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将马戏重新定义为艺术，如今却因疫情面临破产
上周，一场全球知名歌手连线的 One World 演唱会让乐迷们感受到了久违的快乐。在新冠肺炎疫情里，文娱行业所受的重创显而易见，直到今天，我们也仍然无法参加任何一场户外的文娱活动。产业的寒风呼啸，被誉为加拿大“国宝”的世界顶级马戏团太阳马戏团也如履薄冰，3 月 19 日，这家全球最大的娱乐戏剧公司宣布解雇 95%的员工，共 4679 人，3 月 26 日，路透社报道称太阳马戏团可能申请破产。36 年的辉煌，如今大厦将倾，我们失去的不只是一个马戏团，更是艺术与快乐。
在夕阳产业里初升
历史上，西方第一个马戏团诞生于 18 世纪，19 世纪至 20 世纪初则是马戏最兴盛的时期，而太阳马戏团诞生的 1980 年代马戏已逐渐走向没落，这时期游戏、动画、电影纷纷抢夺了马戏的观众，在人们心中马戏越来越过时。
但太阳马戏团的创始人盖伊·拉利伯特(Guy Laliberte)从小就是个敢赌的人，他从少年时期就开始在蒙特利尔的街头通过拉手风琴赚零花钱，16 岁时便决定把表演艺术作为毕生的追求。大学时期他的几次表演均在学校引起过轰动，他开始第一次下赌注，毅然决然地退学去追求艺术梦想。在组建自己的第一个团队进行街头表演前，他去欧洲游历过看街头艺人杂耍，进工厂上过班，也参加过高跷表演艺术团，这些经历都为他的梦想注入了灵感。
拥有自己的团队后，盖伊·拉利伯特和基尔斯·史蒂克洛克斯在加拿大魁北克北部的滨河城镇组织了一个夏日展会，围观群众的反响给了他们继续往前的信心。
1984 年，盖伊·拉利伯特正式组建了自己的太阳马戏团，他觉得“太阳象征着青春、能源和力量”。敢为人先的他说服了魁北克政府给他们赞助 150 万美元，在纪念雅克·卡蒂亚发现之旅四百五十周年的庆典上表演。“那真是一段艰难的经历，我们遇到了一个大马戏团初次演出可能遇到的很多问题。先是艰难地和政府谈判，然后我们演出的第一天帐篷就倒塌了，更困难的是我们怎么能够招徕观众看我们的演出。”尽管困难重重，但这一次盖伊·拉利伯特还是赌赢了，太阳马戏团不仅获得了四万美元的纯利润，还让加拿大全国的观众见证了自己的实力。此后，他们在加拿大各地巡回演出，直至 1987 年。
▲ 2009年6月16日，演员们聚集在拉斯维加斯，庆祝太阳马戏团成立25周年。
我们重新创造了马戏
1987 年，盖伊·拉利伯特有了新的目标，他想拿到进入洛杉矶艺术节表演的资格，这是关键性的一步，成功了将让太阳马戏团走出国门。
最初魁北克政府一位官员向洛杉矶艺术节负责人汤姆斯·舒马赫推荐太阳马戏团时，被直接拒绝，“我们是艺术节，我们不需要马戏”。盖伊·拉利伯特完全不甘心，他费尽心思将演出录像带递到了汤姆斯·舒马赫手中，最终凭借精彩的演出获得了这个改变命运的机会。
回忆起这个人生转机，盖伊·拉利伯特仍心有余悸，“那天晚上是一场巨大的赌博，我压在这个赌注上的就是我的一切，如果我们演出失败了，那么我们会狼狈到连回魁北克的路费都没有了。”但这场演出彻彻底底的成功了，太阳马戏团不仅获得了超过 150 万美元的纯利润收入，还接到了大量的表演邀请订单，他们未来将走向世界各地。
让太阳马戏团登上世界舞台的表演就是他们的第一场演出《我们重新创造了马戏（We reinvent the circus)》，这也是太阳马戏团 30 多年来成功的奥秘，他们的确重新创造和定义了马戏表演。1980 年代，“万物平等”、“同一个地球”作为更适时的价值观大行其道，传统马戏表演太过依赖动物，在动物保护组织的强烈抗议下其衰落也是大趋势。太阳马戏团从诞生之初就放弃使用动物，只保留了代表马戏团精神的帐蓬、小丑、经典杂技表演等关键元素。
