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学州生前在海边的照片。
当走到人生悬崖边上的那一刻,望着崖底,纵身一跃,确实是他自己做出的决定。当他已经站在悬崖边上时,一些人又对他做了什么?是拼命地想把他拉回来,还是吆喝着想要看一出好戏呢?这令人不禁想起知乎答主「78小天使」曾在「自杀」话题中写下的一句话:「他们从来不会叫你去死,只是委婉地提醒你不要活了。」社会一刀刀地捅向他,捅得他伤痕累累、痛苦不堪,最后终于横刀自刎。法国社会学家涂尔干(émile Durkheim)曾在《自杀论》一书中提出,自杀不能仅看作是个体选择或行为,还应视为一种「社会失序」的体现。他所谓的「社会失序」,指的是将社会形态视为拥有「自我持存」目的的有机体,而社会中存在着一种破坏社会的功能,导致出现社会功能障碍或类似病症的现象。所以,他说:「自杀与社会环境的关系,和自杀同人的生理技能的关系一样,直接而恒定。」◎ 《自杀论》是社会学经典著作。迪尔凯姆在书中通过系统的研究,探索自杀的原因和规律性。
做父母,不仅是把孩子生下来就可以了,更重要的是,要养育他,要抚养他长大成人,要予以关爱,给他人的情感、人的知识。2019年,作家朱炫在谈到一个男孩从卢浦大桥跳桥自杀时表示:「我们的一些父母,不要觉得生了孩子,是给孩子一个大恩德,好像把孩子生出来,孩子一辈子欠你的,这个不对的。」◎ 2019年4月17日,上海卢浦大桥,一辆轿车打着双闪停在车流中。一女子下车,向后排说了些什么,随即上车。几秒后,坐在后排的男孩突然跑下车,迅速跳桥,身亡。紧跟着的女子因没能抓住孩子而坐地痛哭。
因为,孩子没有办法选择自己出生在哪个家庭。如果可以让孩子自己选择的话,就会发现,很多家庭完全没有竞争力。孩子并非自愿出生的,要感恩的应该是父母。这就像古罗马哲学家爱比克泰德说的:「我们登上并非我们所选择的舞台,演出并非我们所选择的剧本。」孩子没有选择的能力。他们被迫同意降生人世,成为婴儿,给了许多平庸的父母养育孩子的机会,让他们的人生不至于太糟,能体验当父母的快乐,能有被崇拜、依靠和信任的机会。所以,某种意义上,孩子给父母的东西,要比父母给孩子的还要多。养育孩子,更是父母应尽的责任。但刘学州的亲生父母,以及许多与他们类似的父母,都完全没有尽到这份责任。既然生而不好好养育,那当初为何要把他生出来,让他白白承受后来的痛苦?而被卖到养父母家庭后,先是养父母因烟花爆炸意外离世,接着,刘学州又遭遇了来自社会的深深恶意。◎ 刘学州养父母家在烟花爆炸后的情况。
「上学时同班同学的很多家长告诉同学们不让他们和我玩,后来就成了大家抢我文具,推我进厕所。各种诬陷我。老师听到了以后不给我反驳的机会直接打我,认定就是我错了。」「到二年级时就开始去外面上学,去到每个学校都是这样子,会有人欺负我穿的破、小学六年,转了五次学,最严重的校园欺凌是在我们乡的小学里。被高年级的同学抢吃的,餐厅里的工作人员(校领导的亲戚)给大家发鸡蛋的时候故意不发给我,全校所有人都有,唯独没有我的......」「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在宿舍里被骑在身上拿拳头锤我脸脸肿了一块以后回到家只敢告诉姥姥奶奶说是不小心从床上摔下来的。」「在我上初中的时候开始学习压力很大,心事开始变多,遇到了一个很变态的男老师......在宿舍值班室里他叫过去让我和他一起说话,他喝了很多白酒(江小白)还让我去给他接泡面......后来他喝醉了以后就......」大多数人恐怕难以想象,这样黑暗的学生时代,他是怎样从中挺过来的。在学校这样一个本应由教师教书育人、授业解惑,同窗间互相玩耍、彼此信赖的地方,刘学州遇见的,却是人性中最阴暗的一面。「标签虽然都是黑暗的,但的确是我最真实的经历,我在努力找一些阳光的标签给自己贴上,但是却发现好像剩下的唯一的标签就是『坚强』。」他还是努力长大,了解到自己的身世,踏上了寻亲之路。找到已经离异的亲生父母,联系了几次后,他跟母亲提出,学校放假了,不希望再借住在舅妈家,想要一个家,希望能有一个地方住。◎ 刘学州在微博上晒出的证据。他原名为「丁晶」。
母亲却说,这是在「逼她」,说她「买不了房子」,让刘学州去他们夫妻离婚时,留给他亲生弟弟的房子里住。但刘学州觉得,自己要是去那个地方住,弟弟该怎么办?所以他告诉母亲「我没有家,那不是我的家」。母亲急了,说他是在「逼死她」,还说他现在没有家,不是亲生父母造成的,而是养父母造成的,说「当时养父母要是不买他,会有更好的人家来买他」,然后把刘学州拉黑了。◎ 刘学州的生母在微信上拉黑了他。
