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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日本人,凭什么霸榜热搜?

耿凌波 十点人物志 2022-04-24



作者 | 耿凌波
十点人物志原创



腾空疾速旋转多周,他挑战人类体育史上从未实现过的动作,最终还是没能成功。


作为中国人最喜爱的现役日本选手,羽生结弦的男单自由滑比赛最终取得了188.06分的成绩,距离他个人的最佳成绩少了30多分。再加上先前短节目中表现失利,最终羽生结弦总成绩在本届花滑男单选手中排名第4,无缘奖牌。

 

4A没能平稳落地,奥运冠军也失之交臂,在赛后接受日本花滑前辈荒川静香的采访中,羽生结弦吐露心中的懊恼:“说实话还是很不甘心,我付出了非常多的努力,也很痛苦……觉得自己有点什么都没能留下的感觉。”


为什么努力得不到回报呢?直到比赛的最后一刻羽生结弦还在问这个问题。

 

与花滑相遇以来,有羽生结弦选手出现的地方,总是伴随着花滑运动历史上新的突破。包括66年来首次蝉联索契、平昌冬奥花滑男单冠军;19次打破世界纪录,是ISU(国际滑联)认可的国际比赛中完成后外结环四周跳的第一人;还是花滑历史上包揽奥运会世锦赛、大奖赛总决赛、四大洲锦标赛及世青赛、青年组总决赛等国际男单项目金牌的超级全满贯第一人……



抽象的数字很难概括这背后的意义,与其说是羽生选手的努力得到了回报,不如说是靠着个体对这个世界的有限认识,用一次次“向死而生”式的刻苦练习,朝着未知的物种极限发起冲刺的成功。


而这种成功背后,可能伴随着不为人知的、数以万计甚至更多的失败的冲刺。昨天羽生在冬奥会赛场上的4A挑战,也是其中一次。

 

相比聚焦于“挑战人类极限失败”这件事,一直以来不断为此而冲刺的羽生结弦选手本身,或许有着更值得探讨的空间。我们好奇,那种不断“超越”的精神是怎么形成的?



目光


 

追溯到羽生结弦4岁时,第一次接触花滑,当时所能展露的天赋,可能是他对表演不一样的感知。


彼时羽生患有慢性哮喘,为了改善身体状况,父母送他去了家附近“泉DOSC滑冰场”,与姐姐在一间教室学习滑冰。“我特别喜欢表演,也很期待穿上演出服。”在后来的自传中,羽生回忆。


当站在冰场上,沐浴在观众目光中,就能感受到花滑的快乐。

 

儿时的羽生把俄罗斯花滑传奇叶甫根尼·普鲁申科视为偶像,后者总是站在领奖台上,高高举起奖杯,羽生很想像他那样。6岁,拿到人生中第一块金牌时,他也学着偶像那样,高高举起,让所有人都看到。


虽然当时只穿着特别孩子气的运动衫,但留着偶像同款蘑菇头的羽生,已经俨然一副“小叶甫根尼·普鲁申科”的样子。



羽生很快在当地名声鹊起,花滑界很多人都知道,仙台出了个“天才小蘑菇”。

 

外界对这个少年不一样的关注,直接反映在教练的训练上。当时教导羽生的都筑章一郎,每次在小组课前,都会再单独给羽生上小课。


这显然是羽生值得被挖掘的证明,但在当时的他还意识不到这些,只觉得训练好辛苦啊,“我隐约记得那时候戴着头盔,好多次头直接撞在冰面上,一次次地摔倒,真的很疼。”

 

同龄人放了学都在玩耍,而自己则要背着书包去训练场地,去面对教练严厉的教导。“那段时间真的很讨厌训练,好多次都忍不住想哭出来。”这让他一度想过放弃滑冰,转向当时更喜欢的棒球。


虽然这么说,但也只是停留在和父母斗嘴的阶段,想想自己投入在滑冰事业上这么多年的努力,直接放弃总让羽生觉得不甘心。而一直以来训练用的冰场突然倒闭,更让小小年纪的他意识到花滑对自己的意义。


那段时间,羽生刚刚在日本初级花样滑冰锦标赛中拿到B组金牌,获胜的喜悦还没能好好品味,就突然失去了场地,正常的训练变成了一件无法实现的事,在那之后,羽生的比赛成绩有所下滑,失去鲜花和掌声,让他感到不安。

 

羽生终于意识到,自己离开滑冰是不行的。

 

这样的感受,刺激着羽生结弦,成为他当时拼命练习的动力。和之前训练经常偷懒不一样,“一旦有训练机会,就开心得不行。”他很快重回冠军宝座,并一路过关斩将,拿下更多赛事冠军。



14岁那年,羽生作为史上最年轻的选手,参加了保加利亚索非亚举行的世界青少年花样滑冰锦标赛,这是他第一次参加世界性大赛,顶尖花滑选手云集。


他有了一种感受:此前自己为花滑所付出的10年时间,只是“花滑人生的1%”,透过花滑,羽生结弦了解到了世界的另一面。一个未知的世界展现在眼前,而他渴望能在此留下自己的足迹。

 

