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专题 | 赵茜瑶 王向荣 李倞 王晞月 | 基于时间深度特征的城市海岸带景观空间规划设计方法与应用

全文刊登于《风景园林》2022年第5期 P54-62

赵茜瑶，王向荣，李倞，王晞月.基于时间深度特征的城市海岸带景观空间规划设计方法与应用[J].风景园林，2023，30（5）：54-62．

基于时间深度特征的城市海岸带景观空间规划设计方法与应用

赵茜瑶

女 / 满族 / 北京林业大学园林学院在读博士研究生 / 研究方向为风景园林规划与设计、地域景观

王向荣

男 / 博士 / 北京林业大学园林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 本刊编委会副主任 / 研究方向为国土景观、现代景观设计理论

李倞

男 / 博士 / 北京林业大学园林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 城乡园林景观建设国家林业和草原局重点实验室成员 / 城乡生态环境北京实验室成员 / 本刊特约编辑/研究方向为绿色基础设施、生态网络规划和设计、社会营造和公共健康

王晞月

女 / 博士 / 北京林业大学园林学院副教授 / 本刊编辑/研究方向为风景园林规划与设计、地域景观

摘要

【目的】海岸带作为陆地和海洋交融的纽带空间，是人类活动和城市开发的热点地带。景观特征对于城市海岸带开发具有至关重要的作用，但是目前海岸带在快速发展中面临景观趋同、地域特征丧失等诸多问题，亟须规划设计方法的更新。【方法】针对现有研究成果和海景特征识别方法存在的不足，引入时间深度概念，在深入挖掘海岸带景观的时间深度特征的基础上，提出基于时间深度特征的城市海岸带景观空间规划设计方法，并以厦门环东海域海岸带为例，阐释了四方面的具体内容和策略。【结果】在探讨时间深度概念介入海岸带景观空间规划设计的可行性基础上，提出了“摸底识别—空间再生产—系统建构—过程响应”的方法框架。【结论】这一方法通过对城市海岸带空间内涵和时间层积的充分挖掘和利用，能够在维度、尺度方面实现对既有方法的拓展，进而形成从场地分析到设计方法的思维贯通，同时在保留景观动态性、可持续发展和适应场地复杂性方面具有应用价值。

关键词

风景园林; 海岸带景观; 时间深度; 设计方法; 厦门

海岸带是陆地和海洋相互作用的过渡地带，是人类活动最活跃和最集中的地域，同时也是土地变动及社会经济发展相对集中的区域。近年中国海洋发展的战略地位不断提升，驱动着沿海地区城镇持续加速扩展，城市海岸带空间开发和更新方兴未艾。本研究旨在提出一种将景观作为综合策略用以保护和延续海岸带自身地域特征、整合海岸带复杂变化、带动区域经济文化可持续发展的可实施路径。

1 城市海岸带开发与景观特征

海岸带作为一种有限的线性空间资源，具有显著的价值稀缺性，海岸带空间的城市化历史悠久。在滨海城市的开发过程中，海岸带特殊的自然与人文景观特质是空间营造实践的重要动机，以景观建设为契机可以优化城市海岸带的开发利用格局。

然而，大规模、高速的海岸带开发在使大量城市海岸带“改头换面”的同时也带来“千湾一面”的现象。间接地，开发提案驱动的空间重构带来传统产业被挤压、本地社区的利益缺失、绅士化地区出现等问题。快速增加的人工地貌则改变了海岸带原有的水文条件，导致原本长期建立起来的自然/半人工环境生态系统被破坏。

目前，景观风貌特征在海岸带空间规划的相关领域已经受到了重视，人们已经认识到海岸利用模式、海陆地理格局等海岸带景观特征的表征对于城市风貌构建、开发控制等策略制定的前置作用。在滨海城市化起步较早的欧美国家，已经出现海景特征评估（seascape character assessment, SCA）方法对海岸带风景特征进行认知和描述。然而，将现有的研究成果和评估方法运用于实际设计环节时，仍在维度、尺度和流程上存在局限。

基于此，从海岸带景观特征出发，探索一种有效的、可实施的空间规划设计方法以综合保护海岸带特有的文化属性及自然环境系统，仍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2 海岸带景观的时间深度特征

2.1  时间深度概念的引入

1983年，Corboz提出了“土地复写”（land as palimpsest）概念，用以比喻有限的土地在自然和人为过程中被不断改造的过程，指出了人类环境的时间深度。景观特征评估领域较早引入了时间深度，主要通过基于GIS的历史景观特征（historic landscape characterisation, HLC）制图来描述当今景观形成的历史轨迹。

