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吉他弹得最好的好莱坞巨星,从未丢掉思考的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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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15日,由海南岛国际电影节与看电影传媒举办的大师嘉年华气氛格外热烈,在掌声与尖叫中,嘉宾约翰尼·德普现身活动现场。从魔法世界的巴黎来到气候宜人的海南,一身休闲装的德普看上去状态十分放松。近两个小时的活动中,他与在场观众分享了自己从事表演工作三十余年,对于“演员”二字的理解和对电影工业的观察。
误打误撞当演员
■你是怎么开启演员生涯的?
□演员生涯这个词挺奇怪的。其实我是偶然开始演戏的,也许也是命中注定。我刚搬到好莱坞的时候,还是个乐队吉他手,那时我沉迷搞音乐。乐队解散后,我失业了,到处投简历,什么音像店啊、书店啊。
我有一个朋友是演员,他觉得我挺适合当演员的,我感觉也不错,然后他就建议我去见一下他的经纪人。就这样我拍了第一部电影,虽然我也不太确定自己在做什么。逐渐地我踏上了另外一条人生轨道,我不得不放弃怀揣已久的音乐梦,因为只有我丢下那个梦才能全身心地投入到电影这个行业。我开始扒各类专业书,报名表演课程,就是为了深入了解整个电影行业的运转。后来我发现想要了解最重要的是实践。
■你第一次面对镜头时是什么感受?
□约翰尼·德普:我记得我当时特别傻(笑),那是我第一次知道电影是怎么拍,一个个镜头怎么拼接成一部电影的。说实话我从前感觉演戏挺无聊的,因为拍片有详细的流程表,不同的镜头角度,特写这些都会交代得十分清楚。那个时候我对拍戏一无所知,所以第一次站在镜头前自己都觉得挺荒唐的。但在成为演员这个过程中,我有了很多变化,原本对演戏生疏的我,越来越自信,甚至我在镜头前的状态会比日常生活中更加自如。
德普的第一部电影《猛鬼街》
这是一个学习过程,学习对演员而言是至关重要的,你需要敏锐地观察周围的人,他们的身体语言、讲话方式等等。你会不自觉地像一块海绵一样吸收一切,可能几年后你在演绎某个角色时就能运用你曾消化的那些知识,融入到角色里。而且当你表演更自如时,真实的你也会生活得更加游刃有余。演员就是观察者,因此我试着观察并模仿身边所有人的言行。
■你在拿到一个剧本时,需要花费多长时间理解、消化角色,并找到他内心的爆发点,这是什么样的情况?
□约翰尼·德普:我感觉是挺自然的,拿到剧本后,我的大脑会指挥我去怎样解读。首先我会在剧本里寻找是否存在很有意思的内容,看看有没有其他的演绎方式,或者说整个故事是否有层次感。我会先判定这是不是个好剧本,确定后再看是不是有好角色。如果我自己都不满意,那当然不能说服我去演活他。我想演,却不能给这个角色加分的话,就会开始思考自己的局限,从而找新的途径去展现他。有时我碰到一个从未演过的角色,心里会想要不要去尝试,一般在读剧本的前十页时就有数了,有时候五页我就知道这个剧本是否适合我。
我的确会把自己代入到角色和故事里,在脑海中闪过一些影像和年轻的回忆,或者是生活片段,这会更让我感同身受。在第一遍看剧本时,我会做一些笔记和小的备注,记下我当时本能的想法。在此之后读第二遍时,我会试图跳出自己的固有思维,找到那些错误的概念。如果第一遍和第二遍想得还是一样的话,我就再读一遍,找寻角色的特点,将自己和他融合起来。读完全部后,我会有大致的了解。但我的习惯是并不会看太多的旁白,或批注的指导文字,我更想在现场自己理解情绪,自然地表露,而不是看生硬的解读词之后再做动作,这样我才能完全融入到剧本中。真的当我多阅读几遍后会证明自己第一遍的印象会存在偏差。
■你已经是一个成熟的演员,现在你会再从哪儿寻找新事物去观察?
□约翰尼·德普:其实总是有机会去挖掘新事物来进行观察的。当你了解一个人,寻找他的行为动机和他的需求时,这就是一段宝贵的观察经历。比方说,和同工作室的人一起聚会吃饭时,我习惯去默默观察他们,在他们身上偷师。如果你环视全场的话,就会发现没有什么比这种近距离的学习方式来得生动。现在我喜欢的就是观察他人,因为人是极富吸引力的一种生物,对我而言,人也是地球上最为奇怪的动物。
一丝不苟做“戏精”
■你在银幕上的形象和生活里截然不同,你是怎么做到的?
