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醉金迷》⑨ | 中年夫妻，熬过这道坎，就能过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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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我们读的是中国通俗小说巨匠张恨水的作品《纸醉金迷》。本书是张恨水后期最具影响力的代表作，讲述在一个充斥着一夜暴富梦想的年代，人们迷失在倒卖黄金炒作债券的金融漩涡，官员贪污、商人投机，女人做拆白党、整个社会都围绕金钱进行着最后的疯狂。让我们共同阅读这本书，看人性在金钱面前的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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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读 | 小静
十点人物志原创
今天我们继续阅读《纸醉金迷》。
昨天我们读到四奶奶答应替徐经理调停，只是需要徐经理再多出点钱解决这事，徐经理怕田佩芝闹只得应了。
曼丽道：“四奶奶这样高兴，能分几文我用吗？”朱四奶奶在身上掏出那三张支票，掀了张交给曼丽，笑道：“这是明日到期的一张，你到诚实银行去取了用。”
曼丽拿着支票跳了两跳，笑道：“今晚跳舞去了。我看看楼下有轿子没。”她推开窗，向窗外一望，只见楼下男男女女纷纷乱跑，大叫着“日本人无条件投降了。”
曼丽执着四奶奶的手，摇撼了几下道：“真的，我们胜利了，日本人投降了。让我打个电话去问问报馆吧。”
四奶奶笑道：“你不要太高兴，我们都过的是抗战生活，认识的都是发国难财的人。自今以后，我们要过复员时代的生活，得另交批朋友。重庆是住不下去了。我们还得计划下，到南京还是上海还是另找地方？我有点茫然了。”
曼丽笑道：“你也太敏感了。凭我们这点本领，哪里找不到饭吃？”
四奶奶点头道：“这是事实可我不敢太乐观。四奶奶之有今日，是重庆的环境造成的。没有这环境，就没有朱四奶奶，就是徐经理、贾经理这类人，也不会存在。在一个月前，我就想到了，我正在筹备第二着棋。没想到胜利来得这样快。”
曼丽笑道：“你这是杞人忧天。
次日，曼丽由楼下叫了上来道：“四奶奶，我们上当了，贾经理开的支票，兑不到钱。”她红着脸站在女主人面前。
四奶奶望了她道：“不能吧？他是银行经理，开着自己银行的支票，那会是空头吗？”
曼丽道：“诚实银行今天挤满了提现的人，我亲眼看到两个提现的人，由营业部里面骂了出来，说是他们贾经理躲起来了。并有人说，他们银行已停止交换。可能明后天就关门。”
四奶奶听到这话，立刻脸上变了色，呆了眼神道：“那我的打击不小。难道昨天放爆竹，今天他就完了吗？让我去打电话问问。”说着，她匆忙奔向电话室。
曼丽也不知她和贾经理有什么来往账。但自昨晚上得了日本投降的消息后，她的兴味索然，那是事实，这的确会是有重大的打击。就静坐小客室里，冷眼看四奶奶的变化。
我如此，好些作投机生意的人也如此。我告诉你几个不幸人的消息，万利银行的何经理，在医院里休养着中风的毛病，已经有了转机，昨晚听说日本投降，又昏了过去。诚实银行老贾，今早溜了。”
曼丽道：“我听范宝华说，他银行里的钱是让黄金储蓄券冻结了。胜利后，储蓄券绝对可兑到黄金，他也不至于完全失败。”
四奶奶道：“他和我走的是一条路，投资在地产和建材上。你看这不会完吗？小徐作的是进口生意，不用提，从今以后，一切货物都看跌，他还卖不卖呢？我打了几个电话，越听越不是路，我都不敢再向下打电话了。”
