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檀香刑》⑥ | 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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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我们读的是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莫言的长篇作品《檀香刑》。有人说，这本书既写出了受刑者的悲壮，也揭示了刽子手的阴暗，而我们在人生的不同时刻，或许都曾扮演过受刑者、施刑者或观刑者的角色。让我们一起来阅读这本书，体会人性幽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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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读 | 江徐

     十点人物志出品

昨天，我们读到的是：孙丙在习得义和神拳后领导乡民反抗殖民，攻打了德国人的筑路窝棚；赵甲执刑六君子时，一向麻木冷酷的他竟生发了悲悯之心，而这场大刑为他带来巨大声誉。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这是这部小说的结构方式，当马桑惨案发生后，孙丙引导乡民进行反抗殖民的时候，知县大人钱丁将会有何行动？让我们开始今天的共读吧。

知县大人为民请命

古人言：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血案发生，知县钱大老爷怒火填胸。为此，他起草电文，向上级领导报告德国人在高密犯下的滔滔罪行。

他运笔如风，言辞悲壮。

然而，上级对百姓的不幸遭遇置若罔闻，而是命令他将孙丙逮捕归案，还要求他以五千两白银赔偿德国人的损失，同时，还得去探望先动手打人的德国技师。

这还有天理王法吗？

这时候的钱丁良知未泯，他感到义愤填膺，并没有按照上级命令去做，而是决定：去面见知府大人，为高密百姓讨个公道。

“您这官，是为上司当的，不是为老百姓当的。要当官，就不能讲良心；要讲良心，就不要当官。”

师爷在还乡避祸之前，这样提醒过钱丁，但他还是毅然骑马出行，去为百姓请命。

钱丁在随从春生、班头刘朴的护卫下一路向北。三个人，三匹马，越过春水汹涌的马桑河，进入东北乡的茫茫原野。

夕阳西下时，他们路过小村庄，在农户家喂马打尖，吃饭喝酒，受到热情真诚的款待，农户赞美钱丁是“为民请命的好官，真是凤毛麟角。”

这既是真实的描述，也是讽刺的伏笔。

吃饱喝足，一行三人继续赶路，进入东北乡更荒凉辽阔的原野。

随着夜色加重，气温下降，潮湿的霜气像锋利的刀片一样切割裸露的肌肤。

这时候，钱丁整个人缩成一只刺猬，他信马由缰着，心中激情已被悲苦取代，思绪也陷入对过往的回忆之中，书上写道：

“他想起了少时的贫寒和苦读的艰辛，想到了高中的狂喜，想起了与曾家外孙女联姻时同年们的祝贺，其中也包括与自己联袂高中的刘光第裴村兄的祝贺。

刘裴村书法刚劲，字如其人，诗词文章俱佳。刘撰写了一副对联贺他新婚：珠联璧合，才子佳人。那时，似乎有一条光明大道摆在他的面前。

但“死知府不如活老鼠”，他在工部蹲了六年，穷得叮当响，不得不靠夫人的面子，求告曾家的门生，活动了外放，而后又辗转数年，才得了高密知县这个还算肥沃的缺。

到了高密后，知县原本想大展身手，干出成绩，一点点升上去。但他很快明白，在高密这种洋人垂涎的地方，既不可能升官，更不可能晋爵，能无过而任职期满，就是交了好运。

嗨，王朝已近末日，黄钟毁弃，瓦釜雷鸣，只能随波逐流，独善其身了……”

钱丁这段心路历程的回顾，是一位中国古代读书人上下求索的大半生的缩影。

从寒窗苦读到金榜题名，从洞房花烛到踏上仕途，他曾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和同窗刘光第一样，胸怀建功立业的远大抱负。自从踏入社会，却被现实一步步打败，如今选择随波逐流。

他曾和古代读书人一样，有过初心，可惜青春易老，初心难守。

只不过，心中残存的读书人的那点良知，让他还愿意为百姓请命，为此不辞辛劳、挨饿受冻。

他披星戴月，日夜兼程地赶路，除了当年风光，也想起孙眉娘的柔情，想起途中所遇的卖牛杂汤的妇人的温暖，还想起自己出生名门的夫人……

“他感到，这三个女人，一个是冰，一个是火，一个是舒适温暖的被窝。”