近年在考古和城市规划的交叉领域，在“土地复写”概念的基础上，受到田野考古中文化堆积层的启发，有学者提出“深城”（deep city）概念，将时间深度视为城市空间具有连续的变迁历史时所具备的一种典型特征，可以融入广义的文化遗产项目前期分析、设计、管理等工作。这一进展桥接了时间深度概念与场地开发，表明时间深度概念在城市空间塑造中同样具有适应性。事实上，景观的复写（层积）属性对设计理论研究的启示意义已经得到讨论，时间深度在景观规划与设计实践中同样具有运用潜力。

2.2  时间深度视角下的海岸带景观

同城市空间类似，海岸带是“记录过去的档案”（archives of the past），同样具有时间深度的特征。

1）海岸带是海与陆互相影响的地带，区域性的新构造运动和全球性的洋面变动都可以深刻影响海岸的发育过程。在海岸带留存有大量自然塑造地表过程的痕迹。例如，意大利梅塔蓬托湾沿岸的阶梯状地表记录了构造抬升过程中古波浪带活动的位置与痕迹（图1）。

1 抬升的浪蚀阶地和海滩所组成的阶梯

2）人类对海岸带的开发利用历史悠久。上古时代，古人类在海岸从事渔猎活动，在海滨高岗上建立原始聚落。中古时代，人类逐渐衍生出以海为生的滨海地域经济，催生了具有地域文化特征、承载集体记忆和本地生计的海岸带景观风貌。伴随人类社会的现代化进程，人工建设的新土地和长期持续塑造的堤岸则共同组成了能够颠覆海岸自然形态的人造景观。

可见，海岸带的景观风貌一方面有自然海陆环境变迁的时间切片，另一方面有滨海区域人类生存历史图景的时间切片。结合人类活动对地表空间的影响程度，2种时间切片共同构成了时空复合维度下的海岸带景观构成系^①（图2），成为认识海岸带景观特征要素价值的新切入口。不同时间切片叠加积淀成为地域差异化明显，具有发展阶段性特征的海岸带景观风貌，为空间营建提供了景观原型。

2  时空复合维度下的海岸带景观构成系

3 基于时间深度特征的海岸带景观空间规划设计方法

海岸带的空间表征下包含着具有时间深度的景观元素层积过程和演变过程。时间深度概念可以作为应对城市海岸带景观同质化问题，补充SCA方法，建立现有评估方法与场地设计间的共同话语体系的切入点。本研究提出基于时间深度特征的海岸带景观空间规划设计方法框架（图3）。

3  方法框架

首先，在设计工作的前期对研究区域进行时间切片的摸底识别。在上述海岸带景观构成系的基础上，参考4类自然观，将海陆活动和人类活动作用下形成的景观表征内容分为4个子类。

其次，结合海岸带空间特征，将设计过程分为2步。第一步先利用识别的场地时空信息，采取多种设计手段进行空间再生产。设计手段可以通过案例库或工具包的形式被管理，以便应对不同时间切片在实际环境中的复杂状况。第二步通过系统建构，来弥合上一步多元场景营造可能造成的海岸带景观碎片化，并通过对海岸带景观各子系统的建构间接塑造整个景观系统的各种过程。

最后，时间深度蕴含着线性进程和循环的维度，意味着设计结果的生成不是终点，而是海岸带景观时间层积过程的一部分。因此，方法框架针对设计实施和评价阶段设定过程响应环节，以保留海岸带景观弹性发展的能力。

4 案例研究

本研究以厦门市环东海域滨海旅游浪漫线下后滨至会展中心段为案例实证研究场地。此段线路紧贴岸线，沿线集中了厦门市域内典型的海洋优势资源，同时具有弹性、多样化、差异化的海岸带开发导向，为验证基于时间深度特征的海岸带景观空间规划设计方法提供了契机。

4.1  摸底识别

不同时间深度和空间尺度的景观切片记录了厦门海岸带所发生的历时性变化，并在此呈现出拼贴的图景（图4），共同构成了当地的景观风貌系统。

4  厦门海岸带景观的时间深度分析矩阵和空间分布情况

4.2  空间再生产

将空间作为媒介对海岸带区域进行创造性再生产，可以创造协调场所更新、当代文化表现和历史连续性记录的叙事性景观。基于上述厦门海岸带景观分析矩阵，本案所采取的空间再生产方式主要有转化、修复、保持、拼贴、重置和叠加。受推送篇幅所限，现着重介绍重置和叠加方式。