如果说元素的选择是“重新定义”，对舞台设计和故事剧情的严格要求则是太阳马戏团对马戏的“重新创造”。过去的马戏帐篷看似颜色丰富，其实脏乱、常年不维修等让其显得破败、粗俗，就在同行纷纷放弃使用帐篷时，盖伊·拉利伯特将自己的帐篷重新装点，当时的他认为帐篷是一个招牌，其实也就是今天流行的品牌意识。帐篷内舒适宜人，舞台设计也做到极致，这让马戏有了新面貌。
在观众的选择上，太阳马戏团也不再像旧马戏那样用并不高明的手法讨好小朋友，他们选择给艺术鉴赏力更高的成年人讲故事，这会有很高的要求，但也能促使诞生更好的作品。太阳马戏团向百老汇取经，给每一套节目定下类似剧场剧目的主题和故事，用艺术的手法塑造人物，传递观点与真情实感，以情动人，用首任艺术总监盖·卡伦的话说，“太阳马戏团的最大秘密就是把演出做得像电影”。
太阳马戏团的确重新创造了马戏，这让他们成为了当时好莱坞的热门话题，人们也将视线重新投入到已经开始衰落的马戏表演上，这一次，马戏不再是狮子、大象、火圈，而是艺术的想象与创意。
是马戏更是艺术
洛杉矶艺术节表演的成功让太阳马戏团接到了如雪花般的邀请函，他们最后选择了在人流如注的拉斯维加斯金银岛大酒店固定演出。盖伊·拉利伯特并没有站在过去的成功上数钱，他带领着太阳马戏团又开始排练新的剧目《Mystère》。
这个从 1993 年开始常驻拉斯维加斯的秀一开始进展得并不太顺利，它依然不同于人们刻板印象中的马戏，整个基调稍显忧郁。向马戏团发出邀请的娱乐业之神史蒂夫·韦恩最开始并不同意这个忧郁的剧目在酒店中演出，但执着的盖伊·拉利伯特毫不动摇自己的想法，最终 1992 年 12 月《Mystère》在拉斯维加斯璀璨上演，而门票早在当年的 3 月就抢售一空。
《拉斯维加斯太阳报》曾评价它：“Mystère是对形体艺术的致敬——它是优雅、灵动的视觉盛宴，挑战我们对世界的认知。”这是一场奇绝的杂技表演秀，来自 18 个国家的 72 位演员在激昂的音乐中上演着疯狂的特技表演。空中飞人、杂技、小丑、滑稽表演完美串联，轻松、奇妙、热情、狂野这些情绪轮番登场，《Mystère》就像带你穿梭进童话故事里的万花筒。
从《Mystère》开始，太阳马戏团开创了“巡演”和“驻场”结合的全新模式，他们逐渐将脚步扩展到世界各地，从加拿大到欧洲、从美国到中国，足迹遍布除南极洲外的各大洲。
“不要做相同的事情两次”，这是盖伊·拉利伯特常说的话，他经常鼓励演员们大胆挑战生理极限突破旧我，也慷慨投资在剧目上不断创新。这些年，太阳马戏团创新的表演数不胜数，他们在每一次创新都有突破，又都保有初心，像对待第一场演出一样，从不敷衍，收获着无数的赞美与掌声。让我们一起再重温几场最经典的演出，感受这个时代最精彩的马戏艺术视听盛宴。
《KÀ》这出剧目在太阳马戏团发展中可以说是史诗级巨作，盖伊·拉利伯特毫不吝啬的科技投入和人力投入把太阳马戏团的表演提升到了一个新的境界。在《KÀ》里，舞台不再只是平面的，巨型的机械手让舞台可以 360 度旋转，这带来了观众无尽的欢呼。从创意到演出，《KÀ》仅仅开发就用了四年之久，因此其 1.65 亿美元的价格也是前所未有的。
这出剧目以古代中国为故事背景，讲述了一对双胞胎踏上充满艰险的旅途来完成自己使命的故事。中国杂技和武术在其中大显身手，一位中国的杂技人曾这样评价：“《KÀ》把科技和艺术结合在了一起，可以随意升降推拉甚至完全竖立的舞台，其中中国武术、戏曲和杂技的奇妙运用，真人表演和电脑投影的巧妙配合、手影表演的情趣以及巨大投影的视觉冲击力，打破了我们对舞台和杂技的全部认识和想象，匪夷所思。”
