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生育,讨论最多的往往是“生不生”的问题。
作为一名丁克,今天我想跟大家呈现一下,丁克一族的真实人生,或许能找到上边问题的答案。
先说我自己吧,我,26岁,一名标准的铁丁,目前最大的烦恼是周围的「好意」实在太多了。
比如上个月,我差点又拉黑一个朋友。
身边那些选择丁克的朋友,也多少面临过这种问题,一些人甚至因此动摇过丁克的念头,觉得「生孩子总不会比面对其他人难」。「我特别佩服你们这种有勇气丁克的,因为孩子可能生了就生了,你就是想塞回去也没办法了。在采访丁克一族时,也有女性告诉我,到46岁的时候,她后悔了,但已经不能生了。坚持下去的人是怎么做到的?中途后悔的人,又经历了什么?一些中年人的回答,或许更有意义。 (在采访完所有人后,我在一位80多岁的丁克奶奶身上找到了我想听到的答案,希望看完今天的文章,你们也能有自己的收获。)我们并不是怕承担责任的人,只是觉得有限的生命和精力应该留给自己,而不把几十年花费在孩子身上。双方父母都是知识分子,所以对我们的选择没有多加干涉。中途有许多人劝过我们,说有个孩子多么好,以后还可以给我们养老送终。我们讨论过这个问题,但我们不愿意为了最后那几年,就牺牲掉前面的几十年。我爸有天突然晕倒了,送去医检查出来是脑梗,情况不算特别严重,但足足住院了四个月,之后还在康复科待了好久才能自主行走,但那以后他还是有些行动不便。我突然意识到,我身边的人,我的亲人和爱人,都会有老去死去的这一天,父母离去的时候,我老公尚且陪着我,但是有一天我或者我老公先走,另外一个人该怎么办呢?那段时间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情绪很低落,我老公察觉到我情绪不对了,问我怎么回事,我把自己的想法跟他说了说,然后跟他说:养个孩子或许很累,但以后我们年龄大了,总有一方先离开,那时候有个亲人陪着我或者他,总好过一个人。老公被我的话说动了,但他也没有很快答应或者拒绝,而是开始和我分析养孩子的种种利弊:我们两个人都有稳定的工作,没有房贷车贷,房子附带的学区也挺好的,我们的父母还算年轻,可以帮我们带孩子。他们没空的话,我们也可以花钱请保姆,对我们的职业生涯影响不大。而且,三十多岁要孩子还算合适,去给孩子开家长会,也不会出现和其他父母年龄差距太大的尴尬,等孩子长大了,我们还没退休,也有精力和钱帮孩子一把。想通了这些以后,我们开始积极备孕,现在儿子已经两岁多了,看着他就觉得爱被无限激发。现在才觉得,人的观念真的不是一成不变的东西,顺其自然就好。我妈是个女强人,一个人在广州做生意,我爸在家就是个甩手掌柜,啥都不管,和我们唯一的交流方式就是砸东西。有一次他因为打牌输了点钱,回家又开始骂骂咧咧,我妈刚好在家,就和他吵起来了。我爸吵不过她,气急拿了个杯子就往墙上砸,杯子里的热茶水溅了我一身,好疼。我看着我爸妈的相处模式,就一直有一些疑惑,人为什么要结婚?为什么要生孩子?这个问题一直到我成年都没想清楚,但我决定不结婚,也不要孩子了。我没办法接受我以后的婚姻也充满着争吵,害怕我未来会变成那样的家长,给孩子冲击。这些年我也谈过一些男朋友,前两年我还谈过二十多岁的男人,我朋友最近总是开玩笑说我是「杭州萧亚轩」。更多的时候我更喜欢一个人独处,那样我会有更多的时间去思考一些有趣的问题。那时候我犯了急性阑尾炎,做了手术一个人在家,我外甥女过来给我送饭,照顾我,我突然觉得有个孩子挺好的。至少在生病的时候,能有个人给我端药。手术恢复好之后,我认真去了解了一下我自己生个孩子的可行性。但是因为我年纪比较大了,生育风险太高了,加上年纪大了独自养孩子也很辛苦,就只好放弃了这个念头。但我现在的人生也很好——因为我不确定,我是否能让我的孩子在一个健康的家庭环境里成长。只是前几天,保姆杀死老人的新闻,让我对养老问题有些担忧,但一时半会儿也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法了,只能多存点钱了。我年轻时候丁克这个概念刚刚传入中国,我觉得做丁克族很酷,就有一天跑去我老爹面前,说:「我决定我不要孩子了。」我老爹当时跟我确认了好几次,得知我是认真的之后,当场就抄起扫把追着打我。