□约翰尼·德普:这是一种职业素养吧,是当演员造成一种的习惯。很多时候,我看到一些演员很出色的表演,我也会想做得更好,这时压力也变得很大,会不断想提升自己。虽然现实中的我是非常害羞的人,但因为对演戏的“好胜心”使得我突破自己,呈现给观众不一样的我。演员们都有这样的共鸣,在诠释一个角色时,经常会改变自己的性格,他们会不断拓展磨炼演技,变得越来越自信,这样丰富的经历能帮助他们更好地把握角色的精髓。
就我个人而言,尽管在镜头面前我特有自信,但我其实很内敛。当我接到一个角色时,我会细心研究,去尽力演绎编剧期望打造的形象,也许一部分角色挺怪异的,但在整个过程中我会获得一种安全感。像演《加勒比海盗》的杰克船长时,他无所不能,也会说一些平时我根本不可能说的话。当我真正融入这个角色时,就会迸发神奇的化学反应,我的信心会暴涨到百分之一千,以他的思维方式去思考,以他的方式去表演。杰克船长对我来说就有一种安全感,他总是能成功达成他的目标,他总能找到答案。而现实中的我却不太可能,所以通过角色实现自我,这种感觉特好。
《剪刀手爱德华》的爱德华也是如此,他比较怪,但非常纯粹,当我看透他时,我会完全放开自己,感受他并产生共鸣。因此演这类角色时,我会特别有把握,让我十分安心。演员需要一颗真诚的心,而真实地把自己融入到角色里时,并不是在表达我本人的个性,而是在演绎他。
■《神奇动物:格林德沃之罪》中你自己也参与了格林德沃的造型,你当时的想法是怎样的?
□约翰尼·德普:开始拍[神奇动物在哪里]时,我接到格林德沃这个角色的邀约,当时导演大卫·叶茨跟我进行了半个小时的视频会面,我们讨论了一下角色。因为当时还没有剧本,我又跟J·K·罗琳视频讨论了三个半小时,我们一直在聊对这个角色的理解和彼此的看法。我是已经有一些成型的想法,但我没有和盘托出,我只是说了一些比较大胆、但并不那么出格的想法。罗琳是魔法世界的创造者,我们对魔法世界充满了幻想,而她既然愿意让我饰演格林德沃,给我机会去表现这个角色独有的特质,就我有了很大的信心。
格林德沃是一个黑巫师,但他不是天生的恶人,没有人生来作恶。我能理解他的行为,所以我就自然地思考这个角色性格应该是怎样,外形应该是怎样。我猜测他应该是一个“双生体”,有非常平静的一面,而另一面是个暗黑杀手。我的异瞳就是想把他的两面表现出来,这是我对这个角色的看法。
■格林德沃是我见过最有魅力、最邪恶的巫师,你的表演让他非常与众不同,谢谢你展现这样一个角色。
□约翰尼·德普:谢谢,因为我觉得对于一个演员来说,最难演的是自己。有时候想要演好一个角色,就像和这个人物结婚了,你们之间有一种联结,一种盟约,像是你生活中都带着这个人的影子。我敢说对于一个正常的大脑来讲,这种状态都挺糟糕的。我发现一件奇怪的事,这么多年,我待在角色里的时间,比做自己的时间要长很多。一年里我有多少时间是约翰尼·德普本人?有多少时间不用待在别人的世界里,而是待在自己家里?真的少之又少。我有个不好的习惯,我听到一个笑话,或者什么有趣的事,我会重新去把这件事讲一遍。因为我发现生活中能用自己的口吻讲话的时间非常有限,所以做演员真的不是件轻松的事。
■接下来你除了《等待野蛮人》,还有哪些新作品?
□约翰尼·德普:我是有一些新片,有几部已经拍完了。《等待野蛮人》是和西罗·格拉拍的,他是个很不错的导演,为人友善,也愿意尝试新想法。这部电影里我和一位非常德高望重的老戏骨,马克·里朗斯有对手戏,他在舞台上演了很多莎士比亚的经典戏剧。跟他合作让我受益不少,这部电影是J·M·库彻的小说改编的,我相信上映时应该会成绩不错。
目前我正在筹备的一部片子是《水俣病》,故事发生在1971年,我饰演的是记者尤金·史密斯,他是《生活》杂志的摄影师,受委托前去日本的一个小渔村,也就是水俣,去调查那里发生的有害化学物质排放事件。水俣的水资源受到了污染之后,那里的人开始出现健康问题,就连新生儿都患上先天疾病。这个故事根据曾经震惊世界的真实事件改编,特别是结合现在的一些问题,不少人对这部片子关注度很高。安德鲁·莱维塔斯会执导,我们现在正在进行选角,大约1月底开拍,我自己也非常重视。尤金·史密斯是个特别有趣的人,他的名字里有一个字母W,有人就问他,“尤金,你名字里的W,是什么的缩写”,尤金就回答,“Wonderful(了不起)”。《神奇动物》后续一部的话,大约是明年年中开拍。
导演的缪斯还是撒旦?
■跟你合作过的导演觉得你好相处吗,有没有觉得有一些困难或是挑战?
