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哲学史丨施杜里希 :尼采的生平及其主要著作
如果我们将叔本华看作是康德的学生和后继者,而他却形成了一种完全不同的可以说是与康德哲学完全对立的哲学体系,那么我们同样也可以如此看待尼采和叔本华的关系。不过,将尼采哲学和叔本华哲学放在一起或稍微往后编排都是比较合适的,因为——且不看叔本华对尼采有多大影响——两者的共同点都在于,他们与理性哲学家们背道而驰:尼采哲学也是一种意志哲学。
尼采的一生是人类精神历史上最大的悲剧之一。“像尼采这样为他的天才付出如此高昂的代价者实为罕见。”
弗里德里希·威廉·尼采于1844年出生在吕岑附近的吕肯的一个新教牧师的家庭里。据传说,这一家人是波兰的一个行政官的后裔。尼采五岁时就失去了父亲,他在一种完全女性化的和宗教虔诚的氛围中长大,于是他变成了一个敏感的性格比较柔弱的男孩,但是,那时他就已经试图通过坚定的自我克制和磨炼来克服性格上的弱点。这样,我们就认识了尼采性格的两个基本特征。
在著名的普夫塔寄宿学校里,尼采为他对古希腊文化终生难舍其爱的偏好奠定了基础。此后,他在波恩和莱比锡学习古典语文学。在莱比锡,他结交了著名的语文学家艾尔温·洛德(1845—1898,因其作品《灵魂,古希腊人的精神崇拜和对永生的信仰》而享誉学术界)。
在莱比锡,尼采遇到了除家庭和古典文化之外对其一生起决定影响的第三种精神力量。他在一家旧书店里发现了叔本华的代表作,他一口气读完了这本书,完全被这位忧郁的天才所倾倒。在这之前,尼采就已经接触了散发着叔本华精神气息的理查德·瓦格纳的作品。“自从听了《特里斯坦》的钢琴片断那一刻起,我就变成了一个瓦格纳信徒。”尼采非常钟爱音乐,“若没有音乐,人生对我来说就是一个错误”。他懂得如何在钢琴旁通过长时间的自由幻想深深地持久地打动听者的心。尼采在莱比锡亲自遇见了瓦格纳,并成为了一个瓦格纳的热情崇拜者。
在此之前,尼采曾经被征服兵役,但是不久便因骑马时受伤而提前退伍。尚在大学学业结束之前尼采就已经发表了几篇语文学类的小文章,于是,经他的老师黎彻尔的推荐,尼采接到了巴塞尔大学的邀请并前往该校任古典语文学副教授。在瑞士期间,尼采遇见了历史学家雅各布·布克哈特(1818—1897)、神学家弗朗茨·奥沃贝克(1837—1905)并重新见到了理查德·瓦格纳,他当时正住在特里布森的湖畔别墅里。
在巴塞尔的幸福的教书生活被1870年的战争打断了。尼采作为卫生员参加了战争。因染上了严重的痢疾,他不久便又离开了军队。自那以后,尼采就再也没有完全健康地生活过。
1870年,尼采的著作《源自音乐精神的悲剧的诞生》发表了。尼采发现,在古希腊的生活和艺术创作中存在着两种极端对立的力量,他称之为迪奥尼索斯精神和阿波罗精神,这当然有些简单化。为便于理解,我们最好把迪奥尼索斯精神解释为一种心醉神迷的状态,它是一种无形的原始意志,在音乐中它能够直接表达出。阿波罗精神则是一种节制的与和谐的力量。
1870年之后德国对外势力的上升是造成尼采持批判态度和心存忧虑的诱因。在《不合时宜的观察》(1873—1876年)中包含着尼采的鞭笞时弊的思想。观察的第一部是对德国“知识庸人”的典型人物大维·弗里德里希·施特劳斯的一种清算。著名的第二部观察《历史对于人生的利弊》则是针对历史知识的大量堆积所造成的真正的人的生活所面临着的窒息的危险。在第三部观察《教育者叔本华》和第四部观察《理查德·瓦格纳在拜罗伊特》中,尼采把他自己崇拜的大师赞誉为一种高贵文化的教育者。
对瓦格纳大加赞扬之后不久,尼采便与之关系破裂,这就发生在他作为客人参加拜罗伊特音乐节期间。尼采指责瓦格纳的主要原因是,瓦格纳在他的《帕西法尔》中向否定生命的基督教理想屈服了。
与瓦格纳的关系破裂标志着尼采的思想发展从第一阶段向第二阶段的过渡。他背弃了自己过去一直崇尚的理想和他所敬仰的大师。对艺术和形而上学尼采开始持一种批判的态度。他想从科学中寻找解脱并试图去接近一种自然主义的实证论。他的《人性的,太人性的,为自由精神而写的一部书》(1878—1880年)证明了这一点。这部书是题献给伏尔泰的。这期间尼采的身体状况首次出现崩溃的征兆。1876年,尼采就不得不因病休假一年,不久之后,他便提前退休,巴塞尔为他提供了终身年金。1879年,尼采与死神擦肩而过。身体复原之后,他写了《朝霞》(1881年)和《快乐的科学》(1882年)。
