争议。

 

傅聪称自己被逼上梁山,“有人说我向往西方,我并不是向往西方,我那是没有办法。如果回国,第一件事是面临劳动改造。”

 

钢琴家的手无比珍贵,这无异于断送他的钢琴生涯。

 

此后,傅聪远在英国,再也没有与家人见过面,傅雷父子一度断联。


十个月后,经过有关领导的批准,才恢复通信。这即是后来的《傅雷家书》。

 

从1954傅聪留学到1966年傅雷逝世,十多年间,两人通过这一封封家书互通有无,傅雷以父亲的角度教导他做人待物的礼仪与原则:

“一个人太顺利,很容易于不知觉间忘形的。”


“惟有敢于正视现实,正视错误,用理智分析,彻底感悟,才不至于被回忆侵蚀。”

 

《傅雷家书》里,傅雷也教傅聪在艺术道路上坚持信念:

“第一做人,第二做艺术家,第三做音乐家,最后才是钢琴家。”


“能够把不朽的大师的不朽的作品发扬光大,传布到地球上每一个角落去,真是多神圣,多光荣的使命!”

 

到了晚年,傅雷还为曾经对傅聪的严厉忏悔:

 

“孩子,我虐待了你,我永远对不起你,我补赎不了这种罪过……” 


这一封封家书,不仅承载着父亲对儿子诚挚的爱意和深切忏悔,也包含着一个知识分子对人生的思考

 

 

赤子丹心



傅雷素来严厉,极少夸赞傅聪。

 

但在1955年3月的一封家书中,他却毫不吝惜对儿子的自豪之情,在信里高兴地写:


“东方升起一颗星,这么光明,这么纯净,这么深邃,你替新中国创造了一个辉煌的世界纪录!我做父亲的真高兴,真骄傲!”

 

那年,21岁的傅聪代表中国远赴波兰,参加第五届肖邦国际钢琴比赛。

 

这是中国第一次参加这项重要的国际大赛,也是傅聪音乐道路的关键转折点。

 

100多名来自世界各地的选手中,傅聪是资历最浅,经验最少的那个。


谁都没有料到,他的演奏轰动了全场,不光拿下第三名,还被组委会特别授予“马祖卡奖”。

 

比赛结束后,波兰的听众像潮水般涌向他,拥抱他,吻他,激动的泪水沾湿了他的脸。

 

人们觉得不可思议,这个来自遥远东方的年轻男孩,如何能在演奏中注入肖邦的灵魂?

 

后来,傅聪给父亲回信,道:

 

“我想我还是诗人气质多,而肖邦的诗人气质也特别接近中国诗词。我越钻研西方音乐,越发现骨子里的东方气质抹不掉。”

 

傅聪精通诗词,王国维的《人间词话》他能全本背诵。郎朗今天悼念傅聪的微博说,他永远忘不了傅聪告诉他,要读中国诗词,要永葆赤子之心。


傅聪与郎朗

 

在傅聪眼中,肖邦是一位伟大的爱国者。20岁被迫离开波兰,客居巴黎,39岁与世长辞,却留下遗嘱,请求友人把他的心脏带回祖国。

 

傅聪曾说,肖邦的乐曲就像李后主李煜的词,充满了生死之痛和家国情怀。他颠沛半生,感同身受。

 

无奈出走英国后,傅聪对父母和祖国的思念每日俱增。

 

国画大师黄宾虹的山水画,被他挂在伦敦的卧房里,睡前看一看,醒来看一看,心魂都在祖国的山水里。

 

1960年,26岁的傅聪与著名小提琴大师梅纽因的女儿弥拉结婚。

 

在岳父的帮助下,傅聪的事业逐渐步入正轨,摆脱了困窘的境遇,在演奏届崭露头角。


傅聪与弥拉、梅纽因

 

梅纽因很喜欢中国,也很看重傅聪这位女婿,他曾在自传中写道:“傅聪向我们介绍了另一个民族,展示了人类历史的根基之一。”

 

婚后,傅聪夫妇生下儿子傅凌霄。


名字是傅雷取的,意为“坚韧美丽的凌霄花”,是他留给此生未能见面的孙儿,最深沉的祝福。

 

1966年,傅雷夫妇的死讯传来。大量外国记者围在傅聪伦敦的住所前,让他发表演讲。

 

但是傅聪始终保持缄默,只因他曾向父亲许诺,“不说不利祖国的话,不做不利祖国的事。”

