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伯最强大的统治者，不是MBS

中东，一个纷乱之地。

伊朗、沙特的区域性大国之争，以色列、阿拉伯世界的异教之争，美国、俄罗斯的国际力量之争，还有数不清的政府军、反对武装、极端势力。

数十个国家或地区在这里纠缠不清。沙特、伊朗、伊拉克、埃及、叙利亚、以色列、巴勒斯坦、约旦、也门、黎巴嫩......

但人们往往忽略一个重要的国家：阿拉伯联合酋长国（The United Arab Emirates，简称UAE）。

阿联酋给人的第一印象，总是有着七星级酒店的迪拜，与那林立的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

| 2017年11月21日的迪拜摄影。

图片来源：Steve Crisp / Reuters

但是，迪拜只是阿联酋七个酋长国中不算大的一个——虽然是第二大。

阿联酋的阿布扎比酋长国，是迪拜酋长国面积的16倍——阿布扎比酋长国面积6.734万平方公里，占全国面积约87%，迪拜酋长国面积仅4114平方公里。

| 阿联酋是由七个酋长国联合而成的君主制国家。

图片来源：Wikipedia

阿布扎比酋长国的首府阿布扎比，同时也是阿联酋的首都，其「颜值」与迪拜相比，也毫不逊色。

| 波斯湾沿岸的阿布扎比。

图片来源：Hamad I Mohammed / Reuters

实际上，阿布扎比才是阿联酋的主要掌权者，其他六个酋长国的势力一日不如一日。

阿联酋是一个联邦君主制国家，国家最高委员会由七个酋长组成，自1971年阿联酋正式脱离英国而独立后，便由阿布扎比酋长（或称国王）扎耶德·本·苏尔坦·阿勒纳哈扬（简称苏尔坦）担任阿联酋总统。

2004年，阿联酋国父苏尔坦病逝，苏尔坦之子、阿布扎比王储哈利法·本·扎耶德·阿勒纳哈扬（简称哈利法）继任总统。

同年，苏尔坦第三子、哈利法之弟谢赫·穆罕默德·本·扎耶德（Sheikh Mohammed bin Zayed，简称MBZ）被立为阿布扎比王储。

这就是我们本篇要介绍的人物MBZ。

以及他背后强大的阿联酋。

| 阿布扎比王储、阿联酋实际掌权者MBZ，2017年与川普在白宫会晤。

图片来源：Al Drago / The New York Times

2019年6月2日，《纽约时报》发表了一篇题为《最强大的阿拉伯统治者不是MBS，而是MBZ》（The Most Powerful Arab Ruler Isn’t M.B.S. It’s M.B.Z.）的文章。

MBS全名穆罕默德·本·萨勒曼（ Mohammad bin Salman），85后沙特王储，就是那位以强硬手段反腐沙特王族成员、在2018年涉嫌于沙特驻土耳其伊斯坦布尔总领事馆电锯分尸沙特异见人士、新闻工作者贾迈勒·卡舒吉（Jamal Khashoggi）的沙特王储（关于MBS，可以阅读我们之前的文章《MBS，翻手为云覆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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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特是阿拉伯世界的老大哥，MBS又是沙特最有权势的王子，然而《纽约时报》却说，阿拉伯世界最强大的统治者不是威名世界的MBS，而是MBZ。

《纽约时报》在文中说：

「MBZ控制着阿拉伯世界最大的主权财富（ sovereign wealth funds）和最强大的军事力量。」

这句话透露出两层含义：

（1）MBZ是阿联酋的实际掌权者；

（2）阿联酋并非一个不起眼的国家，它不仅有着超高的财富，还有着中东阿拉伯国家最为强大的军事力量。

MBZ能被称为阿拉伯世界最强大的统治者，源自其背后日渐强大的阿联酋，而阿联酋的日渐强大，则离不开MBZ的个人经营。

MBZ出生于1961年，比MBS大了24岁。

小时候的MBZ在北非摩洛哥拉巴特皇家学院接受过一段时间的教育，并与现任摩洛哥国王穆罕默德六世是同学。

之后，MBZ的父亲苏尔坦还为他请来了一位穆斯林兄弟会（Muslim Brotherhood Emblem）的学者当老师。

穆斯林兄弟会成立于上个世纪20年代，是阿拉伯世界一个影响力巨大的政治伊斯兰主义组织，并在2011年的「阿拉伯之春」中发挥了关键作用（关于阿拉伯之春与穆斯林兄弟会，可以阅读我们之前的文章《阿拉伯之春十年后，无人庆祝》）。

