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哲学史丨施杜里希 :使用锤子从事哲学思想的哲学家
尼采“使用锤子从事哲学思想”。他毫无顾忌地砸碎了在他看来是错误的旧有价值,并且同时又建立起了新的价值和理想。“若想成为一个善与恶的创造者,他就必须首先是个价值的毁灭者。”我们首先考察一下尼采作为毁灭者和批判者的一面。他的这一面人们用七个“反”来表示。
尼采是反道德的。有主人道德也有奴隶道德。“善”这个词有两种不同的含义:在主人那里,善意味着灵魂的崇高的和高傲的状态,这里,善的反面是“坏”。主人意义上的坏意味着:一般的,平凡的,庸俗的,无价值的。与此相反,对庸俗大众来说,“善”意味着:和睦、和善、善良、怜悯;这里,善的反面就是“恶”。恶是一切被庸俗大众所鄙弃的价值:与众不同、大胆放肆、反复无常和危险。简言之,对主人来说几乎一切“善”的东西在奴隶那里都变成了“恶”。
在历史上,奴隶道德的反叛起始于犹太人。他们的先知们将“奢华”、“不信神”、“恶”、“残暴”、“肉欲”这些概念融为一体并给“世界”这个词赋予一种消极的价值。这种一切自然价值和等级关系的彻底翻转是一种来自低等的穷途末路者的精神复仇行为。于是,那些悲惨的、穷困的、软弱无力的、痛苦的、患病的和丑陋的东西便以“善”的形象出现,而关于“善”的那些高贵的价值取向如高雅的、美丽的、强有力的、幸福的等等却丧失了其主导地位。
在奴隶道德的统治下备受压抑的那种坚强和健康的天性由于无法向外宣泄,因此他不得不去寻找秘密的新的满足途径,于是他转向内在自我,这就是一切“良心不安”的根源所在。强壮的人将会变成一个被捆缚在社会道德的牢笼之中而自残自虐的动物。因而人类便患上了极其可怕的疾病,即人类的自我折磨。在宣扬同情和怜悯并已成为犹太奴隶道德的继承者的宗教教理之中,人们会听到那些失败者们自我蔑视的声嘶力竭的叫喊。
尼采是反民主的。今日欧洲的一切道德皆为群居动物的道德。在政治和社会活动中,民主运动是其明显的表现。那种英国式的小家子气十足的以最大多数人的最大幸福为人生要义的观念是十分可笑的。
尼采是反社会主义的。社会主义理想便是一种人向彻底的群居动物全面退化的理想。什么是文明的衰落?“不客气地讲……就是那些尚带有自然天性的人,野蛮人……食肉者,那些还拥有百折不挠的意志力和渴望权力者向那些软弱的、有教养的、温和的、或经商或饲养牲畜的人种以及向那些陈旧没落的文化倡导者俯首称臣,在这种文化中,奄奄一息的生命力发出回光返照式的耀眼的光。”
一切生命的本质在于占有,侵犯,压迫,征服弱者,冷酷无情,把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人,并吞或榨取。“人们四处都在大肆鼓噪……‘剥削的特征’将要消亡的未来社会的状况:在我听来,好像人们正在期望发明一种能够摒弃掉所有感官功能的生命似的。”
尼采是反女性的。女人在男人丧失其真正男性特征的社会中退化了,并且也抛弃了其最为女性化的本能直觉。女人追求经济上和法律上的独立,即妇女解放便是这种退化的表现。
尼采是反理智主义的。就和在叔本华那里一样,对尼采来说,意识、理性、理智只是一种表象,它们都只是意志的奴仆。我们的感性器官根本就不是为“理性”而设的。它是一种概念的和简化的器官,其目的在于为维持生命而去夺取和占有外物。我们不应过高估价意识的作用。人的大部分行为是在无意识中完成的。人的直觉“在迄今为止被发现的所有智慧中是最富于智慧的”。人的大部分有意识的思维也应被认为是一种本能直觉行为,甚至哲学思想也不例外。哲学家们以为,他们能够用冷静的逻辑获得真理。但是,在其背后总是一种直觉的判断和需要。
蔑视肉体,视其为敌人,这是荒唐的。认为在一具腐烂的尸体里能够诞生出一个美丽的灵魂也同样是荒唐的。
尼采是反悲观主义的。如果所有时代的智者们及至叔本华都对于人生下出同样的结论:“人生乃虚无”,那么,这究竟证明了什么?证明他们英雄所见略同吗?或许更能证明他们都带有某种生理缺陷吧?“或许他们都双腿发软、行动迟缓、踉踉跄跄了吧?……或许人间的智慧就像一只乌鸦,一点腐尸的气味就能使它欢欣雀跃呢?”
这等智者们都不过是一些人生颓废者,这在苏格拉底身上是再清楚不过了。他出身下等平民,他对人生的嘲讽是其对社会不满的一种表达,是出于贱民的妒忌。谁要是说人生毫无价值,他实际上是在说:我毫无价值。
所有这一切导致了尼采哲学的反基督教的特征。基督教是一切颠倒了的自然价值的总称。基督教是对自然的否定,是对自然的亵渎,是反自然的。基督教自一开始就是人的感性生活的死敌。“基督教的上帝概念——作为病态的上帝……作为精神的上帝——是最为堕落的上帝概念之一……上帝蜕变为生命的对立面,难道我们不能代之以对生命的永恒肯定和赞美吗?”
基督教是对统治者和高贵者的憎恨,是对精神、高傲、勇气、感官和一切欢乐的憎恨。基督教使这个世界——人所拥有的唯一的世界——变成了无边苦海并为它设置了一个难以企及的“彼岸世界”。基督徒并不是去思考怎样使人的生活激情精神化和神化,而是企图根除人的生活激情从而也就根除了生命的根基。
“对此我可以结束我的考察并宣布我的判决。我强烈谴责基督教,我控告基督教会是最为可怕的罪犯……基督教会毫无例外地败坏了一切,它使每一种有价值的东西都变得毫无价值,使每一个真理都变成了谎言,使每一个诚实正直的灵魂都变得卑鄙无耻。有人还胆敢在我面前称赞它的‘慈爱的祝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