那时候我特别叛逆,他越打我,我越要和他对着干。很快,我身边的人就都知道我要做「丁克」了,他身边人都嘲笑他,每次我回家我们都要大吵一架。有一次吃饭的时候,他又提起这件事,我说了句「死也不生」,老爹气得当场要和我断绝关系,我们大吵一架后,我就在员工宿舍待着再没回去过。一直过了三年多,我老爹才去单位找我,跟我说生不生随我。之后我逢年过节还是回家,但和他的关系依然有些僵。不过我没什么所谓,毕竟我小时候他也是忙于工作,很少管我。而后面那些年,因为没人束缚,我彻底放飞了,每天和好友一起吃吃喝喝打牌,也没想过找个姑娘,慢慢就三十多了。后来,和我一起的朋友都结婚生子了,我也动摇过几次,但是在看到他们为孩子的升学和成绩发愁时,我又觉得庆幸。尤其是前几年,我们市的一所中学的数学老师因为猥亵女学生被开除了,后来他被发现猥亵女学生已经好多年了。我就更加觉得不生孩子是个正确的选择了——家长根本没办法保证孩子100%安全。只是渐渐的,我和那些有孩子的朋友就没话题了,他们周末总是一家人围着孩子转。不过我的青春期因为丁克被无限延长了,我从没觉得自己是一个中年人。我热衷于接受新事物,和90后甚至00后都能聊到一起,他们对事物的认知和看法给我提供了很多新思路和新角度。唯一不好的是,因为在小城市的国企工作,还是有很多人对我指指点点,谈了几次女朋友,也因为丁克黄了。一直到前几年才找到一个和我一样的女丁,因为不要孩子,所以我们也没领证,不过一起买了房子,已经同居六年了。现在我们养了两条狗,天天过二人世界,还一起去徒步、爬山、骑行,日子有滋有味。「其实那时候也不是一定要逼你要孩子,只是害怕你老了以后没人跟你做伴,像我这时候,你还能坐在这里陪我说说话。」看着他头发全白了,我有点难过,他再也不是那个追着我打的身强力壮的父亲了。不后悔。如果重来,我还是会选择不被孩子束缚的人生,只不过我会换一种方式和我老爹沟通。现在没有重来的机会,虽然他看我过得好,已经没有异议了,但我还想对我老爹好一点,再好一点。(王奶奶是我家的远亲,没有亲自采访到,以下皆由家中老人日常叙述整理)王奶奶年轻的时候,和老伴是有过一个孩子的,但在那个年代,医疗条件差,水平不行,又刚好赶上三年饥荒,孩子得了肺结核就去世了。那是王奶奶的第一个孩子,对他们来说打击很大,听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都不能看别人家的孩子,看了就觉得伤心。后来两个人就决定不继续要孩子了,因为想起第一个孩子就觉得难受,他们害怕即便之后的孩子长大了,他们也要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后来她老伴被安排去支援了大西北,她就跟着去了。当时西北某些地方的贫穷甚至难以想象。很多家庭里几个孩子加起来都没有一套衣服。夏天那些小孩儿就光着身子在外面跑着玩,冬天就在家待着不动。王奶奶和老伴就将自己每个月赚的那点钱都用来帮助这些孩子,后来地方建设慢慢起来了,王奶奶去做了一名小学语文老师,把青春和精力奉献给了更多的孩子。2015年的时候,王奶奶的老伴去世了,当时被她帮助的孩子和她的侄子侄女也都长大成家了,想要给她一些帮助,都被她拒绝了。她说:「虽然我没有孩子,但我身体还不错,能干活,有退休金。」根据2017年2月份零点调查公司的一项社会调查显示,中国大中城市已经出现60万个自愿不育的「丁克」家庭。结婚5年以上不要孩子的夫妇,北京家庭占10%,上海占12.4%,深圳占11.8%。丁克从一个小众的选择,逐渐成为了更多人的人生备选项。比起选择生育的那些人,丁克的道路看似自由和轻松,却需要承担更多的责任。然而,选择怎样的人生并不重要,即便是在中途打破了丁克的原则,人生也会获得另外的乐趣。在我认识的人中,有人丁克多年后一方想要孩子,最后闹得以离婚收场;有人顶不住压力半路要了孩子,却后悔不已。人生的答卷,不是一道题两道题就能简单评判的,支撑我们填写答案的因素也各不相同。在采访结束后,我额外问了家中长辈一句:「王奶奶后悔吗?」长辈说:「选怎样的人生都会后悔啊,到我这个年纪,觉得没遗憾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