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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岁香港名媛之死,一场针对女性的围猎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南风窗 Author 寇大庸
来源 | 南风窗
ID | SouthReviews
这件案子手段残忍、形式恐怖,是近些年香港发生的最为凶残的一桩谋杀案。
根据目前的进展,香港警方已经拘捕邝家四人在内的五名疑犯,并在27日将他们送上法庭。法庭下令将四人收押候审,等待警方的后续侦查。
随着案情以及涉案人物关系的逐渐披露,人们发现,这桩谋杀案不仅手段残忍,而且很可能是一场针对女方的系统性围猎。
从结婚到被杀害的这些年里,条件更优渥的蔡天凤一直资助着邝港智一家的生活,给对方买房、资助创业,前前后后加起来花了上亿港元。
这样巨大金额的资助,很难仅用被害者性格“善良”来解释。从各方面来看,双方都处在一种不平等的关系之中。
而暴力行凶背后,是双方不平等关系最极端的表现——对女性作为“所有物”的恣意毁灭。
如果以现实主义的眼光看待蔡天凤与邝港智的关系,旁人多少会觉得有些难以理解。
女方家境富裕、外貌出众,身为模特,经常流连于各大时装秀场,和演艺界人士有密切来往,无论是眼界、名气、地位,在香港社会皆处上层。
然而男方则不一样了,据港媒对邝港智一家的报道来看,受害者前夫邝港智早年曾涉诈骗案, 假称做黄金投资生意,骗取总值500万元的黄金配饰。
他的父亲邝球虽曾任侦缉警长,但在案件调查时涉嫌强奸,后来自行辞职;其兄邝港杰创业时曾因合约问题在银行欠债几十万。
这看起来像一个劣迹斑斑的“犯罪家族”傍上“富家女”的故事。
不过和港片里浪漫爱情的想象不同,现实中两者的结合,更像是男方对女方的围猎与吸血。
在蔡天凤18岁时,她就与邝港智结婚,并生下两个孩子。
据蔡天凤友人回忆,在结婚时,蔡天凤购置了一套豪宅与前夫一家居住,其后还支持男方家庭创业,并最终亏损了400万港元,但蔡天凤“并没有抱怨”。
双方在7年前就离婚了,但是女方对男方的输血仍在继续。2019年,蔡天凤还为邝港智一家及两个孩子购置了位于九龙传统豪宅区何文田加多利山的豪宅,价格超7000万港元。
前前后后,蔡天凤为男方家庭花费超亿元。
事件发生后,蔡天凤的一些个人经历被披露出来,人们发现她喜欢动物、热衷慈善,于是乎,她对邝港智一家的资助,便被视为是她“心善”的表现。
但是,如此巨大的金额,很难仅用女方“心地善良”来解释。
目前的案情披露尚未充分,如果从“权力关系”的角度来理解这个案子,或许可以认为这是一种发生在男女关系之中的“反向剥削”。
一般来说,经济条件更好、社会地位更高的人,在一段关系中享有更多的话语权。但这种反向剥削则超越了双方经济条件、社会地位的悬殊差距。
这种相当违反直觉的权力关系之所以能够成立,在于观念的强大力量。
在“男尊女卑”、“夫唱妇随”等传统的两性观念面前,女性通常被视为男性的“陪衬”、“附属物”。在这样的观念面前,女性所拥有的样貌、名气、金钱、地位等资源,难以转化为两性关系中的话语权。
这使得丈夫(即便是前夫)安然享有对妻子的支配权力。
更重要的是,这种支配权常常不是通过男性的命令来行使,而来自于女性的自觉服从,使得这种不平等关系表现出了一种和谐的样貌。
在蔡天凤光鲜的外表和雄厚的实力之外,不能忽视的是,她同时也是一个母亲。
“母亲”是被定义和规范的行为准则和社会角色,在孩子降生后,这一身份便永远地附着在了女性身上。
在大众想象中,母亲的最高典范或许是吉赛尔·邦辰这样的世界名模,外形出众、拥有巨额财富。作为时尚辣妈,可以边工作边给孩子喂奶。
但即使突出如她,也因“丧偶式育儿”选择了离婚。她宛如超人般的母亲作风,只能反映出丈夫对育儿工作的全方位忽视。
而在蔡天凤这里,情况则不仅仅是忽视那么简单。