在《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中,尼采描述了一个自我发展的人所要经历的三个人生阶段:对权威和大师的依赖——摆脱他们,为自由而战(消极的自由)——最后转向自己的价值观和终极目的(积极的自由)。对尼采本人来说,这人生的第三阶段开始于1882年,这一年他写出了《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自从离开巴塞尔之后,尼采大部分时间都在上意大利、热那亚、威尼斯、都灵和法国的利维拉度过,而到夏季他多半是在上恩加丁的西尔斯·马利亚度过,那个地方是他特别喜爱的。1882和1883年的冬天,他是在拉帕罗的海湾度过的。在环绕海湾的漫步途中,在俯瞰大海的高岗上,尼采主要作品的人物形象在他的心中酝酿成熟,查拉图斯特拉“突然向我袭来”。
尚在创作查拉图斯特拉这一尼采哲学思想的诗化形象期间,尼采心里就产生了一个计划,他将用一部四卷本的作品对其系统地加以阐述。这部书的名字应该是《权力意志,重估一切价值的尝试》(或类似的书名——尼采留下了几个不同的表达形式)。尼采最终并没有完成这部作品。这部书是在他死后依照他的笔记作为遗著出版的,因此,它保留了残缺不全的特点,不仅仅是语言形式上,而且在思想上也给人以支离破碎的印象。(从语言上讲,尼采的所有后期作品都只是一些片断思想和格言的汇编。)
1886年发表的《善恶的彼岸,未来哲学的序奏》应该是这部作品的一个导言。由于早期作品的再版工作和1887年写作《道德的谱系》,尼采主要著作的创作被迫中断。
在这些年里,尼采变得越来越孤独。早年的朋友中几乎没有一个人愿意沿着他新开辟的道路继续追随他,他写的书也几乎无人理睬。自《查拉图斯特拉》的最后部分开始,他找不到一个出版商愿意出版他的作品,他不得不自费出版自己的书。在这种围绕着他的可怕的沉寂之中,尼采变得越来越孤高自傲,他的语调也变得更加激烈和高昂。
1888年,尼采的创作进入了一个新的旺盛时期。但是,这种过度的创作热情已经是将要来临的危机的前兆。尼采写出了《瓦格纳事件》,和他的另一篇文章《尼采反对瓦格纳,一个心理学家的档案》一样,它们都是一种尼采与瓦格纳之间的关系的痛苦的清算。他发表了《偶像的黄昏》以及《反基督者》,两者都是对基督教的猛烈攻击。最后,他在这一年的最后几个月里写出了他的自传《瞧这个人》。在给丹麦学者勃兰兑斯的信中——他正在举办关于尼采哲学的讲座,这是尼采产生影响的最初标志——尼采就他的这部自传写道:“我带着一种玩世不恭的态度讲述我自己,这将会具有世界历史意义。这本书就如同一种谋杀,他对被钉十字架者毫不顾忌;针对基督教的一切它爆发出电闪雷鸣般地轰击……我向您保证,两年之后,我们的整个地球都会发生痉挛。我对于人类是一种灾难。”
人们可能会想,如果外界更早一些认可尼采的话,那么尼采也许就不会那样疯狂地创作他的后期作品了。不管怎么说,对尼采的肯定还是来得太迟了,而疾病无论如何也在所难免。为“重估一切价值”而付出的旷日持久的和孤独的努力使尼采在肉体上和精神上都已经精疲力竭。他几乎完全失明。最后几年里的所有作品都是在他以一种异乎寻常的顽强毅力和病魔作斗争中完成的。1889年初,尼采在都灵得了一种麻痹性休克,这或许是他早年的一种梅毒感染引起的。从两天的昏迷状态中醒来之后,他给不同的朋友以及身居高位的要人寄发了信,信的内容既杂乱无章又离奇古怪,这使得他的朋友奥沃贝克匆忙赶来,看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后来,奥沃贝克以感人的笔触向我们描述了他重新见到尼采时的那一刻以及尼采的令人震惊的状况。
尼采先是被送往巴塞尔,后又被送至耶拿的诊所进行治疗。他的母亲照料着他。在母亲以及后来他妹妹伊丽莎白·弗斯特·尼采富于牺牲精神的照料下,尼采在一种神志不清的状态下又活了十二年。1900年,死神的来临终于使他获得了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