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思琪的初恋乐园》⑤ | 他有很多情人，我只是其中一个

10天共读一部经典好书，满足你的知识渴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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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我们读的是近年来罕见的华语佳作《房思琪的初恋乐园》，本书由已故的青年作家林奕含所著，改编自她的个人故事。林奕含曾被作家止庵评为“张爱玲之后最好的中文写作者”，让我们通过阅读这本书，握紧房思琪们的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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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读 | 小静

     十点人物志出品

昨天我们读到思琪不知道什么是真的，什么又是假的，只能自欺欺人，给自己找个借口爱上老师，如果相爱的话，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但思琪每晚都因恐惧而难以入睡，她还能顺利完成学业么？让我们开始今天的阅读吧。

一如往常

李国华在思琪她们的公寓楼下等她放学回家。

思琪发现今天的小旅馆不一样。房间金碧辉煌，床前有镶金边的镜子。浴室隔间是透明的。李国华去沖澡，思琪背着浴室。

他从后面扳她的脸，扳成仰望的样子。思琪说：“老师，有很多像我一样的女生吗？”

“从来没有，只有你，我跟你是同一种人。”

“哪种人？”

“我在爱情里有洁癖。”

“是吗？”

“我说收过那么多情书是真的，可我在爱情是怀才不遇，你懂吗？你知道吴老师庄老师吧？我说他们和一堆女学生都是真的，但我和他们不一样，我要知音才行，我是寂寞，可我和寂寞和平共处了这么久，是你低头写字的样子敲破它的。”

思琪想了想，说：“那老师，我应该跟你说对不起吗？可是老师，你也对不起我啊。”

李国华在压榨她的身体。

思琪像只毛毛虫蜷起身来，终于哭出来：“今天没办法。”

“为什么？”

“这个地方让我觉得自己像妓女。”

“你放松。”

“不要。”

他把她的手脚一只一只掰开，像医院里看护士为中风病人做复健的样子。思琪慢慢感觉自己像走进一池混浊的温泉水里，走进去，看不到自己的手脚，慢慢觉得手脚不是自己的。

那是思琪从国一的教师节第一次失去记忆以来，第两百或第三百次灵魂离开肉体。

醒来时她正在风急火燎地穿衣服，一如往常。但这次老师不是把头枕在手上假寐，而是跳下床抱住她，用拇指反覆她耳鬓的线条。

思琪可以感觉到他粗重的呼吸，既是在深深出气，也是在闻她的头发。他松开手前只说了一句话：“你很宠我，对不对？”

太罗曼蒂克了，她很害怕。太像爱情了。

忘记事情

在李国华的台北小公寓，思琪坐在地板上摩娑沙发扶手卷起来的绒布羊角，一面摸一面说：“老师，你可以带我去看医生吗？”

“你怎么了？”

“我──我好像生病了。”

“你不舒服吗，你该不会怀孕了吧？”

“不是。”

“那是什么？”

“我常常会忘记事情。”

“忘记事情不是病。”

“我的意思是，真的忘记事情。”

“你这样讲话老师听不懂。”

思琪小声地说：“你当然听不懂。”李国华说：“你对老师不礼貌喔。”思琪指着地上自己的衣裤，说：“你这是对学生不礼貌。”李国华沉默了。沉默像冰河一样长。

“我爱你，我也是会有罪恶感的，你可以不要增加我的罪恶感吗？”

“我生病了。”

“你到底生什么病？”

“我常常在奇怪的时候、奇怪的地方醒来，可我不记得自己有去过那些地方，有时一整天下来我躺在床上才醒来，我完全没有印象自己一整天做了什么，怡婷常常说我对她很凶，可我根本不记得我有骂她那些话。

思琪没有说的是，而且她没有办法睡觉，因为她连趴在桌上十分钟也会梦见他，她每次睡着都以为自己会窒息而死。

她只好每天酗咖啡，怡婷被磨豆的声音吵醒，气呼呼走出房间，说：“你有必要这样吗，像骷髅一样，你拿我作业去抄，老师又跟你在一起，现在你连我的睡眠也要拿走？

思琪也不记得那天她拿起磨豆机就往怡婷砸，她只记得她有一天竟没跟怡婷一起走回家，开门也不熟悉，拿成了他小公寓的钥匙，插半天插不进去，终于开好门后，就看到客厅一地的渣滓。

思琪高中几年，除了李国华，还会梦到别的男人强奸她。有次梦见数学课的助教，助教瘦黑得像铅笔芯，喉结鼓出了黑皮肤，撑在她上面吞口水时，喉结会哆嗦一下，喉结蠕动着说：“都是你的错，你太美了。”

