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哲学史丨施杜里希:康德纯粹理性范围内的宗教
以上两个批判的结果是否已经“解决了”宗教的问题呢?根据这两个批判得出的结论,试图通过知识来证明上帝存在的信仰,这样一种独断论不管怎么说是不可能的。知识永远只能局限于处于空间和时间中的物。
尽管康德认为,从知识上为宗教提供证据是不可能的,但是他同时又试图从行为上为宗教提供证据。自由、不朽、上帝——理论理性对于这些问题是无能为力的,至多只能视之为调节性的理念,并为信仰留出地盘。而实践理性却能走得更远:它能够促使我们信仰自由、不朽和上帝。从我们自身之内的绝对命令中产生出自由的确定性这样一个事实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我们同样感到确定的是,的确存在不朽,虽然我们不能证明它。道德律要求我们,通过最高幸福的最高德性而使自己的人生变得高贵和有尊严。如果我们不带任何先入之见地观察世界的运行,那么我们就会清楚地看到,尘世的人几乎不可能达到使我们获得完美幸福的最高德性的状态。为了达到这种状态,我们就必须成为纯粹理性的动物并且挣脱感性的羁绊。我们接着还会看到,每个人所分得的幸福的程度与他的幸福的尊严的程度(也就是与他的德行)几乎永远不能相符。如果我们内心中的道德律告诉我们,并要求我们,不要一味去追求尘世的幸福,而是应该依照道德的绝对性去行善——也就是去追求德性——那么对于那些有德性的人来说必然就有一种在来世生活中的公正的补偿。
实践理性也为我们提供了理论理性所不能提供的上帝存在的确定性。如果没有对自由、不朽和上帝的信仰,那么坚持不懈的道德行为就是不可能的。谁要是能够合乎道德地做事,那么他的行为就已经表明,他是信仰自由、不朽和上帝的——虽然他在理论上可能对此持否定态度。合乎道德的行为就是在实践上对上帝的肯定。
关于道德和宗教的关系,我们清楚地看到,在康德那里,道德是原初的,宗教是对道德的补充。那么宗教对道德究竟还能有哪些补充呢?宗教是对作为神圣律令的我们的义务的认识。义务通过道德律已经被确定了。宗教能够说明这些义务是上帝放入我们的理性之中的。宗教用神意的崇高性为义务蒙上了一层面纱。
宗教在内容上与道德是相一致的。只有一种唯一的道德——怎么可能会存在不同的宗教呢?历史上产生了不同的宗教,这是因为人们试图用各不相同的信仰原则来补充(唯一的)宗教王国,这些信仰原则都是神意的体现。如果我们想从历史上的宗教中剖析出纯粹(道德的!)实质,那么这些宗教就必须接受道德理性的检验,然后我们就能够区分什么是真正的宗教,什么是虚假的宗教。
康德的《纯粹理性范围内的宗教》就是对这一问题所做的考察。所谓纯粹理性范围之内是指:首先,不能逾越纯粹理性批判所规定的界限,其次,要把只能是信仰对象的东西看作可被证明的知识。此外,康德还得出结论,认为基督教是唯一道德完善的宗教。这本书主要讨论了以下四个问题:
(1)论寓于人心中的善与恶的原则,或论人性中的极端的恶;
(2)论善与恶的原则为争夺对人的控制权而进行的斗争;
(3)论善的原则战胜恶的原则,以及在世界上一个上帝之国的建立;
(4)论善的原则统治下的宗教机构,或论宗教和僧侣制度。
在康德看来,进行这样的考察不仅是允许的,而且正是一种义务。康德(和他之前的其他哲学家一样)也坚信,他的宗教哲学考察就是为宗教服务的,他觉得做宗教的代言人就是自己的天职。
当康德的这本书发表的时候,普鲁士的统治者已经不再是腓特烈大帝了——他在位时,康德可以充分地享有思想的自由——而是弗里德里希·威廉二世,这是一个无足轻重的统治者,对启蒙思想怀有敌意。威廉二世下令设立了一个特别的审查机关,目的是监督那些神职人员和教师,并抨击和禁止任何偏离正统教会思想的行为。康德从他们那里受到了如下的内阁令:
首先代表普鲁士国王弗里德里希·威廉陛下向您致以亲切的问候。
尊贵的、学识渊博的、亲爱的、忠实的朋友!我们的陛下早就已经怀着很大的不满得知,您是怎样滥用自己的哲学歪曲和贬低《圣经》和基督教的某些基本原理,正如您在尊作《纯粹理性范围内的宗教》中所做的那样……我们要求阁下认真地承担自己的责任,并期待您以后不要再犯类似的错误,以免失去皇上对您的恩宠,您更应该做的是,履行自己的义务,利用你的威望和才华,帮助我们的陛下去更快地实现他的意愿;倘若您仍然一意孤行,则必将招致不愉快的处置。望阁下三思而行。
奉仁慈的国王陛下的圣旨。沃尔纳敬上。
在答复政府的书信中,康德承诺,“作为国王陛下最忠实的臣民”——他的言下之意是,仅在现在的国王在位期间履行自己的这一诺言——在自己的演讲和著作中将不再发表任何关于宗教的言论。当时康德已经年过七旬,他已经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国王死后,康德在他的《学科间的纷争》中又能够率直和自由地表达自己的思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