带着这样心潮澎湃的想法,出现在保加利亚索非亚的冰场上,还未开始表演,羽生先流起了鼻血。


他一激动就容易这样。同样的情景还出现在他首次体验全日本花样滑冰锦标赛的成年组比赛时,要与当时花滑界的明星选手浅田真央和安藤美姬同台竞技比赛之前,羽生刚进场馆,就听到有选手说“来了好多观众”,他激动地难以自抑,兴奋地流鼻血了。

 

那场比赛自由滑的前半段,羽生结弦连续出现3个失误。观众席中响起鼓励的掌声,羽生一边激励自己,一边完成了后半段的跳跃,赛场上响起的《帕格尼尼主题狂想曲》中,伴随着观众鼓掌的拍子,羽生顺利完成了后半段的比赛。


对他而言这是场很特殊的比赛,他在赛场上体会到全场观众的拍子,转换成运动员身上能量的感觉。

 

但这种来自精神上的刺激同样有影响比赛的时候。在那场他第一次参加的世界性大赛上,节目开场的阿克塞尔三周跳,羽生起跳完美,他欣喜万分,身体在空中出现了倾斜,落冰时却没能站稳。


他在赛后的采访中承认,起跳时在感到“我能行”的那个瞬间,他松了口气,身上的力气就被泄掉了大半。

 

21岁那年,有节目组采访羽生结弦,问他是否觉得自己是强大的人。彼时受困于左脚的伤痛,刚刚在训练场上接连跳跃失利,羽生看起来很憔悴,他微笑着对镜头袒露,自己是很脆弱的,周围的环境,一定程度上会对自己的精神状态和身体状态都产生巨大的影响。


“我想我做不到自我塑造的原因,或许就是因为我太脆弱了”,羽生比谁都了解自己的弱点。



暴露弱点



对于竞技体育而言,“暴露弱点”是任何一个运动员的大忌。这意味着给到了对手可乘之机。但羽生结弦却是个例外,他总是主动将弱点袒露出来,放在公众的目光之下接受检视。

 

2016年,日本深度人物纪录片《情热大陆》对羽生结弦进行了拍摄,节目在千呼万唤中播出之后,却罕见地遭遇了舆论危机。


《情热大陆》作为一档有着20年历史的日本国民纪录片栏目,一向以擅长挖掘被拍摄对象不为人知的一面出名,但在第900回关于羽生结弦的那集纪录片中,这样的能力却似乎没有发挥出来。

 

当时负责采访的记者森田浩之在之后的记者手记中,对此进行了回应,他提到,在面对羽生结弦的时候,由于羽生本人一贯以真诚的自我应对媒体,于是《情热大陆》那一套以“展现采访对象不同于镜头前的素颜”为公式的方法失效了——因为在情热大陆镜头前的羽生,和平时接受媒体采访的羽生,并没有本质上的不同。


 

他似乎从不吝惜暴露自己。

 

孩童时期开始,“想赢”就一直被羽生结弦挂在嘴边。开始是在各种赛后采访上,羽生结弦直接表露自己“想赢”的心情,后来干脆具体到“我要赢得某一场比赛”,每一句都像一面立在他花滑道路上的小旗帜。


伴随着花滑水平的不断提高,羽生的目标也越来越宏大“我要成为冬奥冠军”“我要打破记录”……


14岁时第一次参加花滑成人组比赛,他就放出狠话:“我要成为传奇人物。我想向大家展示,在某个方面,人类的首次突破,只有我做到了。我要将‘羽生结弦’这个名字铭刻于历史!”


21岁生日刚刚过完,他又在巴塞罗那世界花样滑冰大奖赛前夕提出:“作为现役冬奥会冠军,为了蝉联 2018 年平昌冬奥会金牌,我必须比其他选手更胜一筹。我会享受挑战,心里没有一丝不安。我要成为绝对的王者。”

 

今年北京冬奥会,花滑男单自由滑开始之前的几天,羽生结弦接受采访,同样在拔高所有人期待,他说我要在奥运会的赛场上跳出真正的4A。

 

追踪报道羽生结弦多年的体育作家野口美惠了解羽生这样做的意图,“这是为了给自己布置任务才勇于说出的心声”,她在《羽生结弦:王者之路》一书提到。

 

羽生自己也承认这一点:“说出豪言壮语,然后全力以赴,这就是我的方法。虽然语言没有什么内在的魔力,但它会在心底留下痕迹。如果只是想想而已,我们的大脑还是会遗忘,但倘若说出来,虽然输掉比赛时会尝到屈辱的滋味,但如果目标实现,那种喜悦之情又会(与之前)迥然不同。若不能凭借这样的动力前行,目标一定会落空吧?”