太阳马戏团的匪夷所思来自于它对自身的严苛，所有的舞美设计都力求做到最逼真，让观众明明是在看马戏却仿佛沉浸在最新的科幻大片里。在暴风雨的这个场景中，专属打造的大船重约 1800 镑，它的摇摆及转向完全由甲板上的演员操纵，顶尖的舞台设计也塑造了最顶尖的演员。
似乎没有什么力量能再超越太阳马戏团的演出，除了他们自己。《芝加哥论坛报》曾这样评价《O》：“无论您在世界其他地方看到过多么精彩绝伦、多么别出心裁的演出，在 O 秀的面前，都得甘拜下风。”有人认为这是太阳马戏团最负盛名的演出，集超现实主义与戏剧柔情于一身。
O 取自法语 Eau（水）的读音，因此这是一场大型的水上表演，形式再度超出我们理解中的马戏范畴。其创造性地把表演舞台瞬间变成汪洋大海，杂技、跳水、花样游泳、柔术等在装有 150 万加仑，深 25 英尺的水舞台上尽情上演，观众犹如置身海洋王国。
演员的选择也不同寻常，世界顶尖的杂技演员、花样游泳运动员及潜水员才能成为这个舞台上闪闪发光的人。在高空跳水的表演中，三位世界顶尖的高台跳水运动员从 60 英尺高的跳台纵身跃入小水池中，丝毫没有犹豫。参与表演的 150 名技术人员及 80 名任职人员都持有潜水资格证书，其中 14 名技术人员的表演均在水下完成，完美驾驭水的激昂与柔情。
《O》于 1998 年在拉斯维加斯百乐宫大酒店首演，好评如潮，一直常驻表演至今，经常一票难求。
2007 年是太阳马戏团第一次来到中国，他们带来了向传统马戏致敬的《KOOZA》演出，10 年后这场全球巡回演出再次造访上海与北京。
《KOOZA》是一次传统的回归，渐渐淡出马戏世界的小丑艺术重归舞台。故事里，小丑在旅途中来到了一个惊险、刺激、充满冒险的新奇世界，与喜剧中的人物擦出别样的火花。
在这出表演中，小丑艺术与杂技表演结合在一起，形式上缤纷奇妙，内核又探索了个性、勇敢、认同感和力量，以情动人，《独立报》曾这样评价它：“既有戏剧的巧妙设计，又兼具杂技表演的奇妙之处，这种融合几近完美。”
除了奇幻的故事，太阳马戏团也有两出表演对伟大的音乐人表示纪念。《The Beatles LOVE》是纪念披头士乐队传奇音乐的演出，也是迄今为止唯一被披头士公司允许搬上舞台的演出。
整个演出有 26 首披头士乐队的音乐作为配乐，60 多位世界级的高空杂技演员、平地杂技演员和舞者以此为灵感，赋予其新的舞台生命。
曾三获格莱美大奖的专辑“LOVE”是一曲摇滚诗章，传奇的披头士音乐制作人乔治·马丁爵士的儿子吉尔·马丁为该剧担当音乐总监，他通过混音为“LOVE”带来了更高层次的听觉体验，“这台演出是观众可以最接近乐队的地方，仿佛置身他们的工作室。”
另一场致敬天才歌手迈克尔·杰克逊的表演《Michael Jackson ONE》则是让《滚石》杂志都称赞为“惊喜连连的梦幻盛宴”。
这出表演将杂技、舞蹈和震撼的视效融合在一起，让观众沉浸在迈克尔·杰克逊的音乐世界里。其最热单曲作为主导，在顶级环绕立体声的环境下被全新演绎。剧情讲诉了四个年轻人受到杰克逊音乐的启发和引导，不断寻求自我突破和改变的故事。
这一幕，舞者在观众席上方表演旋转高空弹跳，配之以动感强劲的《Beat It》吉他独奏，向迈克尔·杰克逊敢于创新的精神致敬。
与以上表演相比，《OVO》更具有童趣。在这个生机盎然的世界里，各色昆虫工作、玩耍、打斗、甚至寻找爱情。直到一只神秘蛋的突然出现，让昆虫们倍感好奇，生命的轮回正在悄悄上演。
