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币凭什么驱逐良币？

文：齐亮

来源：齐亮说（微信ID qiliangshuo）

托马斯·格雷欣是16世纪英国铸币局长。

他观察到，消费者保留贵金属含量高的货币，使用含量低的货币进行交易，从而使得在市场上流通的大多为劣币。

这个规律，被称之为“劣币驱逐良币”。

那么问题来了，劣币凭什么驱逐良币呢？是道德的沦丧，是人性的扭曲，还是市场的失灵？

答案很简单。

想象一个古代的消费者，他要选择货币。如果是一个自由发行货币的市场，不同的私人银行和钱庄在发行不同的货币，一般来说，他会选择质量好的货币，也就是含金量足的。

那些劣币在市场竞争中并没有优势，只会被逐渐淘汰。这种现象，被经济学家哈耶克称之为“良币驱逐劣币”。

经济学家陈志武在他的《陈志武金融通识课》中就曾讲过：

“中国历史上大多数时候是使用金属货币，包括黄金、银子、铜钱、铁钱等等。这些金属货币不存在严格意义上的发行权，因为各地私人和政府都可以铸造，所以，货币发行权以前都没有集中在政府手里，而是分散在民间，由民间机构自己去竞争，达到“良币驱逐劣币”。”

“河南大学彭翔教授对这一点进行了研究，发现清朝确实有良币驱逐劣币的情况出现。咸丰年间，政府曾强迫官方货币贬值。结果，官府的银票是贬值了，但私人钱庄发行的货币，价值反而相当稳定，更受市场欢迎。”

如果是在一个不自由的货币市场呢？

你明知道君主发行的是劣币，但必须接受。你是商家，拒绝接受劣币就会被杀头；你是消费者，交易时商家找给你劣币你敢不要吗。

这些劣币，贵金属含量和它们的面额完全不符，也毫无信用可言。可能还会不断贬值，那怎么办？

赶紧花出去啊。

相比之下，那些含金量更足的良币可以先留在家里，储蓄起来。

这就是劣币驱逐良币的由来。

劣币驱逐良币，并不是市场自由竞争的结果，而是非市场力量凭借暴力优势参与竞争的结果。人民明知道君主发行的是劣币，但只能接受。

这是货币领域的强买强卖。

中国古代历史上就经常有这样的例子，比如汉武帝发行的“皮币”和“白金”，北宋朝廷发行的“交子”和“盐钞”，金代发行的“宝券”，元代发行的“至正交钞”……都是典型的劣币，面值与真实价值完全不符。

发行这些劣币，相当于从老百姓手中抢钱，人民苦不堪言。

拿到劣币，你怎么办？只能赶紧花出去。

于是乎，一时间市场上流通的都是劣币，真金白银等良币被人们藏在家里。这不是市场的失败，也不是良币的失败，而是人们面对暴力机器，为了降低损失而做出的理性选择。

那么，劣币就胜利了吗？

短期来看，劣币驱逐了良币。但长期来看呢？

那些劣币，如今在哪里？

美元依然全球畅通，国民党的金圆券在哪里？黄金白银用了几千年，君主们滥发的货币又在哪里？你会买一些黄金、兑换一些美元作为投资，你会专门买一些劣币来投资吗？

许多劣币，连同滥发它们的王朝，一起覆灭了。

劣币驱逐良币，是因为暴力机制，暴力不可能永远有效。一旦暴力失效呢？或者因为劣币太多导致市场崩溃呢？

这时候能够在竞争中胜出的，依然是良币。当君主们发行的劣币崩溃了，你会带着真金白银去购物，而不是推着一车劣币。

这时候，劣币的用途就是糊墙和烧火取暖。

关于货币问题，我们不仅可以在时间的维度去考量，还可以在空间的维度去考量。君主和朝廷当然可以仗着暴力发行劣币，导致一个地区、一个国家劣币驱逐良币。

但是在全世界的范围内呢？

委日瑞拉的货币能驱逐人民币吗？金圆券能战胜美元吗？我今天发行一种劣币能驱逐比特币吗？商人会带着一船劣币去出海做生意吗？

从全世界的范围看，也依然是良币战胜劣币，在货币竞争中取得胜利。

在今天，人们经常用“劣币驱逐良币”来哀叹这个世界的不公。以此来形容差的胜过好的，坏人战胜好人。当我们这样想的时候，我们需要问：

这是自由竞争的结果，还是缺乏自由竞争的结果？

风物长宜放眼量，我们还学会要放宽时间和空间的维度去思考问题，而不是迷失于一时一地的得失，以至于得出错误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