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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间日记 | 这位台湾商人带着半辈子的积蓄,一头扎进了大凉山

Jacob MSC咨询 2020-02-03

和小林爸爸告别,坐在回城的大巴车上,我一直在想「扶贫」这件事儿。

 

说实话,我对它一点也不陌生。我的工作和「精准扶贫」息息相关,然而每每和老乡们聊天,我的脑海里总会蹦出一个念头:他们自古以来就这样生活,为什么反而到了 21 世纪,突然就变「贫困」了?


这就好像,突然有一天一个外星人跑来我面前说:「可怜的地球人,还在用手机、电脑这种渣科技,人均寿命还只有 70 多岁。我们是来做宇宙精准扶贫的,先送你个宇宙飞船吧!地球要在 2020 年之前脱贫!」

 

如果真有这事发生,我一定会回复:「好啊好啊!话说,你们的扶贫政策包括脱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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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都用自己最喜欢的方式去追求一生的成就。」6 年前,63 岁的小林爸爸,从自己的工艺品公司退休后选择与橄榄油为伴。

 

他是个土生土长的台湾人,当时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精准扶贫。为了在全球寻找到最适宜种植油橄榄的国家与地区,他从欧洲出发,一路经过美洲、澳洲、亚洲,最终落脚在内陆最贫困的地区之一:凉山州冕宁县。

 


因为这片土地能让橄榄树生活的「富有」。充足的日照,温润的降水,以及得天独厚的青藏高原大雪山泉,都是橄榄树生长最优越的自然条件。

 

就这样,他把自己前半辈子赚的钱,全都投到了冕宁县

 

这个县少数民族占了总人口的 42.43%。和中国许多乡村一样,青壮年都在外打工,留下老人和小孩守着村子。他们在少数不荒废的土地上,种点玉米之类的农作物,一年收成一次,勉强供自家吃。一年到头就几百块的收入,不及城里人一个月的工资。


 

他们的贫困一眼能看穿。小林爸爸渐渐意识到自己要通过做出世界一流的橄榄油,改变他们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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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起步时只有小林爸爸一个人,首要的难关就是与当地农民谈土地承包你想要种橄榄?把地给你?你是谁?我能信任你吗?亏了怎么办?村民们一连串的质疑和不信任。和我在其他乡村碰到的情况一样,想要用一人之力让村民们把祖祖辈辈赖以生存的口粮田交付出来,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小林爸爸耐心地跟我诉说他征地的过程,就如同他所做过的一切。最先是一家一家拜访,告诉村民们,如果可以把土地交付给自己种油橄榄树,除了每年能获得丰厚土地租金,未来还可以以土地入股,参与企业的分红。村里都走遍了,这套法子好像并没有什么效果。


一家一户拜访行不通,小林爸爸就转去说服村领导,开村民大会,跟他们讲自己想做的事情。但是,政府工作链条太长,县里传给乡里,乡里传给村里,层层下来,时间花了不少,沟通却没那么顺畅。

 

干脆先干起来!想做的就挖地,不做的也可以先雇佣他们工作。选两个村试点,或许大家看见了实物也就信了,就会跟着一起做。


小林爸爸开始雇佣专门的管理人员,负责协调土地和种植。但哪里要量地,哪里要设排水,他都全程参与。一年多的征地、整地下来,村子里找不出第二个比他更懂农业的专家。


「这些人、这些事情,如果不懂,以后就会做出很多错误的决定。」

 

把钱都花在橄榄地上的小林爸爸,已经没钱买车。每天就靠着双脚在田间几万步几万步地走,皮肤晒得黝黑。即便我这个曾徒步从西宁走到拉萨的年轻小伙都快走不动了,他还能轻松再走上半天,面带微笑完全不像个年过半百的人……



村民们都开玩笑:「哪有老总像你这么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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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股认真劲,小林爸爸渐渐取得部分村民的信任。而这些村民们通过油橄榄种植得到了远高于过去的收益:以每户平均拥有两亩地来计算,他们在承租期间的收益均在 4000 元/年。



往年,村民们种水稻、大麦和玉米这些常规农作物,年收益每亩 800 元、350 元及 450 元,就算以收益最高的一季稻加一季麦来计算(当地为一年两季,水稻收益高但农活辛苦,有不少农户选择一季玉米一季麦),每亩地的收益 1150 元/年,当地农户的平均年收益也只有 2300 元/年,勉强落在贫困线上。若遇上自然灾害庄稼欠收,或是家庭发生变故,立马就变成了「贫困户」——这是小林爸爸到了凉山后学到的新词汇。

 

如今土地租金和在油橄榄基地的工作收入,已成为第一批信任小林爸爸的那些村民的主要经济来源。

 

村支书告诉我,橄榄树园的重点工作在修枝及采收阶段,大量的劳动力需求集中在 9 月底至 11 月初;当地的农忙时期是在 5 月份的收麦及紧接的水稻插秧、以及 9 月初的割稻,农忙时间正好与橄榄园区的人力需求错开。因此,不流转土地的村民都能在农闲期去橄榄园,获得额外收入。