曼丽道：“田佩芝给你打过电话没？她也应该打听打听胜利的消息吧？”四奶奶笑道：“对了，我还忘记告诉你这个不幸人的消息。洪五告诉我，昨晚上歌乐山几个阔人家开庆祝胜利大会，有吃有喝有唱有舞，另外还有赌。
田佩芝一夜唆哈输了五十万。她在我这只拿三十万去，这还差二十万，她怎会在歌乐山住得下去？听到日本投降的消息，她应该回重庆了。曼丽，你不要和她争了，她不会在我这再住下去的。”
曼丽道：“为什么？她有出路了吗？”
朱四奶奶笑道：“她难道不怕她丈夫来找她吗？我都完了，她怎能还来依靠我，就是你，也应当再去想新路线，那些能在我这花钱的人，有办法的赶快要回老家，没办法的，在重庆，也住不下去了。”说着，她微叹了口气，向睡椅上倒了下去。
曼丽看她这无精打采的神气，也就不便再向她追问那五十万的支票当怎样兑现了。
这日本人宣告投降的第二日，重庆整个市场，还在兴奋中。朱四奶奶这所洋楼，却没人来光顾了。
魏端本回家见两孩子正在屋檐下玩，一人手上还拿了两块糖。魏端本问是谁给的，孩子说是隔壁的陶伯伯，正在他们屋躺着呢。
魏端本听说，扯了两孩子，就向屋里走。进房门后，他吓了一跳。一个男子，穿了件发黑的衬衫，已看不出原来是白是灰的本色，下面淡黄短裤衩，像两块抹布。赤了双脚，满腮胡茬子，夹了半截烟卷，坐在床沿上吸。正是陶伯笙。
魏端本道：“你怎弄得这狼狈，比我还惨啦。”陶伯笙丢了那半截烟头，将衬衫揉着眼睛，摇摇头道：“一言难尽。你们是想发黄金财，我是想发乌金财。奔到西康，贩了批烟土回来，在路上全给人抢了。
我流落着徒步走回重庆。到了五十公里以内，我实在不好意思回来了，就在疏散下乡的同乡帮里，东混西混，一直混到现在。
昨晚爆竹响了，同乡们劝我回家，该预备回老家了。可到了自己门口，我不好意思去见我太太。等你回来，给我疏通疏通。”
陶太太信以为真，含了笑容，走进他的屋子。陶伯笙原是呆呆的坐在床沿上，看到了自己的太太，突然的站起来，抖颤着声音道：“我……我……我回来了。”
只说了这句，伏在方桌子上，放声大哭。陶太太也是一句话没说，哇的一声哭了。这把魏李也都呆住了，彼此相望着，不知道用什么话去安慰他们才好。
还是陶太太先止住了哭，她道：“好了，回来就好了，有话慢慢的说吧。你在这里稍微坐一会，我马上就来。”说着，她扭身就走了。陶伯笙伏在桌上，把两只手枕了头，始终不肯抬起头来。
果然，不到十分钟，陶太太又来了。她提着一个包袱，放在桌上，她悄悄的打了开来，包袱里面是一件衬衫，一条短裤，一套西服，一双皮鞋和袜子，衣服上还放了一叠钞票。
她用着和悦的颜色向他道：“你和魏先生、李先生去洗个澡，理理发，我给魏先生带这两个孩子。”
陶伯笙已是抬起头来向太太望着了。这就站起来，向太太拱了手道：“你太贤良了，让我说什么是好呢？我现在觉悟了，和你一块去摆纸烟摊子吧。”说着，他不觉是颈脖子歪着，跟着也就流下泪来。
陶太太这回不哭了，正了颜色道：“尽管伤心干什么？无论什么人作事业有个成功，就有个失败。昨晚上爆竹一响，倾家荡产的人就多了，也不见得有什么人哭。
抗战胜利了，我们把抗战生活丢到一边，正好重新作人。你既肯和我一路去摆纸烟摊子，那就好极了。去洗澡吧，换得干干净净的回家，我预备下一壶酒和你接风，二来庆祝胜利。我请李先生、魏先生也吃顿便饭。”
李步祥拍了手道：“陶先生，你太太待你太好了，那还有什么话说，我们就照着你太太的意思去办吧。”
魏端本点点头道：“把我的家庭对照一下，陶太太是太好了，那我们就是这样办。我奉陪你一下午。”
陶伯笙对魏先生这个破落的家庭看了一看，点了头道：“我和魏太太，都是受着唆哈的害，从今以后，我绝对戒赌了。太太，我给你鞠个躬，我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