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丰乳肥臀》① | 一个饱经苦难的母亲,和她的8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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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我们读的是作家莫言的代表作《丰乳肥臀》,本书创作于1995年,以一个历经苦难的女性视角,描述20世纪中国的百年沧桑。莫言称,“在这本书里,我写了历史,写了战争,写了政治,写了饥饿,写了宗教,写了爱情,当然也写了性。”让我们共同阅读这部献给天下母亲的恢弘史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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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既是一种陪伴,也是为了更好的成长。
领读 | 江徐
十点人物志原创
2012年,荣获诺贝尔文学奖的莫言在瑞典学院演讲时提到,母亲去世后,他悲痛万分,决定写一本书献给她。
在故乡的一间小屋里,他仅用83天,写出长达50万字的小说。这就是献给他母亲,也是献给天下所有母亲的《丰乳肥臀》。
故事讲述的是:20世纪,山东高密东北乡,一位母亲养育了八女一儿,她用“肥臀”生下众多儿女,又用“丰乳”哺育这些儿女。女儿们长大后嫁了不同的人,走了不同的路,为家族制造了不同的命运,更是给母亲带来无尽的灾难和痛苦。
这位母亲,像一位承载苦难的女神,由她女儿女婿们所构成的家族,代表20世纪中国的各种社会势力。这些势力,加上弥漫其中的战争硝烟,让整本书如一幅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
莫言在作品新版自序中写道:“书中的母亲,因为封建道德的压迫做了很多违背封建道德的事,政治上也不正确,但她的爱犹如澎湃的大海与广阔的大地。”
汪曾祺曾对这本书做出高度评价:“这是一部严肃的、诚挚的、具有象征意义的作品,对中国的百年历史具有很大的概括性。这是莫言小说的突破,也是对中国当代文学的一次突破。”
这当口,上官鲁氏躺在炕上,即将生产。她已经连续生下七个女儿,全家人都盼望这次能生下一个儿子。
上官吕氏从胡同里扫来一些尘土,倒在揭掉席、卷了草的土炕上,据说婴儿落在肥沃尘土中,就能像种子一样落在沃土中茁壮成长,前程美好。
随后吕氏交给儿媳一卷白布、一把剪刀,说了句:“轻车熟路,自己慢慢生吧。”
接下来,作者的笔头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她注视着自己的肚子,心中交替出现灰暗和明亮,宛若盛夏季节里高密东北乡时而乌云翻滚时而湛蓝透明的天空。”
她不停地祈求菩萨神灵,保佑自己生一个全毛全翅的男孩。
西厢房里,上官吕氏在给家里的黑驴接生,因为是头胎初生,整个过程异常艰难。
上官寿喜是个四十二岁的小个子男人,黑油油的小脸被阳光照得金光闪闪,漆黑的小眼睛像两粒炭火。他一边协助母亲给黑驴接生,一边为即将进村的日本鬼子担惊受怕,间或鼓足勇气问一句妻子的生产情况。
作为一家之主的上官福禄,同样畏畏缩缩,没有主见,任何事情都听老婆的指令。
面对畏缩的丈夫、无能的儿子,吕氏感慨道:“上官家的老祖宗都是咬铁嚼钢的汉子,怎么养出了这样一些窝囊子孙!”
听到儿媳的号叫,上官吕氏才抽空去东厢房看一看生了没有,用粗糙的手敲一敲鲁氏凸起的肚皮,像在敲一面受潮的羊皮鼓。
随着羊水的涌出,上官鲁氏闻到奶山羊的膻味、时而浓烈时而淡雅的槐花香味,去年与牧师马洛亚在槐树中欢爱的情景也随之浮现眼前……
家里初生的驴子难产,上官吕氏派儿子去请兽医樊三大爷来帮忙。
上官寿喜走出家门,走向村东头的樊三家出发。通过他的目光,我们对故事里的风景与人事有所了解:
初夏,小麦的焦香弥漫在静悄悄的胡同里,一群黑蝴蝶像纸灰一样飞舞着。教堂钟楼上的花玻璃光彩夺目,福生堂的大掌柜司马亭依然在瞭望台上,上蹿下跳地传播日本人即将进村的警报。
有两条路,供上官寿喜选择。