 


雇佣以当地村民为主,主要是考虑到外地人员流动性较大。小林爸爸一直强调:「培养本地专业性技术人才符合教育平等的理念,也顺应时代的发展形势。」这些村民一部分从事一线工作,每年每亩工作 24 天,挣到 1200 元;另一部分培养成专业技术人才,主要负责管理田间用水、大棚维护等具体工作,基准工资为每人每月 1500 元。

 

可村里老龄化越严重,原本一个生产队组签约了 150 个人,现在只剩下 80 个人,都去世了。比起赚钱,这些老年人更担心自己的基础吃用。

 


因此,小林爸爸为避免因自然灾害等因素导致减产而影响村民的生计,决定为他们提供每亩 1000 元的保底(或 400 斤大米。视当年米价高低,以价高者作为补充),以此来平衡损失、照顾生计。这样一来,加入橄榄园的村民收入基数比以前高,工作又比种田轻松,还有小林爸爸承担风险,村民的收入翻了几番,连当地政府也对小林爸爸颇有好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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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与小林爸爸的对话中,我渐渐发现这样理性安排的背后,是对不同需求、不同种类村民的分类。凉山地处偏乡,人多地少,过去在生产条件的限制下,部分农户非常贫困。针对这类农户,小林爸爸的策略是增加他们的工作机会,使其获得加倍的劳动收入。就如之前所说,小林爸爸采用了两种土地流转模式:一是土地租金及未来的入股分红,二是按亩份计算的工作收入。


当地还有个普遍的现象:富裕者约占全体村民的三分之一,他们认为进城打工的收入更好,而不愿返乡务农;而贫困者也约占全体村民的三分之一,大多拥有的土地亩份少、非常依赖土地耕作维生。面对这样的情况,小林爸爸选择将原本规划给富裕者的工作机会转移给贫困者,使其即便土地亩数少也能有加倍的工作机会。

 


其实这笔人工成本并不是非出不可,果园完全可以引进机器采摘,成本只有人工的十分之一。但小林爸爸为了让村民增收,依然坚持人工作业。

 

「等哪一天付不起人工费了,再让机器进园区也不迟。老百姓们增收了,比什么都开心。」

 

期间,我不可避免地问到了环保的事。小林爸爸依旧娓娓道来:橄榄油最初设立就主张生态再生循环,由于橄榄树的灌溉水源,来自青藏高原的大雪山泉,吸收大自然精华的果子产生的果渣在处理后,可以继续提供未来橄榄树所需的养分。



而基地也采用了新式的滴灌系统,沿缓坡建有多个蓄水池,从池迈的水房排设一道道细长管线、将每棵橄榄树串连起來,并在临近管线的树边安装从以色列进口的滴头。整套滴灌系统可以同时走水和肥料,无需用电。当高处的水房阀门一开,自然的高度落差就能产生压力进行灌溉,非常环保节能。

 

5


说着说着,我在小林爸爸的带领下已经走了三个村庄,近 6500 亩地。天色也黑,我们就折回了村里,走不动的我,慢几步跟在他身后。

 

看着小林爸爸的背影,那种踏实感又让我回忆起村民曾告诉我的一个细节:每月的一、二号,小林爸爸雷打不动地会把工资统计出来,五号之前一定会发到他们手里


 

他这样的坚持,是因为知道了凉山这个地方,曾发生过很多商人拿钱跑了,拖欠农民工工资的事,村民被骗怕了。

 

「老百姓很在乎这个,别看平时很客气,有时候为了三五块钱,也能掐得很厉害。」

 

也是在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为什么大家都说小林爸爸完全不像个企业家。不只是因为他的轻声细语,也不只是因为他的笑脸相迎,还有他那如当地农民般,把全部心思倾注在这片土地上的热情。他用自己的踏实打磨着这一份事业,也坚持为村民创造收入,无论这些方式叫不叫「扶贫」。

 

这或许就是现在一部分企业家,所欠缺的「工匠精神」。

 

在我们打扰的几天里,小林爸爸没有一时一刻是休息的,他又在解决村民间的纠纷,还要教几个新人怎么挖水渠,怎么铺石头。每当想起那个场景,我的脑海里总出现一句话:


「一砖一瓦,一凿一砌,令尽身精血聚其中,命理念思想隐其内,其中艰辛历历在身而不足与外人道。」



还是坐在回城的大巴车上,我依然在想「扶贫」这件事儿。

 

因为工作,我接触了太多的精准扶贫项目,那些把捐一座学校、修一个水窖当做精准扶贫的项目。

 

如果真有外星人来找我,我不希望他送我一艘宇宙飞船。我更愿意他留在地球,把他的知识慢慢教给我,然后我们一起做一艘宇宙飞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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