有很久她都不能确定那是否只是梦。直到有天，助教在讲台上弯腰，思琪无限地望进他的衬衫，她发现助教从不戴项链，但梦里的助教配着小小的观音玉坠。所以是梦。

还有次思琪梦到小葵。也是很久都不知那是否只是梦。直到有天伊纹姐姐在电话里说小葵在美国读书，三年了都没有回台湾。

原来这还是梦。

罪恶额度

李国华想到书里提到的创伤后压力症候群，症状之一就是受害人会自责，充满罪恶感。太方便了，他心想，不是我不感到罪恶，是她们把罪恶感的额度用光了。

李国华问思琪：“你要看心理医生吗？还是你想跟心理医生讲些什么？”思琪说：“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我只是想睡好，想记得东西。”

“你这样多久了？”

“大概三四年吧。”

“怎么可能三四年你都不声不响，现在要看医生，照你说的，你根本就不正常啊！”

思琪慢吞吞地说：“因为我不知道是不是只有我会这样。”李国华笑了：“正常人哪会那样呢？”

思琪看着指甲，慢慢地说：“正常人也不会这样。”

李国华又沉默了，沉默是冰山一角，下面有十倍冰冷的话语支撑着。“你是要找架吵吗？你今天为什么这么不听话？”思琪把另一只白袜子穿上，说：“我只是想好好睡一觉。”然后她不说话了，这件事再也没被提起。

李国华回高雄的期间，思琪夜夜传简讯跟他道晚安。转背熄了灯，枕了头，房间黑漆漆的，手机屏幕的光打探在她脸上，刻画出眉骨、鼻翼、酒窝的阴影。

传简讯的口吻也还像从前初中时写作文那样，道了晚安也不敢睡着，怕作梦。思琪看着被子里自己的手，不自觉握着他送的说能帮助入眠的夜明珠。

李国华最近回高雄老是带礼物给师母和晞晞，带最多的是古董店搜来的清朝龙袍。一涮开来，摊在地上，通经断纬的缂丝呈明黄色的大字人形，华丽得有虎皮地毯之意。

晞晞一看就说：“爸爸自己想收集东西，还把我跟妈咪当成借口。”而李师母一看就有种伤感，觉得自己永远不会理解她的枕边人。

死人的衣服，有的还给斩了首示了众。她总是苦笑着说“这我看不懂，你自己拿回去研究吧。”师母不知道那是另一种伤感──受伤的预感。

李国华每每露出败阵而驯顺的模样，乖乖把龙袍收起来。下次再送时他几乎相信师母是真的可能喜欢。

皇后的明黄不喜欢，那妃的金黄呢？妃的金黄不喜欢，那嫔的香色呢？一件件收回自己小公寓的贮藏间，最后几乎要生起气，气太太永远不满意他的礼物。又一转念，高贵地原谅太太。

每次收礼，李师母心中的恐惧都会以伤感的外貌出现。对师母而言，伤感至少健康，代表她还在爱着这个人。

他从十多岁就不善送礼，好不容易两人第一次出国，他在当地的小市集挑了在她看来根本等于破烂的小古董回家。这还是蜜月旅行。

这多年，李师母唯一不可思议的是他宠晞晞到固执的地步，晞晞十多岁就买上万块的牛仔裤，上了国中便拿名牌包。她也不好生气，生气，她从此就变成两个人当中黑脸的那一个了。

问他可不可以拜托同补习班的老师帮晞晞补习，他只说了两字：“不好。”她隐隐约约感觉他的意思是那些人不好，而不是这个主意不好。

同寝时问了：“补习班那些人是不是不太好？”

“怎么不好？跟我一样，都是普通人。”手伸过去抚摩她的头发，常年烫染的头发像稻壳一样。对她微笑：“我老了。”

“如果你老，那我也老了。”

“你眼睛漂亮。”

“老女人有什么漂亮。”

李国华又微笑，心想她至少还有眼睛像晞晞。她的头发是稻壳是米糠，小女生的头发就是软香的熟米，是他的饭，他的主食。

李师母只知他不会买礼物是始终如一。

思琪在台北愈是黏他他愈要回高雄送礼物，不是抵销罪恶感，他只是真的太快乐了。

结语

今天，我们读到思琪总是忘记事情，她觉得自己生病了，想让李国华带她去看医生，但李国华并没把这放心上。

李国华觉得很快乐，可思琪快乐么？她过得又是怎样的生活呢？让我们期待明天的阅读吧。

图片源于《月影》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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