走投无路的刘学州,将拉黑的截图、电话录音和心里话在直播间说了出来。而在他看到亲生父母接受媒体采访,觉得他们所言不实,决定起诉他们后,又有很多人说他是「要不到房子气急败坏才起诉」。他自己打工攒钱去三亚玩、买的高仿品牌服装,也被人说成是「有心机,有钱去三亚玩」「有钱穿名牌」,不少人骂他「心机婊」「恶心」。最终,这场狂欢般的「网络暴力」一步步推着刘学州,到达了悬崖边。而后,社会中的这股力量还不断叫嚣着,告诉他「跳啊」「快去死」。◎ 刘学州对亲生父母的言论及相关媒体的质疑。
两个人赤裸着全身,捏着利刃,对立于旷野上时,无论看客从四面奔来,密密麻麻地立着,伸长脖子,想要观看乃至推动一场好戏。然而,文中的两人既不拥抱,也不杀戮,就那么无聊地站着,以至于看客们面面相觑,慢慢走散。在鲁迅笔下,这大概是当事人通过「无聊」,来对看客进行的「复仇」。「把这些全部加在我一个人身上我实在是承受不起来了,因为我才十几岁,还是其他大人眼里的不懂事的小孩子。」所以,他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结束痛苦,迎来精神的解脱。他说这「是我新生的开始,对于我来说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所以你们应该要替我感到开心」。这让人想起歌手爱缪的《她曾活过啊》。这是一首写给自杀者的歌,她在其中唱道:「当迎来一个新的开始之时,可能只会想让自己消失吧。说什么把握当下,生命要活得精彩,只是漂亮话罢了。拿出全部的勇气,纵身一跃飞过天空,成了飞鸟抓住云彩,化为风,飞向远方。她怀抱希望纵身一跃。」但是,这种纵身一跃,这种解脱,是一种无奈的选择,是一场悲剧,是有良知的人都不愿意看到的结果。1999年,日本有一个被「杀害了三次」的女孩,名叫猪野诗织。肉体死亡后,日本警方为了遮掩受害者生前因长期受到跟踪骚扰而多次向警方报案,却未予重视,最终没能阻止案件发生的过错,谎称死者是个喜欢奢侈品的轻浮陪酒女,因情感纠纷而被杀。警方的不作为和渎职,意味着一位公民失去了保护,她在命案发生前就遭到了警方的杀害。这是她的第二次死亡。而案件发生后,众多媒体以及警方对舆论的持续引导,不明真相的民众的谩骂,让一个本来饱受骚扰的受害女孩死后,清白毁于一旦,则是她的第三次死亡。◎ 「桶川跟踪狂杀人事件」之所以真相大白,是由于一位周刊记者清水洁及其同事不断努力地追踪调查,最终逼迫警方承认过失。这一案件当时轰动全日本,最终推动了《反跟踪骚扰法案》的出台。《桶川跟踪狂杀人事件》是对整个案件的记录。
现在,类似的事情又一次发生了。死去的,同样是一个年轻而不幸的生命。当然,肯定有人会问,刘学州惨是惨,可在整个过程中,难道他一点错误都没有?对此,电影《我不是药神》中,有一句来自病人的灵魂质问:没错,他的遗书也许只是他的一面之词,他说的所有话也只能代表他的个人看法。可是刘学州,这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孩子,度过了飘摇而不幸的十几年,他只是想要一个家。在这个对无数人唾手可得的简单愿望面前,能说他有什么错?他又做错了什么,犯下了多么弥天的大错,才需要经历被亲生父母贩卖、养父母意外去世、校园霸凌、教师猥亵、认亲后被拉黑、网络暴力等等,无法用语言描述的痛苦?是亲生父母,是人口买卖的中间人,是校园中的恶人,是实施网络暴力的人,是对未成年人被网暴没有采取保护的相关平台,还是部分推波助澜的媒体?或许没有人能说清最主要的责任者是谁,又或者他们全都是主要责任人。他们之中,谁都无法把自己的罪责摘干净。这也是刘学州的遗愿:「希望人贩子和我所谓的『父母』,还有那些在网络上丧尽天良的人,得到他们应有的惩罚。手机相册里有一些证据和录音,希望警察叔叔在最后也可以替我为我的一生划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刘学州遗书的结尾部分。
而他的一生,大概就像日本诗人寺内寿太郎在《遗书》中留下的那句名言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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