 

越是媒体云集的场合,越是备受关注的时刻,越要说出“想要赢”的心声,给自己制造压力。“如果输了比赛,我就会觉得很尴尬,所以就会加倍努力”,这正是羽生结弦的可怕之处。


他利用自己容易在精神和心理状态上产生波动的弱点,不断对外宣言,来刺激自己更加努力,不惜一次次将自己逼入绝境。



这种不断的精神刺激,让羽生结弦战绩高歌,但同时也埋下隐患。人对压力的承载能力毕竟有限,尤其当这种精神刺激带来的压力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当有一天,压力超过承受的临界值,人很有可能崩溃。


羽生明知道这一点,他也承认自己经常会顶不住压力,但他依然选择了这种自杀式的努力方式。这正是他令人敬佩同时又无比悲情的一面。

 

在羽生结弦训练的场馆里,有一面墙挂满了铭牌,上面是历届在这个场馆中训练出来的奥运奖牌获得者、世界冠军的名字。2015年,哈维尔·费尔南德斯的铭牌挂了上去。

羽生结弦对着镜头打趣,称自己每次看到都特别不甘心,“就想,可恶,为什么会这样啊。经常在很苦很累的时候,看到那面墙,就想让自己坚持,绝对不能气馁,这样暗示自己。”



人的坚韧

 


在清楚精神刺激能够带给自己动力之后,羽生结弦有一套属于自己的训练方法,意念练习对他来说十分重要。


他在自传里提到,状态好的时候,自己可以在做跳跃动作的时候,脑中浮现出跳跃瞬间姿态的3D影像,然后就知道“啊,这里有点儿不对,得稍微调整一下。”状态尤其好的时候,甚至可以看到360度的全视角影像。

 

很多时候,人们看到羽生结弦下了冰场,但他在脑海中,其实还在不停地对自己做训练。如今的他,除了花滑他几乎没有生活。

接受采访时,有记者问他这次来大阪想吃什么?羽生说他一直想吃大阪的明石烧,但始终没有吃到过特别正宗的,迄今为止只吃过两次,还都是便利店的速食。生活中的羽生,吃东西通常只有两个选择,到便利店或者点酒店的客房服务。


也恰恰是常年累计的这种训练,让羽生结弦对于动态画面的下意识捕捉十分敏锐。


16岁那年,正在冰场上训练的羽生结弦遭遇日本大地震,他所在的仙台市泉DOSC滑冰场,原本是一片稻田,地基松软,震感尤为强烈。地震开始时,冰场的冰面变得起伏不平,正在训练的羽生来不及脱下冰鞋,只能踩着冰刀冲向室外。

 

虽然身体并没有受伤,但是大地震发生时的画面,却深深刻进了羽生的脑袋里。


“地震的视觉冲击感太强,加上一直有做意象训练的习惯,大概产生了协同效应吧。那样的记忆实在让人痛苦,以至于我不敢闭眼。在避难所的时候也只是一直看着天花板。睡着了又会在梦里梦到,最开始的三天几乎成了我的梦魇。”

 

即使地震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地震瞬间的画面也一直在羽生眼前挥之不去“全都看得清清楚楚,也记得清清楚楚,只要一闭上眼,那时的画面一下子就会浮现在脑海中……”

 

地震发生之后,到处断水、断电、断气,无法预测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基本生活。羽生一家栖身在作为灾民安置点的当地小学体育馆里,大家只能听着收音机,了解身边的状况。


家乡被摧毁的画面一遍一遍在脑袋里回放,身为花滑运动员的羽生结弦感到非常无力。在接受采访时,试着说一些振奋人心的话,想带动大家重建生活的希望,但很快就后悔了,大灾面前,说什么都显得空洞。

 

他重新开始思考自己的职业意义。

 

地震让他看到了人的渺小。家乡机场附近,原来有一片住宅区,一直延伸到2.5公里外的海岸线。地震之后,羽生一家开车经过,却发现那里一栋建筑物也没有了,展现在眼前的只剩一片海底淤泥,前方涌动着黑黝黝的海浪,碎的物品堆积成一片片废墟。但同时,这也激发了他作为人的坚韧。


 

羽生深知,自己无法在具体的事情上为灾区提供帮助,于是决定从“为了灾区”这样空洞的辞藻中走出来,做好自己作为一名职业花样滑冰运动员该做的事。


如果说从前的羽生结弦是为了自己要去认识更大的世界而从事花样滑冰,那经历了地震之后,他身上更增加了一份责任感,正是通过这份责任感,他重新找到自己的位置,也重新找到自己作为花滑运动员存在的意义。

 

奥林匹克更高、更快、更强的精神,本身就是在指引、鼓舞着人类去冲击身为人的极限,去向人力范围之外,更宏大的东西发起挑战。


而作为花样滑冰运动员的羽生,打破一个又一个记录正是在践行这样一件事,也恰恰是在这个过程中,他战胜地震、天灾带给人的恐惧感,用这种超越的精神,才让所有人都备受鼓舞,并感受到共鸣。

 

就像是他一直执着的阿克塞尔四周跳,这个被认为是花滑最难的史诗级动作,相当于在一秒钟之内转4圈半,在空中旋转1620度。也只是他向着极限挑战征程中的一个侧面而已。


明明是人,却要去挑战超越人类极限的事情。注定是一个很悲壮的事情。羽生在采访中说过“这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跳跃。”


4A是否完成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有超越的勇气。



封面图片源自视觉中国

参考资料:
1.《羽生结弦:王者之路》中信出版集团 2022.1
2.情热大陆 花滑运动员·羽生结弦
3.《苍炎》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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