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覯《敘陳公燮字》
敘陳公燮字
陳公燮，初字思道，以避耆舊諱，請改焉。予命之曰“中道”。夫道者，通也，無不通也。[1]孰能通之，中之謂也。居東焉，則遠於西；南焉，則遠於北；立乎中，則四方均焉。故《易》曰：“黄中通理”。[2]凡卦，以得中爲貴，兹聖人之意也。有問身之安者，必對以導養也；[3]有問食之美者，必對以牲牢也，言不可不先其大者也。疾偃於牀，而不肯納藥石，曰：“人教我以導養矣。”可乎？餓踣於地而不肯受糗糒，曰：“人教我以牲牢矣。”可乎？緩急之勢異也。古之言王道者，是亦先其大者也。後之執王道者，是以輕藥石、賤糗糒，病餓且不救者也。王莽亦嘗井田矣，房琯亦嘗車戰矣，豈不取笑？孔子謂“微管仲，吾其被髮左袵”，[4]而曰“無道桓、文之事”者，[5]過也。荀卿之非孟子“略法先王而不知其統”，[6]太史公論儒者“博而寡要，勞而無功”，[7]亦有以也。吾觀夫子之行，如天焉，其變化非凡可測。於鄉黨恂恂，居是邦不非其大夫，[8]對問陣以俎豆，[9]至爲司寇會夾谷時，[10]則不同也。謂“賜也，億則屢中”，[11]“由也，不得其死”；[12]至存父母之國，則使子貢；[13]惡言不入於耳，則取子路。[14]使二子生乎今之世，則暴人也、詐人也，掌教化者將不齒焉，其何高第之有哉？[15]夫子多能鄙事，[16]以博奕爲賢乎己。[17]辭人之作，或因於物，或發乎情，[18]雖不有用，幸愈乎博奕也，而俗儒必非之。《五子之歌》，韻矣；[19]《繫辭》首章，對矣。[20]使今世爲之，將以聲律坐矣。禮有本末，用有先後，本末副焉，固醇矣。有其本以慢其末，古人或不免焉。略其本而詳其末，今人豈少哉？雖然，自治可也，父兄之於子弟，師之於徒，亦可也。欲以區區之有，而齊天下之人，汰哉！見人一動作、一笑語，衣冠裳履之間，則斷夫賢不肖，張目大言以不恤，彊禦爲烈，此今人之敝也。道之不行，蓋儒者自取之。秦燔書，漢鈎黨，使典章淪陷，人士闉厄，[21]到今恨之。豈惟在上者之過？有由然也。夫知道者，無古無今，無王無霸，無治無亂，惟用與不用耳。公燮自閩來學，志厲而材美，庶乎其有成。閩之後生多好學者，或傳其文，有可愛悅而未獲與之語。因公燮請字而教焉，且使之歸以告。
本文注釋共二十一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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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俊俊，字非才，號漕溪堂主，崇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