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1月19日，澳大利亚官方发布了一项持续四年的调查报告，揭露了澳洲士兵驻扎阿富汗期间杀害平民的罪行。我们整理了官方发布的原文报告，想要了解详情的学友，可在公号后台回复「澳洲」，即可获取电子版。
以下正文梳理了这份报告的主要内容，涉及澳大利亚士兵的残酷恶行，部分文字与图片可能会引发不适，敬请谅解。澳大利亚国防军（Australian Defence Force，简称ADF）公布的调查报告，举世震惊。这份报告别名为《布雷顿报告》（Brereton Report），调查了2005年-2016年阿富汗战争期间，澳大利亚特种部队士兵杀害39名无辜的阿富汗平民，犯下「战争罪」的事实。士兵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官方并没有掩盖丑闻，而是主动承认罪行，披露事实，向阿富汗人民道歉，不得不让人感慨澳大利亚的勇气。澳大利亚士兵也在驻军阵列，大约有2.6万名士兵前往阿富汗，参与打击塔利班和基地组织的行动。这些士兵中，一些人犯下的罪行，一开始并不为外界所知。直到2015年，军事社会学家萨曼莎·克朗普沃茨博士（Samantha Crompvoets）在深入观察特种部队文化时，发现特种部队常有一些涉及战争罪的行为发生，例如杀害无辜平民、儿童等。
| 12月1日，克朗普沃茨博士在推特上转发了《卫报》的报道。这篇新闻的封面图片公开了澳大利亚士兵用假肢喝酒的场景，而这条假肢原属于被特种部队打死的塔利班武装人员——他在2009年死于战争，假肢则被带到澳大利亚士兵驻扎基地的「胖妇人的武器」酒馆中。按照《卫报》的报道，根据英联邦刑法第268.81条，未经所有者同意而夺取财产的行为，可被列为掠夺战争罪，判处20年监禁。
图片来源：Twitter
克朗普沃茨博士将自己的观察整理成报告，严厉谴责了涉案部门。澳大利亚国防军督察长办公室在收到这份观察后，迅速着手调查。主导此次调查的是陆军预备役少将保罗·布雷顿（Paul Brereton），他同时也是新南威尔士州上诉法院的法官。2016年，在ADF总司令坎贝尔（Angus Campbell）的命令下，督察长James Gaynor CSC任命布雷顿开始独立调查，到底澳大利亚特种部队驻阿富汗期间的罪行传言是否属实。从2016年4月到2020年11月，经历重重困难（访查对象中的特种部队士兵受过反侦察训练，从他们口中问出信息的难度可想而知），布雷顿提交了最终调查报告。而在11月19日这天，坎贝尔将军更是向外界公开发布了删节版报告，并做了相关演讲。
| 坎贝尔将军在2020年11月19日的讲话。他说，澳大利亚特种部队的文化是有毒的文化。
图片来源：The Guardian
这份调查报告正式名为《澳大利亚国防军督察长阿富汗调查报告》（Inspector-General of the Australian Defence Force Afghanistan Inquiry Report），因直接负责人为ADF督察长而命名。但由于实际负责调查的是布雷顿，报告又被称为《布雷顿报告》（以下以此简称行文）。| 《布雷顿报告》封面，明白知识公号后台回复「澳洲」，可获取报告电子版。第一部分，主要介绍调查的背景和缘起（The Inquiry which provides background and context）。第二部分，报告主体，共有六卷，主要针对澳大利亚特种部队士兵在阿富汗战争期间是否涉嫌战争罪展开调查（Incidents and issues of interest which details allegations of wrongdoing and
whether they have been substantiated or not）。目前，这部分内容全文遭到删节，原因在于，在正式的司法审判前，相关人员的身份需要得到保护，且内容公开可能会导致日后的刑事调查有失公允，影响司法判决；同时，官方也担心公众看到部分内容，产生心理刺激和创伤。布雷顿本人也建议「至少在诉讼程序结束之前不应公开发布」。
即便如此，报告中也指明，这些杀戮「可能是澳大利亚军事史上最可耻的事件」（possibly the most disgraceful episode in Australia’s military history）。第三部分，解释出现以上种种行为的原因，背后可能存在的系统性问题（Strategic, operational, organisational and cultural issues which considers
