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④| “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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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我们读的是易中天的最新长篇历史小说《曹操》,面对历史上的典型复杂人物——曹操,作者以“人”为“镜”,在关羽、荀彧、郗虑、华佗等人物的映照中展现其诸多复杂性格。故事中的人物性格立体多面,英雄的隐忍、小人的傲骨、乱臣坦然赴死、叛者亦有脊梁……让我们一起阅读这本书,重回烽火连天的东汉乱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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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们继续阅读《曹操》。
昨天我们读到了《曹操》里里的董卓废除小皇帝,另立新帝以及女刺客刺杀董卓夫人和董卓把持朝纲,为所欲为的故事。
换句话说,此刻的朝廷已经完全被董卓玩弄掌股之间了。那么,后面会发生什么呢?
下面,让我们开始今天的阅读吧!
曹操出逃
城门校尉居然要别人帮忙出城,这让女匪无盐觉得可笑。但是她既没多问也没有犹豫,头一甩就让曹操钻进了车箱,又在雍门用董卓夫人的手戟对付了盘查。
那个满脸横肉的家伙认出手戟后,赶紧点头哈腰摆手放行。看得出他们对董夫人怕得要死,无盐差点笑出声来。
雍门是洛阳城西面中间的城门,从这里出城显然反了方向,但是曹操别无选择。因为无盐的商队在金市,就近自然走雍门。
不过这样也好:万一被人看见或者认出,就说是要去长安。
“出来吧!”无盐勒马,喊了一声。
曹操从衣车跳出,往四处看了看。
荒野一片,洛阳城依稀在望。
商队的人都不说话,无盐那个名叫范铁的手下显然忧心忡忡。
“我们还要抢在日落之前回城,恕不远送。”无盐说。
“足下当真定要回城吗?”曹操看着无盐,“我在金市说过,董卓搜捕甚急,此地不可久留。就算还有未了之事,也不可拖延。”说完他从怀里掏出短刀,“这把刀是董卓的,拿着或许有用。”
“怎么,你也认定我们……”
“蒙面劫匪,谁能指认?只是那些人不讲道理。”
“好吧!”无盐接过短刀,“谁敢胡说,我就用这刀杀了他。这点麻烦我当然自能料理,倒是阁下令人费解。如此狼狈逃窜,莫非也做了劫匪?”
“你说的是董卓那贼,”曹操脸色大变,吓了无盐一跳,“他才是趁火打劫之匪。劫持了天子,劫持了朝廷,劫持了百官,以至于大权独揽,朝政专擅,他为刀俎,人为鱼肉。
曹操既不想助纣为虐,也不愿任人宰割,当然要出走。不走,陪他吃饭吗?”
原来曹操做了城门校尉之后,董卓密令曹操除掉袁绍。袁绍出走之后,董卓又密令曹操杀掉袁绍府上所有人。
再加上董卓在朝堂之上大肆杀人,让原本对董卓心存希望的曹操非常失望。
现在董卓又让他改任到宫里去管小宦官,伺候内宫。实为监视皇帝,做董卓爪牙。曹操已经无法忍受。只能出逃。
“哈哈,这样啊?”无盐大感兴趣,“好吧,那你打算咋办?归隐山林?浪迹江湖?还是也卖私盐?欢迎加盟啊!”
“实不相瞒,曹操不是逃跑,而是要起兵。”
“起兵?就凭你这匹马单枪?”
“我早就通知谯县兄弟变卖家产,招兵买马。”曹操说,“原本也只是料想天下将乱,须防盗防贼。既然董卓是贼,那就讨董。”
“曹孟德,”无盐肃然起敬,也改了称呼,“我们在各处……”
“宗主。”范铁摇了摇头。
“在各处都有朋友。”无盐听出范铁的意思,改口,“需要帮忙的话尽管说一声。你的马你还骑去,一路好走,多加保重!”
“谢过各位,足下保重!”
曹操拱了拱手,上马,走了几步又回头。
“我还是想不明白,”曹操说,“足下为什么要袭扰董卓家人?”
“你一个亡命之徒,管这做甚?”无盐勃然变色。
另一边,卞夫人跪在相国府大堂,哭的梨花带雨。
“夫人快请起。”董卓满脸微笑,“夫人坚持要见老夫,不知有什么事?莫非孟德欺负你了?哈哈,孤可管不了你们的家务事。”
“民妇是来报案的。”卞夫人起身,“夫君失踪了。”
“失踪?怎么失踪的?该向洛阳县报案啊!”
“夫君一早就到相府谢恩,至今不回,不该来相府要人吗?”