1）重置：将现代的功能安置在旧有结构中，或通过命名、转译等途径将被完全清除的有形景观痕迹或者无形的非物质遗产融入新的景观之中，使不同时间深度的切片在空间中共生，创造出相对较高的历史真实性和新的象征意义（图5、6）。

5  基于“重置”与“叠加”的步道设计

6  基于“重置”与“叠加”的养殖场、油罐场更新设计

2）叠加：通过保留差异性和结构层化实现切片的叠加，可以形成对比。一方面创造新的空间媒介，成为凝视过去时间的孔洞，另一方面使功能并置以实现场地的增值和发展。

4.3  系统建构

案例以马拉松线路和滨海岸线为空间基础，以连贯的开放空间系统协调不同时间深度层中的景观类型。同时人可以借助岸线和线路强烈且明确的方向导向，通过在场的景观体验触发对城市发展过程的思考或者回归传统的乡愁。

系统建构还需要关注城市、人与海岸带所处地理格局之间的互动。案例在城市与海洋的过渡地带创造了一个公众可达的、舒适的、具有活力的公共休闲空间系统和连贯的慢行系统。通过设置地标、眺望点来建立视觉交互，连接外部环境的关键识别要素，将更广阔范围的风景要素纳入滨海游览体验之中。

4.4  过程响应

海岸带景观开发作为推进区域发展建设的重要举措，其建设往往先于后方的城市空间。案例选择将海岸带景观建设过程与农村城镇化过程协同，在穿过远期开发区的区段选择低干预的介入方式，保留耕海传统，并在场地内的经营性活动中规划自营类型，为周边村庄的生计转换提供缓冲。

5 讨论与结语

本研究试图提出一种基于海岸带固有空间特征和时空发展规律的设计方法，旨在推动传统的滨海景观开发向尊重海岸带原有景观特征的方向转变。该设计方法作为一种框架具有以下3点特征与应用性。

1）保留景观空间的动态性。该设计方法承认城市海岸带空间具有典型“自然—人工”复合的历时性特征，认识到海岸带整体空间系统处于以某种逻辑主导的复杂动态变化之中，形成尊重过去、现在和未来的具有动态兼容性的设计成果。

2）具备可持续发展的潜力。该设计方法强调设计方案与场地在地性特征的互文关系，能够缓解现阶段海岸带空间发展中呈现的风貌同质化问题。通过对地方性景观资源进行识别、转译与价值实现，挖掘社会、文化乃至经济的可持续发展的潜力。

3）适应场地复杂性的高容度。该设计方法有效补充了现有的SCA方法，通过引入时间维度，突破了海陆二元性，形成全谱系海岸带景观构成要素的集合，可以改善设计尺度对于海岸带特殊环境特征和地方景观价值的认知。此外，设计方法中层化的逻辑具有包容的设计态度。

本研究对城市海岸带景观规划设计方法的讨论仍存在局限。从实践角度，本研究提出的分析和设计方法是一个相对开放的框架，未来可以通过深入的案例分析、整理并归纳与之相关的科研成果等途径进行空间再生产工具包的构建工作，不断充实方法框架。从研究角度，更需要建立健全适应中国本土的SCA方法和全过程陆海统筹的国土空间规划路径。本研究引入的非空间视角，对于上述宏观评估和决策以及其他高价值地域景观的延续和保护同样具有启发性。

注释：

①不同时空尺度下海岸带地貌演变动态过程的观测中地貌现象指征的选择是不同的，图2借鉴了在海岸带地貌研究中使用的时间单位。图中列举的海岸带景观特征要素仅起指示作用，不能完全囊括海岸带景观中全部的特征要素，亦不能代表其真正的时间深度。例如，军事设施还可细分为碉堡、炮台、军队驻地、军港等，其时间深度可能处于数百年至数年范围之内。

图表来源：

图1~3由作者绘制；图4~6由作者根据文中厦门个案项目图纸改绘，底图影像部分来源于Google Earth（2020年）。厦门个案项目相关图纸版权归多义景观规划设计事务所所有，该项目获2021年英国皇家风景园林学会奖（LI Awards）景观规划和评估类项目入围奖。

为了微信阅读体验，文中参考文献标注进行了删减，详见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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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编辑  邓泽宜

微信编辑  刘芝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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