 

当他再次踏上故乡的土地,距离上一次,已经过了足足二十年。

 

1979年,傅雷夫妇的追悼会在上海举办。


傅聪、傅敏在父亲的追悼会上

 

傅聪在父亲的墓碑上刻下:


“赤子孤独了,会创造一个世界。”

 

这是父亲在家书中写给他的话。而这句话,也成了傅聪人生最好的注脚。 

 

出走半生,背井离乡的孤独和对祖国的思念,全部融化在了傅聪的音符中。

 


纯粹的灵魂
 

傅聪常说,“艺术表现的动人,一定是从心灵的纯洁来的。”


这也是父亲教会他的道理。

 

他将全部的心力投注于钢琴艺术,足迹遍布全球五大洲,对肖邦、莫扎特、舒伯特、德彪西作品的诠释,都在古典乐坛备受推重,被誉为“当代最伟大的钢琴家之一”。

 

晚年的傅聪,常被旁人评价为“脾气倔强、不近人情的老先生”。

 

曾经,有一家香港电视台想跟拍名人,拍一年。从李嘉诚到赵无极,都拍了,但是到了傅聪这里,却屡屡碰壁。

 

傅聪对此解释:


“我自识是一个真实的人,是非感很强,所以接人待物爱憎分明,有自己的底线。

 

在现实世界里有诸多不适,是有太肮脏的东西存在。我就回到音乐世界里,那个世界就是醇和与纯粹。”

 

他对音乐怀有一种虔诚的敬意,即使年过古稀,也要每天练8小时琴,几十年如一日。


晚年傅聪在练琴


常年高强度练琴,让傅聪患上了严重的腱鞘炎,只要一练琴,腱鞘就会裂开。

 

弟弟傅敏给他买来药膏,他敷在腱鞘处,然后缠上纱布,套一副半截手套,继续练。

 

2007年,傅聪回北京办音乐会,演出前不慎摔倒,断了三根肋骨。

 

助手和家人都劝他将演出延期,但他执意不肯,强忍疼痛,戴着护具上台演出,撑到下台才被送往医院。

 

只要涉及到和音乐相关的事情,他的眼神总是热烈而真挚。

 

国家大剧院的工作人员曾回忆,有次演出前,傅聪去试琴,赶上工作人员装台。

 

他一坐下就开始弹,半小时后抬起头恳求调音师:“能让我再多弹一会儿吗?”调音师说:“那您就再弹10分钟吧。”

 

10分钟后,傅聪再次抬起头,再次恳求:“让我再弹10分钟吧,最后10分钟。”

 

后来那位工作人员说,她感动得快哭了,因为傅聪的眼神清澈如孩童,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爱音乐的人。

 

傅聪将自己的一生献给了钢琴,却没有让自己的孩子走上这条路。

 

他这一生经历了三段婚姻,有两个儿子。

 

第一段与弥拉的婚姻持续了九年时间,最后因为频繁争吵而分手;

 

39岁时,傅聪与韩国驻摩洛哥大使的女儿玄禧晶结婚,但第二段婚姻也只延续了不到3个月;

 

40岁时,傅聪结识了来自厦门鼓浪屿的钢琴家卓一龙。两人琴瑟和鸣,定居伦敦,过上了幸福安稳的生活,并生下小儿子傅凌云。

 

谈到孩子的教育,傅聪说,学钢琴是苦差事,除非他们对音乐热爱到极致,不然他不要他们受这个苦。

 

不过,他的两个儿子都很喜欢音乐。

 

傅聪自由快乐的教育方式,让孩子更能享受到音乐的乐趣。


 

站在人生的末尾回头看,傅聪说,他实现了父亲对他的期许——


“先为人,次为艺术家,再为音乐家,终为钢琴家。”

 

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评价他。

 

他只想在纯净的音乐世界里,做父亲希望他成为的那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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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图源自豆瓣 “琴痴·爱乐”傅聪钢琴独奏音乐会 广州站,其他图片源自网络,如有侵权可联系删除。

参考资料:

1.傅雷《傅雷家书》

2.南方人物周刊《傅雷父子 赤子的世界》 

3.叶永烈《傅聪与<傅雷家书>》 

4.凤凰网读书《赤子孤独了,会创造一个世界——纪念傅雷夫妇》

5.巽汇《纪念|傅雷、黄宾虹与道艺人生——傅聪访谈录》

6.大剧院零距离《傅聪专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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