这场演出依然对演员们有着高要求，各种挑战性的动作与缤纷的色彩结合，组成跳跃的乐章。
以上这些还只是太阳马戏团的剧目里很少的一部分，从创立至今 36 年间，太阳马戏团每年都在追求更极致的创意，舞蹈、音乐、水世界、成人秀、运动竞技等等，几乎一切可以让演出更精彩的艺术元素都被他们添加进来，锦上添花。面对时代的冲击，太阳马戏团反而逆流而上，一度拥有来自全球 40 多个国家的演员，为六大洲 60 多个国家、450 余座城市的 1.8 亿名观众提供了 3000 余场演出，囊括了包括艾美奖、斑比奖等在内的国际演艺界各项最高荣誉，给人们带来的快乐足以与老少皆知的迪士尼相媲美。
中国的绮幻之境
不过太阳马戏团走入中国内地比迪士尼的乐园还要更早，2014年，杭州新天地就成为了太阳马戏团的驻场演出场地，经过一番运作，5 年后，太阳马戏团在杭州推出了亚洲的首个驻场秀《X绮幻之境》，这也是其在亚洲唯一的一个驻场演出。这部为中国市场量身打造的演出是太阳马戏团原创制作的第 45 部秀，耗资 15 亿，计划从 2019 年开始在杭州驻演十年。
故事由一位智者的魔盒拉开序幕，讲述来自两个不同王国的主角在历经艰险后将两国统一。剧场的独特设计让坐在旋转座椅车台上的观众不只是旁观者，而代表着其中一国之民，可以随着舞台的转动，在守望者的引导下 360 度全方位参与到整个表演画面之中，可是算是真正的沉浸式体验。
这个崭新的剧目在科技的发展下有了更尖端的舞美效果，巨型百米宽的舞台完全跟随着故事剧情变化，3D视觉道具、视频映射和新奇的陷阱门的组合使表演者们可以瞬间消失在陷阱中，又在最出其不意的时候回到观众面前。
《X绮幻之境》用突破性的表演配合尖端的舞台设计，一出融合了歌剧、杂技、舞蹈、武术、花样滑冰、魔术等东西方元素的史诗巨制就这样在西湖畔轮回上演。
随着国内疫情的好转，4 月 1 日，太阳马戏中国宣布《X绮幻之境》准备重新开演，希望这将成为太阳马戏团在破产边缘的一根救命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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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全球疫情陷入僵局时， 3 月 27 日，颗粒无收的太阳马戏团还在他们的 YouTube 账号上分享了长达 60 分钟的视频节目。一个星期后，依然是这个时间，太阳马戏团再度分享了一小时的特别节目，全球 367 万人通过网络接收到他们的快乐与艺术，“我们需要艺术带来的希望，摆脱混乱。”他们在节目开头这样鼓励世人。
在获得安永 2007 年度全球企业家领袖奖的颁奖仪式上，太阳马戏团创始人盖伊·拉利伯特这样说到：“
我的经历很简单，一个简单的人有着简单的梦想，希望能带给大家快乐，希望有份工作能让我和朋友们周游世界。我的想法一开始就是这样，而且从来没有改变过。”这个简单的梦想最终让濒临灭绝的马戏成为了一门艺术，让每一个全力付出的马戏演员成为了表演艺术家，让这个世界多了一座长亮 36 年的快乐灯塔。
太阳马戏团在特别节目前发布了一张剧照，一盏小小的灯，照亮着暂时休息了的昏暗舞台，“我们将永远为观众留一盏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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