“有这等事?”董卓说,“你先回去,待孤查来。”
卞夫人含着眼泪行了个礼,谢恩退出。
卞夫人用这个方法保住了自己和孩子的安危。
曹操收服郗虑
汉代城市都由三个区域组成——居民区、商业区和办公区,也都由道路隔开。居民区叫里,商业区叫市,办公区则要看情况,郡一级的叫府,县一级的叫寺。
此刻,中牟县县寺大堂里正在审案。铜印黑绶秩六百石的中牟县县令坐在正中,旁边站着秩二百石的功曹,还有个亭长。
秦汉,郡以下是县,县以下是乡,乡以下是亭,相当于派出所。城市里的亭叫作都亭,城外的叫野亭,亭长都有维持治安和捕拿盗贼的职责。
今天抓到的嫌疑人,是曹操。
曹操五花大绑站在堂前,一言不发看着县令,县令被他看得浑身发痒,心里发毛。
何况他其实并不知道对方是谁,不过是那亭长送来的可疑之人而已。
这就只能虚张声势,于是喝道:“跪下!”
“凭什么要我跪下?”曹操说。
“因为你,”县令顿了一下,“是逃犯。”
“凭什么说我是逃犯?”曹操又说。
“那你叫,叫,叫什么名字?”
“曹操。”
县令喜出望外,说话马上流畅起来。
“抓的就是你,有朝廷文书在此。”
“谁的文书?”曹操问。
“相国。”县令答。
“董卓啊!”曹操撇了撇嘴。
“相国也是你,”县令顿了一下,“可以直呼其名的?”
“那叫什么?”曹操嗤之以鼻,“对,应该叫董贼。”
县令完全被曹操的气势给镇住了,也被弄糊涂了,不知道是应该把曹操当作长官呢,还是逃犯,只好看着站在旁边的功曹。
那个年纪轻轻的功曹见状微微一笑,走过去在他耳边说了几句,曹操便被收押到了牢房。
在牢房里,功曹私下告诉曹操县令已经写好了信函急送相国府。同时准备囚车明天就押送进京。但功曹却杀了县令,要放了曹操。
原来这个功曹是山阳县的郗虑,字鸿豫。今年二十二岁,乃当代大儒郑玄(字康成)的学生。
曹操问他:“怎么会沉沦在此?”
“朝中无人,家中无势,还能怎样?”郗虑回答。
完了,他看着曹操继续说:
“天下将乱,正待英雄出世,以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虑虽不学无术,也知良禽择木,良臣择君,因此愿随左右,奉为宗主。如蒙不弃,请受臣一拜!”
说完磕下头去。
“万不敢当。”曹操赶紧将郗虑扶起。
他当然知道郗虑是要建立君臣关系,叫策名委质。委质为臣,无有二心。一旦行过这表示献身的大礼,对方就将把自己完全交出去,至死不渝。
这样的忠臣是曹操十分需要的,却没想到竟得于狱中,便苦笑着说:
“鸿豫啊,伯牙得遇钟子期,此生足矣!”
吕伯奢遇害
昨天晚上郗虑杀了县令,跟曹操一起从北门出走。
等到东方欲晓,他们疲惫不堪走进曹操老朋友吕伯奢家里。
当时吕伯奢出门在外,他的三个儿子便招待来客。
用过饭以后,曹操在客房榻上倒头便睡,躺在旁边地下的郗虑却睡不着。外面不时传来蹑手蹑脚的走动声,窃窃私语的说话声,不轻不重的马蹄声。
郗虑竖着耳朵,突然听见陌生的声音。
“有人吗?鬼鬼祟祟地都躲哪去了?”
郗虑一跃而起,站在窗前透过窗格往外看,但见庭院里一个官差模样的人大大咧咧进来,吕家长子迎上前去叫了声“伯宁兄”。
“你们三个倒清闲。有酒吗?”那人说。
“官身不由己,”吕家长子说,“伯宁兄怎么有空到这里来?”
“送你个发财的机会。官府悬赏……”
“小声点!我们到偏房说话。”吕家长子道。
郗虑站在窗前,只觉得身上发冷,胃部痉挛,口干舌燥。
过了一会,吕家兄弟从偏房回来,说话声隐隐约约。
“那人真是曹操?”
“假不了。”
“跟他来的那个,我好像在官府见过。”
“少废话,快去磨你的刀!”
“什么时候杀?”
“磨好刀就杀。”
郗虑摸了摸腰间,拔出剑来,冲了出去。
曹操被尖叫声、重物倒地声和叫个不停的狗声惊醒,出门就看见地上躺着吕家长子,冲到院子里又看见老二和老三的尸体。
郗虑提剑站在旁边,看家狗凶巴巴地向他狂吠,却又不敢上前。
“怎么回事?”曹操问。
“被官府收买了。”郗虑说,“刚才有人来说悬赏的事。”
“悬赏归悬赏,不等于被收买。”
“他们磨刀霍霍,窃窃私语,还牵走了马。”
曹操看了郗虑一眼:“跟我来!”
