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醉金迷》① | 战乱年代，他们做起了发财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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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我们读的是中国通俗小说巨匠张恨水的作品《纸醉金迷》。本书是张恨水后期最具影响力的代表作，讲述在一个充斥着一夜暴富梦想的年代，人们迷失在倒卖黄金炒作债券的金融漩涡，官员贪污、商人投机，女人做拆白党、整个社会都围绕金钱进行着最后的疯狂。让我们共同阅读这本书，看人性在金钱面前的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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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们开启一本新书——《纸醉金迷》。
《纸醉金迷》创作于抗战胜利初期（1946年在上海《新闻报》连载，1949年4月由广州国光新书局首次出版），是张恨水从言情转向批判现实的杰出之作，也是张恨水后期最具影响力的代表作。
民国三十四年春，黔南反攻成功。接着盟军在菲律宾的逐步进展，大家都相信“最后胜利必属于我”这句话，百分百可兑现。
原本，这张支票已是在七年前所开的，反正是认为一张画饼，于今兑现有期了，那份乐观，比初接这张支票时的忧疑心情，不知相距几千万里，大后方是充满一番喜气。
但人心不同，各如其面，也有人在报上看到胜利消息频来，反是增加几分不快。最显明的例子，就是游击商人。
在重庆，游击商人各以类分，也各有各的交易场所，自也有大小商人之分。但大小商人，都免不了亲到交易所走一次。
交易所外的会外协商，多半是坐茶馆。小商人坐土茶馆，大商人坐下江馆子吃早点。
这日早上七点半钟，两个游击商人，正围着半个方桌面，茶烟点心，一面享受，一面谈生意经。
上座的是个黄瘦子，但装饰得很整齐，高鼻子的下端，向里微钩，和他嘴里右角那粒金牙相配合，现出他那份生意经上的狡诈。
旁座的是个矮胖子，满脸和满脖子的肥肉臃肿着，可想到他是没在后方吃过平价米的，他将筷子夹了个牛肉包子在嘴里咬着，向瘦子道：“今天报上登着国军要由广西那打通海口。倘若真这样，外边的东西就可进来了，我们要把稳点。”
那瘦子嘴里衔着烟卷，昂着头笑道：“我范宝华生在上海，中国走遍了，什么事没见过？就说这六七年，前方封锁线里钻来钻去，我们这边也好，敌人那面也好，没碰过钉子。打仗，还不是那么回事。
把日本鬼子赶出去，那不简单，老李，你看着，在四川，我们至少有三年生意好做，不过三年的工夫也很快，一晃就过。为将来战事结束，我们好好过下半辈子，从今起，我们要好好抓几个钱在手上，我们不要信报上那些宣传，自己干自己的。”
老李道：“自然不去信他。但你不信别人信；一听到好消息，大家就都抛出。越是这样越没人敢要，一再看跌。我们得另找生财之道呀。如今物价这样飞涨，我每月家里开销不小，不挣钱怎办？你老兄更不用说，自己就是大把子花钱。”
范宝华笑道：“我是糊里糊涂挣钱，糊里糊涂花钱。前晚赢了二十万，昨晚又输了三十万。”
老李道：“老兄，我痴长两岁，我倒要奉劝你两句，打打麻将，消遣消遣，那无所谓。唆哈这玩意，还是少来好，那是个强盗赌。”
老李回头看时，走来一位瘦得像猴似的中年汉子，穿了套半旧的灰呢西服，肋下夹个大皮包，笑嘻嘻的走来。
范宝华道：“我来介绍介绍，这是陶伯笙先生，这是李步祥先生。”陶伯笙坐下来笑道：“范兄，我一猜你就在这赶早市。我还怕来晚了，你又走了。”
范宝华道：“大概九点钟，市场才有的确消息，先坐会吧。要吃些什么点心？”陶伯笙说他不是来吃点心的，有件急事想找范宝华商量，他说他已经知道范兄作有一批金子了，也想作一点。
