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和《人生一串》聊了聊烟火美味里的市井人生

生在泱泱美食大国，怎能不爱吃？上到米其林餐厅里的鹅肝龙虾鱼子酱，下到路边小摊上的馄炖炸串麻辣烫，让人食指大动的美味不在少数。但要说能与三五好友把酒谈心，直呼过瘾的，除了深夜里的烧烤摊，还有别的去处吗？

中国人吃饭讲求一个温暖热闹，滋滋冒着热气的烤串和火锅，忙里忙外张罗的年夜饭，与朋友久别重逢，也定要找个小摊儿，就着夜色，杯酒言欢......似乎只有这喧闹沸腾的烟火气才能满足我们空荡的胃和心。也难怪照搬日本居酒屋文化的中国版《深夜食堂》会落得众矢之的的结果，一篇命题作文先不管故事如何，立意错了便是零分。

当然，也有眼光毒辣，切中要害的。陈英杰导演与团队就将镜头对准了国人的烧烤情结，拍了一部极具市井气息与生活滋味的美食纪录片。《人生一串》共六集，从食材的角度分为无肉不欢、比夜更黑、来点解药、牙的抗议、骨头骨头与朝圣之地，如同一位爽利不羁的好厨子，将烧烤做得入木三分，剖析得淋漓尽致。看罢，除了馋，大家心里皆涌起不可名状的感动，总制片王海龙这样解释：“如果我们做一档美食纪录片，没有选中国最顶尖，最极致的一些东西，而是选择了一个最常见，最草根，最街头的一个东西，那么选择时本身就带着一点儿想法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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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一直不太理解为什么没人拍烧烤，也许是咱们中国的美食太丰富太多样，烧烤就显得有些末流了，但实际上这东西人人吃过，也是年轻人非常熟悉的食物，所以我们就想能不能把它做起来，还原生活本来就有的一些味道。”于是在确定了主题，准备好案头工作后，总导演陈英杰和第三集导演兼制片人张岳明开始了他们的实地考察。

／在长沙当地论坛，他们找到了藏在70年代老社区里的露天烧烤摊

第一站，他们在葫芦岛兴城见到了龙哥。“热情的龙哥给我们烤了一大桌子，五花肉卷金针菇，干豆腐卷大葱，东北烤茧蛹，丹东黄蚬子，鸡头凤爪，根本拦不住。那天跟龙哥聊到很晚，烧烤门道，人生故事，边喝边聊，一见如故，结果考察第一站我就喝大了。”这是陈英杰导演在第一集播出时写下的一段故事。

龙哥没有入选最终的拍摄，类似情况还有不少，有的甚至是已经拍完了，也没能进入成片。一来是因为篇幅时长有限，二来是有些故事饱满突出，放在哪一集都无法展现得当，所以只好忍痛割爱，“我心里非常过意不去，他们都不是大人物，这样的机会不多，如果做第二季，我一定会把他们加进去。”

／最终入选第三集的大飙烧烤，以一道混合青椒、火腿、金针菇的新式烤干豆腐卷闻名一方

六个导演组前前后后跑了二十七个省，从500多家烧烤店中选出了最后的30家，这些店大多位于二三四线城市，有时还会深入那些从未听说过名字的小镇里。“不是我们拒绝了大城市，而是大城市拒绝了我们”张岳明导演调侃道。

在最初的讨论中，他们就把筛选标准定下了“我们希望它是有烟火气的，也要看这儿的食物有没有给人们带去食欲的满足和快乐”，“味道肯定也是好的，但这个标准相对主观，我们更看重大家是否喜欢这个地方，或者说是否能引起共鸣。”大城市里不乏藏龙卧虎的民间美味，但令人眩目的生活节奏与发展更迭也在无形中磨蚀掉了某些东西，即便味道好，店里的氛围、人的状态却不如小城市来得惬意和自在。

／路过阿不都做的烤全羊，一般人很难把持住

诙谐犀利的文案是《人生一串》的一大杀招，从定场诗般的开篇就可见一斑：夜幕降临，人们开始渴望美好而放松的一餐。从炕头小酒到酒店大餐，这个庞大的选择谱系里，很多人钟情于街头巷尾，市井里弄，只有这个环境，配得上他们想吃出点境界的企图。大家其实很懂生活，没了烟火气，人生就是一段孤独的旅程。这话，简直就是为烧烤量身定制。

接下去，既有颇具洞察力的对联句：串儿，是中国烧烤的基本形态，那肉，则是人类烧烤的共同主题；好吃莫过下三路，刺激还需重口味。也有插科打诨的“正经腔”：什么能让世界上所有的生物闻风丧胆？答案，就藏在烧烤摊前的笑容里。