但之后MBZ的政治选择告诉我们，他最终并没有认同这位老师的穆兄会理念。

对，在MBZ心中，有着两个最大的敌人，一个是遍布阿拉伯世界的穆兄会势力。

另一个就是伊朗，这个政教合一的什叶派老大哥。

MBZ是君主制下的掌权者，当然反对任何伊斯兰主义对世俗王权的侵蚀，无论是主张民主的穆兄会，还是主张政教合一的伊朗。

另外，年轻的MBZ也曾见证过激进的伊朗革命与残酷的两伊战争，这一切都对他影响巨大。

因此，在阿联酋国内，穆兄会被列为恐怖组织，在外交政策中，伊朗也是阿联酋的首号敌人。

在对待伊朗问题上，MBZ与川普可谓一拍即合。川普在任期间，对待伊朗毫不客气，他退出伊朗核协议，暗杀伊朗二号人物苏莱曼尼，因此MBZ与川普的关系，可谓极好（关于川普在中东的政策，可以阅读我们之前的文章《执政四年，川普在中东为美国留下了什么？》）。

个人经历对MBZ的影响，还体现在他所受的军事训练上。

1979年，年仅18岁的MBZ进入英国桑德赫斯特皇家军事学院（Royal Military Academy Sandhurst，简称RMAS），主修空军课程，后来又返回阿联酋继续接受军事训练。

学成后的MBZ，开始在阿联酋军中任职，而他对阿联酋国家最重要的设计与贡献，便是对阿联酋国防军事的建设。

在纷乱的中东，建设军事力量似乎是每个国家的首要任务，但MBZ做的格外出色。

MBZ现任阿联酋武装部队副最高统帅，按照规定，最高统帅由阿联酋总统、也就是MBZ的兄长哈利法兼任。

在现任阿联酋联邦统治者排名中，MBZ位列第三，第一是哈利法总统，第二是阿联酋副总统兼总理、迪拜酋长MBR。

但哈利法总统体弱多病，自2014年后更是退出公众视线，而迪拜在阿联酋的势力又日益敌不过阿布扎比，所以，MBZ才是阿联酋的头号掌权者。

MBZ对阿联酋的军事建设，可以追溯到1991年。

1990年8月初，伊拉克萨达姆政权入侵波斯湾北岸国家科威特，并在很短时间内占领了科威特全境。

波斯湾沿岸国家惊恐无比，包括阿联酋。

而当时，MBZ正任阿联酋空军司令。

免受战火，或维护海湾地区的和平，任何时刻都首先需要自身的强大。

于是，年仅30岁的MBZ于战争后的几个月来到美国，购买大批先进武器，包括地狱火导弹、30架阿帕奇武装直升机、80余架F-16喷气式战斗机。

阿联酋是一个典型的「富得流油」的国家，依靠丰富的石油等资源，如今阿联酋的人均GDP已超过4万美元，其中阿布扎比酋长国人均GDP更是超过了7万美元（美国人均GDP约为6.5万美元）。

所以有的是钱购买武器，直至今日仍是如此。

从这一层面来说，阿联酋的军事力量是靠美国撑起来的。

但是，MBZ并不仅仅停留在购买层面，他还聘请了大量美国专业军官，来帮助阿联酋建设一支现代化的军事力量。

在美国军方人员的帮助下，阿联酋还建立起了自己的国防工业体系，如今阿联酋自己生产的装甲车，已经外销到埃及与利比亚等国。

除了购买和建设，MBZ增强阿联酋军事力量的方法还有实战，与美国一起实战。

伊拉克入侵科威特后，以美国为首的联合国军介入战争，并很快击退伊拉克，被称作「第一次海湾战争」。

身为海湾国家，阿联酋当然与美国一道加入了这场战争。

这是阿联酋正式与美国联军的开端。

而在之后的科索沃战争、索马里维和、阿富汗战争、利比亚战争、打击极端组织伊斯兰国等行动中，阿联酋均与美国采取了广泛的联合军事行动。

MBZ以配合美国为由，在发展本国军事力量的同时，也将自己的势力伸向整个阿拉伯世界。

就连前几年MBS在沙特王储斗争中的最终胜出，都是得到了MBZ的扶持。

阿联酋通过以上三种方式（购买、建设、实战），经过近三十年的发展，逐渐成为阿拉伯世界的军事强国。

而这一切，都出自MBZ之手。

| 2019年，阿联酋（左）与美国（右）战斗机的一次联合飞行。

图片来源：AP

MBZ极度仰赖与美国的关系，自从1991年之后，他几乎每年都要到美国访问一圈。

而美国也视MBZ为中东的重要盟友。

| 2015年，MBZ与奥巴马在白宫会晤，但MBZ与奥巴马在对待伊朗等问题上曾产生分歧。

图片来源：Doug Mills/The New York Times

曾经，MBZ与美国联手，大打人道主义旗号，维护地区和平，并在国内提高妇女地位（阿联酋政府职位中有不少女性）、主张宗教宽容（如邀请教皇在阿联酋举行基督教活动），在国际视野中，MBZ时常被视为是和平的、宽容的、进步的阿拉伯地区领导人。