然而，面见知府的情形，将钱丁追求正义的那份激情瞬间浇灭。他一路过来的艰苦与浪漫情怀，就像唐吉坷德式的悲剧——

当钱丁汇报事件的前因后，以及德国人在高密制造的骇人惨案后，知府沉思良久，开口第一句话，是问孙丙抓到没有……

紧接而来的一顿讯问让钱丁明白，在知府这里，百姓的命不是命，也无须向百姓作出交代，这个世道不分黑白，也没有是非可言。

知府提醒他，重要的是将孙丙捉拿归案，是对上面作出交代，是保住自己的性命和乌纱帽。

孙眉娘的爱情病

经过一番奔波劳累，钱丁回来后病倒了。

夫人延医用药，烧香祝祷，又亲自下厨，烹调菜肴，起效却不尽人意。

正所谓女人心，海底针，知县夫人对丈夫与孙眉娘的苟且之事非常清楚，只是一直不曾拆穿。事到如今，再没别的办法，她想到了这个勾引自己丈夫的女人。

那一厢，孙眉娘听闻她干爹患病的消息后，心急如焚，六神无主，每天提着狗肉篮子在街上转悠。为了让干爹早日康复，她跪拜了大小寺庙的所有神灵。

作为男性作家，莫言先生对女人的痴情、对女人为爱义无反顾的心理洞若明火，孙眉娘的内心独白在他笔下真实呈现：

“俺也知道你未必是真的爱俺，俺不过是你在需要女人的时候碰巧出现在你眼前的女人。俺知道你爱的是俺的身体俺的风流，等俺人老珠黄了你就会把俺抛弃。

俺还知道俺爹的胡须其实就是你拔的，尽管你矢口否认；你毁了俺爹的一生，也毁了高密东北乡的猫腔戏。

俺知道你在该不该抓俺爹的问题上犹豫不决，如果省里的袁大人对你打保票说你抓了孙丙就给你升官晋爵你就会把俺的爹抓起来。”

平日里，孙眉娘看起来疯疯癫癫，其实心里明镜似的。

她明白钱丁对自己的心思，她也清楚自己对钱丁所爱为何——爱他的容貌、学问，而不是爱他的心。因为她根本不知道他的心，也不想知道他的心。

即便她知道自己在钱丁心里的分量，知道这种痴情的悲惨下场，可还是愿意飞蛾扑火。她爱他爱得没脸没皮，不顾廉耻，柔肠寸断。

她在心里向钱丁倾述衷肠，她说自己不怕旁人的飞短流长唾沫星子，她愿意为他上刀山下火海，她甘愿当他脚跟前一条任凭呼来唤去的小狗。

“爱情是一种病。”英国作家毛姆这句名言用来形容孙眉娘对钱丁的感情恰如其分。钱丁病倒了，孙眉娘觉得自己也病了，自从见到钱丁的那天起，她就病了，病得无可救药。

在孙眉娘心里，钱丁爱她，就如馋猫爱着一条黄花鱼；她爱钱丁，却似小鸟爱着一棵树。

说到底，钱丁与孙眉娘这对红男绿女，不过是互相利用，各求所需。可她觉得，作为一个民女，能与一位玉树临风的知县大人死去活来地爱一场，此生足矣。

正当孙眉娘趴在炕上，为思念她生病的干爹备受煎熬时，钱丁随从春生来了。

他奉知县夫人之命，请孙眉娘进衙门。

请她进衙做什么？

送黄酒狗肉，让老爷开心开胃。

一位是府上正主，一位是路边野花，两人各有优势，相见之下少不了一番争斗。莫言在这里写道：

“两个女人，四只眼睛，直直地对视着，谁也不肯示弱。她们的眼睛交着锋，心里都铿铿锵锵地独白着。”

一番交锋结束，夫人以居高临下的姿态获得精神上的胜利。由此，她默认了孙眉娘与自己丈夫的关系。

在知县夫人眼里，孙眉娘不过是挽救自己丈夫的工具罢了。这一点，孙眉娘自己也是心知肚明。

在获得知县夫人的通信证后，在孙眉娘的滋润下，知县大人像一棵病恹恹的树又重新充满生机。

结语

今天，我们读到的是：知县大人钱丁去向知府为百姓请命，一路风尘仆仆，然而请命未能如愿，回来后反倒大病一场。孙眉娘听闻钱丁生病后心急如焚，正当她不知如何是好时，被知县夫人请了过去，名为送狗肉黄狗，给知县大人开心开胃，实则是男欢女爱七情六欲那点事。

从知府大人那里挨了一顿训斥，钱丁为保住自己乌纱帽，将如何逮捕孙眉娘的亲爹孙丙？她的亲爹与干爹之间将上演怎样一场好戏？让我们期待明天的共读吧。

图片来源于剧照《白鹿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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