systemic issues）。
布雷顿和调查小组，一共审查了2万多份文件和 2.5万多张图片，访查的证人高达423名。
根据报告现有的内容显示，2005-2016年，澳大利亚特种部队驻军阿富汗期间，在23起独立事件中，有25名现役或已退役特种部队士兵参与，导致39名无辜平民被杀害，另有2人受到残忍虐待。
|《布雷顿报告》对澳大利亚特种部队士兵杀害阿富汗平民的调查陈述。
这些士兵，大多是空降特勤队的成员，属于精锐特种部队。而他们所涉及的案件，并非发生在战争紧急状态下。不只是非法杀戮平民和战俘，涉案士兵还试图掩盖罪行，也称为「栽赃」（Throwdowns）。他们在杀掉无辜的平民时，会在尸体旁放上一些自己军队并不使用的武器或装备，伪造成其他军队犯案。这些士兵也会伪造照片或是证据，使调查人员误会尸体是作战人员，从而使杀戮行为合理化。更加惨无人道的是，有的杀戮行为是在上级长官的要求下进行的。上级让下级去杀战俘，美其名曰让新手士兵们「习惯」杀戮，这也被称之为「壮胆杀人」或「放血」（Blooding）。「典型的做法是，巡回指挥官控制住一个囚犯，然后命令其下级人员杀害被控制的人。」
（Typically, the patrol commander would take a person under control and the junior member, who would then be directed to kill the person under control.）
《乔乔的异想世界》《血战钢锯岭》中，都有类似的桥段。|在电影《乔乔的异想世界》中，纳粹长官逼迫乔乔扭断兔子的脖子，心地善良的乔乔放走了兔子。
「一项为期四年的军事调查，描绘出了一种特殊的、残酷的军队文化，这种文化奖励杀害无辜者和囚犯，并且有条不紊地掩盖这些罪行。」（The findings of a four-year military inquiry paint a brutal picture of a special forces culture of rewarding the killing of innocents and prisoners and methodically covering it up.）坎贝尔将军在堪培拉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这是因为特种部队的空降特勤成员中，有一种鼓励「以自我为中心的战士文化」的倾向。
《华盛顿邮报》（The Washington Post）分析到，远离家园的战士们总是身处危险的前线，彼此间联系非常紧密，加上对长官的服从性高，也因此更容易产生与主流文化、官方规范相悖的「亚文化」。| 2010年，驻扎在阿富汗的澳大利亚特种部队士兵。
而澳大利亚的这支精英部队，训练更加独立，自主性也更高，「亚文化」在这个封闭而灵活的培养皿中生长。就像前面提到的「壮胆杀人」，上级军官自身违反了人道主义，因此本应进行的监督失守，与亚文化的萌芽、巩固相互作用，那些来自国际的道德约束、法律规制也就烟消云散了。促成《布雷顿报告》的克朗普沃茨博士在接受《卫报》时表示，不能将这次的丑闻仅仅归咎于少数几个坏人：
「《布雷顿报告》发现了深层且系统性的军队文化问题，特别是在特种空勤部队内部，这为潜在的暴行发生与掩盖创造了环境。」
换句话说，克朗普沃茨博士认为，这次事件的根源不在于个体，而在于系统性文化。在军队中，「文化偏见」也很常见，这也加剧了「军队文化」的滋生。
根据《华盛顿邮报》的报道，战士们常常将「平民」归入应该受到鄙视的「外部群体」的一部分，这样的歧视在与穆斯林国家发生战斗时会更加明显。在2017年的一次调查中，对于「穆斯林促进了恐怖主义和暴力」这一说法，澳大利亚特种部队几乎都选择了「同意」。这样有毒的文化，显然违背了「国际人道法」（International humanitarian law） ，这部法律是国际法中对战争、冲突中的行为进行规制的法律。其核心是保护包括平民、伤患、医护、战俘等「不再参与敌对任务」的人员。法律规定，在战争中禁止不加区分地对这类人员诉诸武力，否则就是犯了「战争罪」。| 战争下的阿富汗儿童。国际组织「救助儿童会」指出，阿富汗是全世界对儿童危险最大的国家之一。根据联合国发布的数据，2005年到2019年，至少有2.6万名阿富汗儿童被杀或残害，相当于每天有5名儿童死亡或受伤。
图片来源：BBC
国际人道法对很多非国家团体组织的犯罪冲突，具有约束力，它也是许多军队组织文化的基石，包括澳大利亚。但是在被国际人道法约束和规范已久的情况之下，仍然有这么多士兵犯下暴行。而在《布雷顿报告》调查范围之外的战争罪行，还有多少不为人所知呢？