范宝华哈哈一笑道：“老兄，尽管你在赌桌上是大手笔，你还吃不下这大馍馍吧，黄金是二百两一块，买一块也是四百万。自然只要现货到手，马上就挣它四百万。可是这对本对利的生意，不是人人可作的。”
陶伯笙道：“这我明白。我也不能那样糊涂，想吃这大馍馍。你说的是期货，等印度飞来的金砖到了，就可兑现，自然是痛快。可我只想小做，只要买点黄金储蓄券。多一点三十两二十两，少一点十两八两都可以。”
范宝华道：“这简单，你挤得出多少钱就去买多少得了。我还告诉你一点消息，要作黄金储蓄，就得赶快。一两个礼拜内，就要加价，可能加到四万，那就和黑市一样，无利可图了。”
他们商量后决定，趁现在金价要提高抓紧去跑手续，陶伯笙和李步祥约好明一早六点就到中央银行门口排班，晚了怕挤不上前。
第二天一早，陶伯笙和李步祥天还没亮就往银行跑，没想到刚到银行附近就看街上早已排了条长队，两人赶紧往队尾走，直挨了两三个小时才终于挪进银行大门。
不过在进门后，又开始感到一点渺茫，原来这银行里也转着好几个圈。却见魏太太由大门口走来，像是寻人的样子，站在大厅中间，东张西望。
陶伯笙不免多事，抬起只手向她连连招了几下，魏太太看到人头上那只手，也就同时看到陶先生，立刻笑着走过来道：“你们还站在这里吗？快十一点了。”
陶伯笙摇摇头道：“有什么法子呢？我们是七点多钟排班的。八， 九， 十， 十一，好，共四小时；坐飞机的话，到昆明多时了。”
魏太太周围看了看，低声笑道：“陶先生，你一个人来几份？”
他道：“我全是和老范办事，自己没本钱。怎么着？魏太太要储蓄几两？我可代劳。你只用到那边柜台上去拿纸片，填上姓名，注明储金多少，连钱和支票都交给我，我就和你递上。快了，再有半点钟，也就轮到我们了。”
魏太太道：“我本也没有资本。刚才有笔小款子由我手经过，我先移动过来四万元，也买二两玩玩。我想，陶先生已经办完手续了，所以走来碰碰看。既然是……”陶伯笙拦她道：“没问题。你去填写单子，这事交给我全权办理了。”
魏太太到这里，倒是有两件事，一是托人储蓄二两黄金。二是去看范宝华，说明这几天还不能归还他两万元的债。现在办完了一件事，又继续去办另一件事。
范宝华的写字间，正离着中央银行不远。魏太太到了那，只见个工友问找哪个。魏太太道：“我有事和范先生商量。”
那工友已随范宝华有日，自然知道主人是欢迎女宾的，便道：“他到三楼去了。你坐下，我去叫他来。”说着，掩上门就走了。
范宝华本是笑嘻嘻的进来，待看到是魏太太，却猛的把笑容收起来了，他似乎没料到来的女宾是她，又笑着点头道：“请坐请坐，想不到的贵客。”
魏太太道：“我有件在范先生认为是小事，我可认为是很大的一件事，要和范先生商量。”他笑道：“请说吧，只要我认为是可以帮忙的无不帮忙。”
魏太太笑道：“上次在赌场上移用了范先生两万元，本下场就该奉还的。无奈我这几天，手头上窘迫得厉害。”
范宝华不等她说完，便拦着道：“那太没关系了。随便哪天有再交还我都可以。我们也不是从今以后就不共场面了。”说着约她明天一起去罗太太家打牌。
魏太太纠结了下道：“若是胡太太去的话，我也去。实不相瞒，我没有资本。有两个熟人去，周转得过来，胆子就壮些。你想，若是我有资本，今天就还你钱了。”
范宝华道：“罗太太同胡太太更熟。她家有局面，她不会不去。就这么说，明天正午一点钟过江。”也就这番约定了。
这边陶伯笙他们好不容易快排到了，竟到了银行下班的点，银行说下午两点再办，这条长龙又都不敢动弹只能原地守着，等银行上班。
直到下午三点，陶伯笙才和李步祥排到将事情办妥去向老范复命。范宝华见他两回来连道辛苦辛苦，没想排队人这么多，竟站了一天，抽烟抽烟。
陶伯笙心想，这家伙倒知趣，还没说出受罪的情形，就先行慰劳一番。他坐了吸烟沉吟着，李步祥倒不肯埋没他的功劳，把今日站班的事形容了一遍。
随后陶伯笙将铜牌取出笑道：“本来将这牌子交给你，你自己去取储蓄单子，这责任就算完了。可我还得跑一趟。魏太太也托我买了二两，我还是合并办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