自蔡天凤生下第一个孩子之后,她拥有的社会所承认的一切优势条件,富有、美貌、品格、声誉,都被“母亲”这张大网笼罩住了。
对于邝港智来说,他似乎从未将受害者看成自己孩子的母亲,而是垂涎女方的财产,以及嫉恨一位女性如何在社会上得到如此的地位与荣誉。
从邝港智一家的视角来看,他们手握的蔡天凤的唯一软肋,或许就是她的母亲身份。孩子,是邝港智一家裹挟她的重要工具。
从蔡天凤后续对男方家庭的资助来看,即便孩子不在自己身边,她仍然陷入了“母职惩罚”的境况。
她不断地资助男方家庭,也是为了给小孩提供一个良好的生活环境。
但是,这种输血一旦松动,就引起了邝港智一家的强烈反弹。
去年底,蔡天凤试图把送给邝港智一家居住的豪宅出售。这套豪宅以邝港智父亲的名义购买,但由于是蔡天凤出资,所以出售所得将归蔡天凤所有。
她好意地为对方安排了新的住处,这样外人看来已十分宽待的条件,却遭到了邝港智父亲的拒绝。不得已,蔡天凤便寻求法律途径解决。
这撕开了双方看似祥和的关系表象。
一个流传广泛、令邝港智一家杀意顿起的理由是,蔡天凤虽再婚并与现任丈夫育有两子,但并未注册结婚,因此蔡天凤的巨额遗产依然可由她与邝港智的两个孩子继承。
如果这是真相,那么这将是“母职惩罚”最“cult”的表现方式。
在“去接孩子的路上”,蔡天凤被杀害,并遭到极为残暴的对待。邝港智一家通过行使暴力,而且是令人惧寒的暴力,完成了对女方的支配和对一位母亲的“终极惩罚”。
正如作家韩松落所评价的那样,凶手的动机,不仅仅是谋财,也是“让你回归到肉身本质,以处理猪狗的方式来处理你,即便最后各自罪有应得,那恐怖凶残黯败的最后下落,也已经牢牢嵌入到你的形象之中,甚至覆盖了前面所有脱离肉身美化生涯的努力。这是对一个人的终极打击。”
在这个案件中,最容易被忽视的一点,是女性作为主体的流变。
如果我们留意一下新闻报道,会发现一个值得琢磨的现象。当在讲述一件对女性而言具有正向意义的事件时,女性的名字常常被放在关系范畴中被讲述,人们会说这是某某女友、某某妻子,弱化她的主体性,强调她在两性关系的相对位置。
而在讲述一件对女性而言具有负面意义的事件时,则刚好相反。这时,她们常常被直呼其名,且配上各种能够刻画这个人的形象的描述,例如职业身份、是否结婚、是否生育,而男性则隐藏在了关系范畴之中。
此前发生的“泰国孕妇坠崖案”“上海杀妻藏尸冰柜案”等恶性事件,都沿着类似的讲述方式。
在这桩案子中亦是如此,蔡天凤不仅以本名出现在报道中,且配以“名媛”、“模特”等能够代表她社会身份的词语,所有这些,都在向大众锚定一个事实:谁是蔡天凤。
邝港智一家是暴行的实施者,理应得到更广泛的关注,但在人们讲述这个事件时,他却被用“前夫”一词指代,悄然遁入了关系范畴隐藏了起来。
很难说这是有意的举动,但恰好是这样的集体无意识,才体现了女性在社会生活中流变的主体性。
而从更宏观的视角来看,这种流变的主体性意味着,哪怕女性事实上身处上位阶层,但在观念中,仍只是作为阶层的衬托而出现,尤其是当女性拥有过人的美貌、广泛的知名度时,她的存在意义更像是为某一阶层本身的界限“盖戳”。
她的美貌、财富、名气、社会关系,无法为她带来蕴含在阶层之中的权力。
当女性处在结构的缝隙之中时,对女性处境的讨论,容易陷入到“受害者自保”的逻辑当中去。受到伤害时是“遇人不淑”“衣着暴露”,解决方式是“不要在婚姻中扶贫”,“切莫嫁给凤凰男”;从“门当户对”到“不婚不育保平安”,恨不得练就一副火眼金睛,看穿男性皮囊下的一切。
但是在另一个意义上,这是一种个体主义的解决方式,容易演变成对女性的内在规训。因为这种逻辑的潜台词就是女性在生活中要力求做到完美,才可以避免不幸事情的发生。
只是,当所有目光都集中在女性身上时,一些更重要的因素,就在悄然间被忽视掉了。
点在看 ,愿悲剧不再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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