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9月20日，60多岁居民昝某，买菜回家途中，被路边突然跑出一条黄色土狗撞倒摔伤，经鉴定达到十级伤残。民警调查发现，这条土狗原系流浪狗，但住在附近的居民万某，长期向该土狗投食喂养。万某认为，自己仅仅只是喂食，并非狗的实际主人，不应该担责。昝某向正安县法院提起诉讼，要求法院判令万某赔偿其各项损失共计7万余元。2020年4月，正安法院一审判决认为，万某经常向该狗投喂食物，事实上系豢养该狗。即便该狗是流浪狗，但由于万某未能认识到流浪狗的危险性，采取了不当方式进行投喂，使该狗对万某投喂的食物产生了依赖，经常在附近流浪，引发本次事故。法院判令万某赔偿昝某各项损失共计6万余元。万某不服，上诉至遵义中院。9月4日，遵义中院法官对该案进行调解。调解过程中，法官耐心分析投喂行为对事故发生的影响，列举类似案件的审调情况，最终双方当事人达成调解，由万某赔偿昝某4万元。
事件双方达成协议 图据《贵阳晚报》
案例一经发布，引发了热烈讨论，昨天，正安法院一位工作人员告诉红星新闻记者，“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侵权责任法》第78条，饲养的动物造成他人损害的，动物饲养人或者管理人应当承担侵权责任。（万某）向流浪狗投喂食物，可以把他认定为动物的管理人。”该工作人员称，万某某系某门店工作人员，“狗经常出现在门店旁，基本上每天都会喂养。”喂养确切时长不详，但“最起码应该有几个月”。目前，昝某某身体已恢复健康。那么，欲救助流浪狗，应该如何处理？该工作人员表示，“偶尔投喂没关系，但经常投喂不恰当。经常投喂，狗就会经常到这附近来，对他人也会产生危险性。可以通过法律法规允许的方式进行领养，或者把流浪狗送到专门收容机构。”根据法院工作人员的回应，一审判决喂养人承担责任依据的法律规定是《侵权责任法》第七十八条 ，“饲养的动物造成他人损害的，动物饲养人或者管理人应当承担侵权责任，但能够证明损害是因被侵权人故意或者重大过失造成的，可以不承担或者减轻责任。”其中的法律逻辑是，“（万某）向流浪狗投喂食物，可以把他认定为动物的管理人。”注意看该法条，其中有两个法律概念：“动物饲养人”和“动物管理人”。根据汉语解释，饲养，是指对动物进行培育与照料，给人或其他动物提供食物。管理，是指负责管辖处理某事务，具体而言，管理是指一定组织或事务中的管理者，通过实施计划、组织、领导、协调、控制等职能来协调他人或动物的活动，使别人或动物同自己一起实现既定目标的活动过程。
根据新闻报道中的事实，撞伤老人昝某的系一只流浪狗无疑。万某“基本上每天都会喂养”流浪狗的行为，是否构成了《侵权责任法》上的“动物饲养人”或“动物管理人”呢？从汉语理解上看，饲养除了喂养之外，还有培育的意思，显然仅限于对流浪狗的喂养，不足以构成动物的饲养。管理，从汉语理解上看，其含义要更广于饲养，作为管理者，最起码的要求是对被管理者的控制权，而仅限于喂养，显然也达不到计划、控制流浪狗活动的目的和责任。
由此可见，法院将仅限于对流浪狗进行“投喂食物”的行为，认定为“可以把他认定为动物的管理人”，显然是缩小了“管理”一词的涵义范围，没有意识到作为动物的管理者，不仅仅要求喂养责任，更要有监管、控制的责任。从另一方面讲，是加重了投喂者的责任范围。将长期投喂行为，理解为动物的饲养者或管理者，不符合汉语词语的基本理解，套用到法条规定上，是错误理解和适用法律概念。
如何理解万某的投喂行为？
根据报道中法院的回复，“偶尔投喂没关系，但经常投喂不恰当。经常投喂，狗就会经常到这附近来，对他人也会产生危险性。”按照此理解，法官是将投喂流浪狗的行为，视为了危险行为。这种理解，是片面的。
投喂流浪狗的行为，按照社会大多数人的理解，应该是一件爱心行为。不可否认的现实是，我们生活的城市里，存在着大量的流浪猫狗，或是主人看管不当，或是自己走失等原因。在先进城市，街头的固定地点会设有一些流浪动物的喂食点，也有一些爱心人士，会经常来喂养周围的流浪猫、狗。为什么说是爱心？这些流浪猫狗的生老病死，跟这些喂养人士并没有法律义务，但长期无人喂养的话，这些猫狗轻则会捡拾垃圾身染传播疾病，重则病死街头污染环境。爱心人士的喂养，不仅体现了关爱生命，更是对周边环境的保护，减少社会危险性。法院回应中的“经常投喂，狗就会经常到这附近来，对他人也会产生危险性。”站不住脚，因为即使无人喂养，流浪狗也会随处走动，靠捡拾垃圾为生，甚至饿急了攻击人类。与有人喂养比起来，无人喂养的流浪狗危险性更大，怎么能理解成，因为喂养造成了危险性呢？再次，投喂食物，与流浪狗从路边冲出来，也没有逻辑关系吧？流浪狗确实存在一定的危险性。《侵权责任法》第八十二条规定，遗弃、逃逸的动物在遗弃、逃逸期间造成他人损害的，由原动物饲养人或者管理人承担侵权责任。可见，流浪狗如果是遗弃或者逃逸的，应该由原动物饲养人或者管理人承担侵权责任，而不是由看其可怜保全其性命的喂养人承担责任。同时，对流浪狗负有管理职责的城市管理部门，也有一定的行政职责。综上，烟语君不同意这个案例中法院的判决结果，即使二审是万某同意的调解结果，也值得商榷。从侵权责任构成要件上看，流浪狗撞伤老人，跟法律上没有义务的喂养行为之间没有因果关系，让万某承担责任法理上讲不通。从法律概念上看，喂养行为只是动物饲养人、动物管理人所含行为的一种，将喂养人推定为管理人，显然是犯了小概念套用大概念的逻辑错误。从社会意义上看，万某投喂流浪狗的行为，应是爱心行为，不仅体现了关爱生命的人文精神，更是减少流浪狗病死传播疾病的公德行为，至于将流浪狗领养或送交收容，法律上其并没有此项义务。将为减少流浪动物社会危险性的爱心人士，错误套用上动物管理人的法律责任，无异于扼杀社会上今后喂养流浪动物的爱心行为，希望法院能够及时纠正这一错误理解法律概念、对社会造成不利影响的案件处理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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