往北走,会经过孙家。孙大姑带着五个哑巴孙子和一群黑狗生活在胡同北头,破旧院落的墙头被五个哑巴爬出马鞍形状的豁口。他们常常手持棍棒、弹弓,阴沉沉地盯着从胡同经过的人和动物。
往南走,会经过教堂。身材高大、红发蓝眼的牧师马洛亚蹲在花椒树下挤羊奶,成群结队的红头苍蝇围绕在周围。花椒树的辣味、奶山羊的膻气、瑞典人马洛亚的臊味混成的气味毒害半条街。
“躲避哑巴家的恶狗,是因为恐惧;躲避马洛亚和他的奶羊,则是因为厌恶。”除了马洛亚悲天悯人、含混暧昧的微笑,更让上官寿喜厌恶的是,自己妻子竟对这个外国人有一种特别亲近的感情。
所以,上官寿喜决定往北走去樊三家。
樊三与上官一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帮驴子顺利生产出小骡子。
上官吕氏认为,人畜一理,所以想请樊三顺便帮自己的儿媳接生。
樊三坚决拒绝这项差事。无奈之下,上官吕氏只能花费一块大洋,不顾啾啾鸣叫的枪声和远处炮弹的爆炸声,去请与自己不睦的仇敌孙大姑。
仙风道骨、趾高气扬的孙大姑来了,她用蛮力和巧劲将迟迟不肯出来的婴儿拖出了产道。
先是拖一个全身青紫的女婴,上官吕氏失声痛哭。
后又拖出一个男婴,上官吕氏扑通一声跪在了炕前。
缺乏医学知识的孙大姑武断判定,这两个婴儿,都是死胎。
上官吕氏痛苦地走出产房,迎接她的,是更痛苦的事情。
丈夫和儿子已经惨遭被日本人杀害。在这里,作者用了一句“院子里一片死亡”。
孙大姑绕过昏倒在地的上官吕氏,准备走出院子。面对刀枪和恐吓,传说中能飞檐走壁的孙大姑用一小飞脚踢落日本兵的马刀,又纵身上前扇了日本兵一个耳光。
当她头也不回地走向大门时,被日本兵开枪打死了。
随后,一名日本军医走进产房,救治产妇和婴儿的过程中,一名日军记者从不同角度拍照。一个月后,这些照片作为中日亲善的伪证刊登在日本国的报纸上。
于是,十八岁的上官来弟领着六个妹妹,你拉我扯着,沿着胡同向蛟龙河出发。
站在高高的蛟龙河堤上,村庄里的情景尽收眼底:
坦荡的原野麦浪翻滚,一片片金黄色风起潮涌。
一个猴子样的男人站在塔顶跳着,喊着,不停地警告乡亲们,日本人快进村了。
好多人走出家门,像忙忙碌碌的蚂蚁,有的向东走,有的向西走,有的站着不动。
面对这样的情形,上官来弟依然坚持带领妹妹下河摸虾,好给生完弟弟的母亲煮汤喝。
“水面上映出了上官家女儿们的清秀面容,她们都生着高挺的长鼻梁和洁白丰满的大耳朵,这也是她们的母亲上官鲁氏最鲜明的特征。”
妹妹们分工合作,嘻嘻哈哈着,上官来弟一时也忘了烦恼,哼着小曲,想着朦朦胧胧的少女心事。
当七姐妹摸到一篓子虾,上岸准备回去时,桥头的奇景吸引了她们:
一辆轱辘大马车停在桥上,几个赤膊男人将车上的谷草扔下,将酒篓子搬下。福生堂二掌柜司马库骑着高密东北乡开天辟地后的第一辆自行车风一样驰来,命令家丁人点火、倒上酒。他准备烧死进村的日本鬼子。
没过多久,空中啾啾的尖叫声、河水中震天动地的巨响伴随一条破烂的大鲇鱼,掉到上官来弟面前。
闪闪发光的桥梁、密密麻麻的灌木、惊慌失措的燕子、呆若木鸡的妹妹们……各种杂乱的印象在上官来弟头脑里成为乱麻。
硝烟的气味、淤泥的气味、臭鱼烂虾的气味,扑进她的鼻腔,巨大的声音像水一样涌进她的耳朵。
紧接着,她又看到一匹美丽的小马跑到桥中央,歪着头,专注地看着桥上洒了酒的谷草。突然间它就被炸得四分五裂,皮毛焦煳的马腿让她从不知所措中反应过来,也从中看到了死亡。恐惧随之袭来,她拖着妹妹们钻进灌木丛。
躲在灌木丛后,她们亲眼目睹了游击队与日本兵的激战,福生堂二掌柜司马库放火烧桥,壮汉沙月亮配合着打伏击。
作者用魔幻主义的笔法描述了少女上官来弟面对战火时产生的幻觉,由此表现她深受激荡的内心:
“她的眼睛枯涩,眼皮发黏,眼前模模糊糊地出现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从来都没看到过的景象:
有脱离了马身蹦跳着的马腿;有头上插着刀子的马驹;有赤身裸体、两腿间垂着巨大的阳物的男人;有遍地滚动、像生蛋母鸡一样咯咯叫着的人头;还有几条生着纤细的小腿在她面前的胡麻秆上跳来跳去的小鱼儿。”
战乱年代,遭遇这番突如其来的生死离别,上官鲁氏该如何应对?她将如何养活两个婴儿?村民们又将作出怎样的反抗?
让我们期待明天的共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