郗虑收剑入鞘,跟着曹操走到马厩,他们的马在吃草。
两个人又来到厨房,厨房门口绑着一头猪。
“官府的人呢?”曹操问。
郗虑环顾四周,目瞪口呆。
看家狗不叫了,曹操狠狠地看着郗虑。
牵马是要喂马,磨刀是要杀猪,低声说话是怕吵醒客人,这一切都理解错了。但是,明明看见有官府的人啊,难道做梦不成?
空气中充满了血腥,血腥得非常真实,郗虑觉得自己快要发疯。
“看来是误杀,但臣来不及详查。”郗虑说。
“你不知道这是我老朋友的家?”曹操问。
“父是父,子是子,臣必须确保宗主万无一失。”
“杀一无辜非仁也,人也是可以随便杀的吗?”
“反正已经杀过了。那县令也罪不至死,不杀行吗?”
“照这么说,你还有理了?”曹操怒火满腔。
“常言道,慈不将兵,义不理财。”郗虑跪了下来,“宗主要匡扶汉室,平定天下,就不要存那妇人之仁。如果宗主认为臣有罪,不妨现在就杀了臣。臣微不足道,可有可无。只希望臣死之后,宗主能够再造天下,让底层士子也有出头之日。”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曹操忽然莫名地觉得词穷。
“没有。臣的刀和刀鞘落在县寺了。”
“那你就去找回来!”
“找不回,没了就是没了。”
“那你待要如何?”
“也只好我们对不起人家,不能人家对不起我们。”
“再说一遍?”
“宁我负人,勿人负我。”
郗虑抬起头来,坦然正视曹操,脸上没有眼泪,只有泪痕。
曹操看着自己人生中第一个委质为臣的年轻人,感到熟悉而陌生。他不能赞成这种说法,却又无法驳斥,甚至有点认同,便收剑入鞘。
曹操回过头去,郗虑抬起头来,惊讶地发现吕伯奢不知何时已经回家,正满腔悲愤地看着这两个人。
曹操硬着头皮迎上前去,拱手叫了声“伯奢兄”。
“曹孟德,你让我断子绝孙,还好意思称兄道弟?”
吕伯奢脸色铁青,泪眼通红,浑身颤抖。
“是我有罪,但人死不能复生。如蒙不弃,贱躯愿替已故诸兄长床前尽孝,改姓更名也未尝不可。”郗虑磕下头去。
“吕某再教子无方,也养不出你这样的。”吕伯奢冷笑。
“是小生高攀。”郗虑抬起头来,“那就请将鄙人送至官府。千错万错,罪在一人。我宗主还要解民倒悬,愿老伯为天下计!”
“你们两个,究竟是谁杀了我的儿子?”
“我。”曹操和郗虑一齐说。
“清平之奸贼,乱世之英雄;乱世之英雄,治世之奸贼。”吕伯奢自言自语,“许劭许子将先生对你的评语,到底是哪个?你自己,又认哪个?”
曹操愣住。他完全没有想到,吕伯奢会提起这件事。而且,许劭说的明明是“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嘛,怎么传来传去,变成了那个样子?
但他也只好说:“仁兄相信哪个,便是哪个。”
“也是,反正都一样。”吕伯奢道。
“我再问你,这评语怎么来的?”吕伯奢又说。
“威逼胁迫而来,不是吗?”吕伯奢反问道。
“以前我从不信,从来就把你当作亲兄弟。”说到这里,吕伯奢悲愤满腔,“没想到,你却灭我满门。
“看来他们说得有道理。清平也好,治世也罢,你都是奸贼。但,一个奸贼,又岂能是乱世英雄?”
“伯奢兄,请问何以不能?”曹操问。
“因为你是天生的恶种,改不了的。”
曹操闻言,站了起来,郗虑惊异地看着他。
“正是。”曹操拔出剑来,刺了过去。
郗虑目瞪口呆。他眼睁睁地看着吕伯奢倒了下去,脸上似乎挂着笑容。
曹操那一剑却是又准又狠,没有片刻的犹豫和拖泥带水,脸色则凝重得就像门前的上马石。
莫非跟错人了?郗虑冷汗直冒,也拔出剑来指向曹操:“吕伯奢,真是你的朋友?”
结 语
今天我们读到了《曹操》里关于曹操决心反董卓而出逃,并在出逃路上收服心腹郗虑,杀死朋友吕伯奢的故事。
图片源于《三国》电视剧截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