对于军队出现这样惨无人道的行为，澳大利亚官方展现了一种透明与问责态度。坎贝尔将军公开致歉，表达对阿富汗人民「毫无保留的歉意」，并且对相关特种部队进行审查：
「我已指示陆军参谋长逐案审查这个部队的情况和性质，他会立即开始调查。」
（I have directed the Chief of Army to on a case-by-case basis review the circumstance and nature of that service, and he will be doing that immediately.）
除此之外，他表示完全接受报告所给出的调查结果，以及报告提出的140多项建议，包括取消其中一个特别行动组所获得的勋章嘉奖。
| 澳大利亚ADF总司令坎贝尔在视频中向阿富汗人民致歉
图片来源：路透社
在报告还未公布时，澳大利亚总理莫里森（Scott John Morrison）就此事与阿富汗总统取得联系，他在公开声明中写到：
（ assured the President of the Islamic Republic of Afghanistan of the investigations and to ensuring justice.）」澳大利亚国防部部长切斯特（Darren Chester）也承诺，相关人员会受到追责。目前，在杀戮行为发生时目击此事却无动于衷的13名士兵，已被革职。不仅如此，ADF还计划撤销特种空勤团第二中队（2nd Squadron SAS），作为对这件事的追责。这次调查结果的公布，对军队的冲击显而易见。一些士兵表示，犯错的是别人，为什么要连带撤销属于自己的荣誉？而且，这次调查是事后调查，假如官方决心要掩盖丑闻，会很难吗？
面对国际社会的谴责，军队内部的抗议，澳大利亚官方顶住了不小的压力，继续深入调查问责。《华盛顿邮报》对此表示：
「这种透明度对于澳大利亚国防军、美军和其他寻求在战场上对平民保持克制的武装部队来说，都是一步——但只是第一步。」的确，《布雷顿报告》只是第一步，但在透明度和问责制度得到保障，媒体监督到位的国家，有理由相信，第一步不会成为最后一步。不管是腐败，还是暴力，人性在哪都是一样的。所以，关键不在于暴露问题，而在于问题能得到该有的追问与处理。只要不掩盖，透明处理，有错认错，有错必纠，都是值得赞赏的负责态度。■PS：我们整理了澳大利亚官方发布的原文报告，公号后台回复「澳洲」，即可获取报告电子版。参考文献
Andrew M. Bell.Australia discovered that its special forces committed war crimes in Afghanistan.The Washington Post，2020-12-01.
Angus Watson.Elite Australian troops unlawfully killed 39 Afghan civilians amid a culture of 'blood lust,' report alleges.CNN，2020-11-19.
Yan Zhuang.Australian Military Moves to Dismiss Soldiers After Killings in Afghanistan.The New York Times，2020-11-26.
Yan Zhuang.Blood Lust and Demigods: Behind an Australian Force’s Slaughter of Helpless Afghans.The New York Times，2020-11-18.
Australian 'war crimes': Troops to be fired over Afghan killings.BBC，2020-11-27.
Jaclyn Diaz.Australian 'war crimes': Troops to be fired over Afghan killings.NPR，2020-11-19.
Australia finds evidence of war crimes in Afghanistan inquiry.Al Jazeera，2020-1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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