落幕时自然也少不了温情一刻：此时一杯啤酒入喉，三五好友醉眼婆娑，顿感白驹过隙，暮色苍茫。全片文案仅由两人完成，“陈导负责老炮范，我负责搞俏皮。”张岳明导演解释说，问及拍摄中遇到的困难或投入，他又立刻笑着反问：“长胖算吗？这可是工伤哦。”

纪录片的本质是记录，但却不是架好机器，就可坐享其成。《人生一串》每集开场采用的大范围延时就要耗费不少功夫。延时摄影指一个点不动，把时间浓缩进去，而大范围延时是随着时间推移，拍摄点一直在变。“我们在东北的一条街上，从下午3点，拍到了晚上10点，也只拍了大约一公里，因为每前进一米就要拍一张照片，收工时摄影师已经快冻得失去知觉。”

尽管豆瓣评分8.9，负面的声音依然存在，例如故事零散，缺少文化内涵。其实看过人的都明白，醉翁之意不在酒，《人生一串》里没有多余的煽情故事，也刨去了繁琐的考据铺垫，风格可谓“稳准狠”，从汁水翻腾的生蚝，到腌得透透的小牛肉，每一个登场的烤品都是奔着勾起食欲来的。但偏偏食物之外的寥寥几个镜头，就足以让人动容。

／扬州三中门口的烤了十三年的商老三，还记着早已毕业的学生姓名

“其实每个人都有一个足以充满全集的故事，每个人都有，但一方面我们的主题是食物，要留下足够的篇幅，另一方面人们的某个生活截面实际也包含了他过去以及未来的种种信息。”

至于为什么不从地域特色，名山大川以及源远流长的食物文化去深挖去立意，他们也有自己的看法，“哲学里有个概念叫做特殊包括一般，我哪怕只拍这个人，但他身上含有这一地区的共性。有的纪录片切入主题速度偏慢，我们相对聚焦一个点，让大家尽快看到我们要拍的是什么”。

“同时生活的质感不能丢，当地人说话什么方式，穿什么衣服，在我们拍这个“点”的时候其实都有所呈现。这种衬出来的生活气息，地域特色，我觉得未必比从风景，从周围环境慢慢缩小来得弱。”像大家汪曾祺，唐鲁孙写吃，自然而富有生活情趣，而时代的面貌就浸润其中，“我想这种气韵是我们更想追逐膜拜的所谓文化。”

／边烤豆腐边聊天是建水人最爱的生活方式

烟火气的调性也为片子增色不少，灯火通明的路边摊，热气腾腾的串儿，串起的是生活最本真，最古典的味道；建水人吃豆腐讲求慢烤，从清早至夜深，吃的不过是悠闲自在的大把时光；茄子妹与丈夫邂逅于烧烤，从此一辆小车，几张桌椅，便是这个城市里最纯真的爱情写照。“烟火气其实是我们对温暖、美好的一种追求，一种不自主地靠近。也许这不是一个极为干净，窗明几亮的环境，但一定是有人味儿的。人在里面感到开心与自在，这是尤为关键的。“

三位导演和制片都没有想过片子拍出来，会有这么多观众喜欢，“不是节目有多么的精妙，大家喜欢的应该是那别一番乡愁吧。城市化会消融一些东西，改变一些东西。包括那些即将回不去、今后不再来的街头烟火气。有些动人的东西走的快了些，留个念想。”总制片人王海龙在节目临近尾声时写下感言。

这份喜欢也有另一层原因，从老板到食客，再到观众，镜头里人人都有一种生活，也都偏爱一种味道。大家感动于普通人的酸甜苦辣，也都共鸣于这种况味安稳的浮萍人生。向平凡生活致敬大抵是隐藏在美味和烟火气息里的一种最真实的倾诉。

／阿龙是个有梦想的烧烤老板

“选这个东西就意味着它和现在的某种语境是相关的，这个语境来源于一种成功学的普及，好像大家无处不在谈成功这件事，成功也被量化成很多标准和形式，某种程度上它是积极的，但也在某种程度上造成了诉求的单一。在最初的时候，我们还未必有这样的认识，但是想想向平凡生活致敬确实是我们的心声。”

在他们看来，《人生一串》占了这个时代的便宜，在多元的价值环境里，你可以竖起反对平庸的旗子，也能够拥抱平凡温暖的生活，“这种多元给我们创造了机会，如果只是一元的，坦白来说永远不会出现《人生一串》，归根结底，这也算是我们对当下丰富的情感体验环境做出一个小小的回应吧。”

对于大家的喜爱与支持，以及b站上每集结束满屏的“多谢款待”，他们也有一句感谢， “蹒蹒跚跚，兹兹念念，总有流萤醉梦酒醒时。还是要感谢观众，这个夏天多有招待不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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