但是，经过数十年的发展，阿联酋显然已经成为一只可以独自下山的猛虎。

转变出现在2011年，阿拉伯之春爆发之年。

2010年末、2011年初爆发的「突尼斯茉莉花革命」，首先波及到了埃及。

2011年2月11日，自1981年开始执政的埃及总统穆巴拉克倒台，次年埃及进行大选。

埃及自由与正义党主席穆尔西在大选中获胜，成为埃及历史上首位民选总统。

但自由与正义党属于穆斯林兄弟会。

阿拉伯国家普遍恐惧穆兄会势力，尤其是沙特、阿联酋这两个君主制国家，它们既恐惧它的民主，又恐惧它的政治伊斯兰主义。

阿拉伯之春的头两年，是穆兄会大放光彩的几年，但很快，沙特、阿联酋等国家便动手了。

两国相继宣布穆兄会为恐怖组织，并游说美国奥巴马政府反对穆兄会与埃及民选总统莫尔西。

最终，2013年，埃及军方发动军事政变，民选上台仅一年的穆尔西被捕，后被判处有期徒刑40年。

MBZ与阿联酋，直接支持了这场政变。

除了埃及，MBZ与阿联酋还相继介入利比亚、卡塔尔、也门等国的局势。

2011年2月，阿拉伯之春波及利比亚，10月，统治利比亚长达42年的卡扎菲在内战中被击毙，利比亚持续陷入内战的混乱。

为稳定利比亚局势，联合国通过了禁止向利比亚输送武器的决议。

但是，出于对伊斯兰主义运动的恐惧，阿联酋公然违反国际禁运令，向利比亚内战中的反伊斯兰派别输送武器，并在利比亚境内建立了一个空军基地，协助它所支持的利比亚武装派别空袭的黎波里（利比亚首都）。

在利比亚局势上，与阿联酋站在对立面的，是另一个海湾君主制国家，卡塔尔。

卡塔尔在阿拉伯之春中显得特立独行，它支持伊斯兰主义运动，也支持穆斯林兄弟会。

这让阿联酋和沙特很为恼火，于是，阿联酋与沙特联合对卡塔尔实行了一场大封锁。

卡塔尔东面是波斯湾，与阿联酋隔海峡而望，陆路则与沙特接壤。

结果，陆海空三通道，都被阿联酋和沙特死死封住了。

就连沙漠中的骆驼都不放过。

在沙特与卡塔尔边境的沙漠中，卡塔尔的上万只骆驼被驱逐回了卡塔尔境内。

| 连接沙特与卡塔尔的高速公路，因大封锁而空无一人。

图片来源：Tomas Munita / The New York Times

此外，在如今深陷人道主义危机的也门，阿联酋也积极介入。

2011年阿拉伯之春波及也门时，受到伊朗支持的什叶派胡塞武装趁机夺取也门北部地区，2015年，胡塞武装攻破也门首都。

与伊朗为敌的沙特、阿联酋当然不能坐视不管，毅然出兵也门。

如今的也门，各方势力交错，国土四分五裂，战乱、饥饿、流离、死亡，惨绝人寰。

| 也门人道主义危机形势。

图片来源：The New York Times

在纷乱的中东局势中，阿联酋四处出击，已然不是一个被动的角色。

它甚至还有可能与沙特争争老大哥的位置。

首先是前几年的沙特王储之争，MBZ积极介入，支持了与他志趣相投的年轻沙特王子MBS。

最近的则是2020年8月，在美国的牵引下，阿联酋与以色列签订《亚伯拉罕协定》，实现了两国外交关系正常化。

消息一出，不仅是阿拉伯世界，世界都为之震惊。

阿拉伯世界与以色列是世仇，尤其是沙特，带头与以色列打了数次中东战争，每次都狼狈而败。

而如今，阿联酋绕过沙特，成为继约旦、埃及之后第三个与以色列实现外交正常的国家。

不知沙特会作何感想。

虽然在中东，美国与沙特的力量仍然巨大，但阿联酋，显然不再是那个只会马首是瞻的盟弟。

回望中东与阿联酋近几十年的历史，在MBZ的带领下，阿联酋以积极与强大的军事力量在中东打开了自己的局面，而在以后的历史中，MBZ与阿联酋势必会更加重要。

MBZ带来了一个全新的阿联酋，但世界更祈盼崛起后的阿联酋能帮助带来一个全新的中东。

尽管这很难。■

参考资料

David D. Kirkpatrick. The Most Powerful Arab Ruler Isn’t M.B.S. It’s M.B.Z. New York Times, 2019-06-02.

David D. Kirkpatrick. What to Know About Prince Mohammed bin Zayed, the Arab Ruler Swaying Trump. New York Times, 2019-06-02.

Declan Walsh. Tiny, Wealthy Qatar Goes Its Own Way, and Pays for It. New York Times, 2018-01-22.

Declan Walsh. The tragedy of saudi arabia’s war. New York Times, 2018-10-26.

David D. Kirkpatrick. Leaked Emirati Emails Could Threaten Peace Talks in Libya. New York Times, 2015-11-12.

David B. Roberts. Mosque and State:The United Arab Emirates' Secular Foreign Policy. Foreign Affai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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