□约翰尼·德普:之前有些和我合作过的导演,可能不太知道怎么跟我相处。也许他们对我的表演方式有点害怕,或者认为有点过,但我个人还是很满意当时的表演。这个不是挑战或困难,这种情况实际发生的也很少。与迈克尔·曼合作《公众之敌》时,我们产生了一些分歧,之前我一直和蒂姆·波顿合作,迈克尔的电影理念和他很不一样,当时我更喜欢蒂姆那样的思路,我认为主角不是一个彻底的坏蛋,他抢银行或者做一些恶事,但他本质上并非坏人。
但迈克尔的想法却和我存在差异,他很讨厌这个角色。演员一般对角色有一种保护性的欲望,可能在某一点上我们一定会对制片人或电影工作室的人说,不好意思,这是我的选择,这是我对这个角色已经做出的承诺,而你不是这个过程中的一部分,这个过程只跟我有关,跟你无关,所以你必须要退出这个过程。那有的导演不喜欢这样,他希望自己也能参与进来,我觉得创造角色是非常私人的过程。除此之外我很少跟导演有不愉快的时候,其实我并不是那么难相处的一个人。
■你最初和蒂姆·波顿合作时,他还是非常年轻的导演,当时的情形是怎样的?后来有没有和其他年轻导演合作过?
□约翰尼·德普:我是1989年结识蒂姆的。我俩约在伦敦的约翰街见面,我当时看他也不像拍电影的料。因为想拍点不走寻常路的片子,我就一直在寻找这样的机会,答应见蒂姆也是我给自己铺路吧。那时我正在拍《哭泣宝贝》,那个电影的导演约翰·沃特斯,像是在用影像制造趣味,但是蒂姆不是。
我原本特别肯定自己不在《剪刀手爱德华》男主角的候选人当中,但是我太喜欢那个剧本了,以至于根本忘不了拿到剧本时的心情。读着那些文字我就哭了,跟小孩子似的。爱德华的痛苦在撞击我的灵魂,我知道那种感觉、那种情绪,是一种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不安全感,害怕去触碰陌生的人和事,害怕自己被伤害。我当时猜蒂姆不会让我来演这部戏,就想取消和他的见面,结果我经纪人不允许。
没想到我俩一见如故。蒂姆挺害羞的,我也不算健谈,见面仨小时,喝了八罐咖啡,蒂姆手都喝抖了。那之后过了一个多月,我都没有他消息。我以为没戏了,结果这时我接到了电话,他说,“约翰,你来演[剪刀手爱德华]吧”,我当时大脑一片空白,光知道哭了。我找到了自己想要的那条不寻常的路,如果说[哭泣宝贝]是我走的第一步,《剪刀手爱德华》就是第二步。
在开拍之前三个星期,蒂姆有点退缩了,他在纠结是不是我表演的方式奇怪过头了,那些天我俩都过得不太容易。后来他也放开了,说“就按你想的去演吧”,反而找到了想要的感觉。《剪刀手爱德华》之后,蒂姆和我关系越来越好,我们又拍了《艾德伍德》,又拍了一部接一部,共同语言也越来越多。
我跟合作过的不少导演关系普遍还不错,跟蒂姆好得像亲哥们儿似的,跟很多导演也都是朋友。跟蒂姆之外的其他导演一起拍电影,我会更看重对方想要的效果,他们想怎么塑造角色,呈现故事。有的年轻导演总有种畏手畏脚的感觉,他们害怕自己准备得不充分,或者有意料之外的情况发生。我是觉得他们想太多,他们已经在脑子里拍过一遍电影了。有时候导演要是太过遵循和依赖分镜头,反而束手束脚很不自由。他会想,这个镜头拍出来和我想得不一样啊?越限制自己的想象,越失去了灵机一动产生的意料之外的效果。
所以我和他们合作的时候,就想给他们一些体验新鲜感的机会,或者挑战也好,新的启发、刺激也好。有时候一个场景我们可能拍十条,越拍越没感觉。演员总在纠结,我这样演对不对,导演也跟着纠结,我这么拍行不行,我觉得其实这样不好。在片场,我更愿意尝试一些“突发状况”,比如把原本的台词换个说法,或者临时加一些剧本里没写的动作,这时候就能捕捉到和我演对手戏的演员,最自然、最本来的反应。你要走出自己的安全区,才能追求到人与人之间最真实的磨合。有些导演非常严谨,每一步都得精确,其实他们没弄明白,电影应该是磨合的艺术,不是某一个人说了算。
■你对哪些非好莱坞的电影和导演有过关注?
□约翰尼·德普:近年好莱坞之外的电影,我看的不是很多。我记得是我特别年轻的时候,看过库斯图里卡导演的《亚历桑那之梦》是特别色彩斑斓,充满诗意和艺术感的一部电影。后来我和库斯图里卡一起拍了《亚历桑那之梦》,可能对我们俩来说都是噩梦了。一般我拍电影三五个月就完工了,《亚历桑那之梦》拍了整整一年。当然这后来成了我演员生涯非常重要的一部电影,库斯图里卡是非常了不起的一位导演,他总能无所畏惧。恐惧是我们最大的敌人,不管是生活还是拍电影,恐惧总会给你拖后腿。
和库斯图里卡这次合作,是我第一次知道,做演员是可以尝试任何事情的,只要角色是合理的我都可以去演。比如有一个镜头,我要去色诱费·唐纳薇。我当时还是个年轻小伙子,她已经有点年长了。这一段是要展现我演的那个年轻人,从男孩变成男人的过程,我们当时的设计是,让这个角色学公鸡的样子去追费·唐纳薇,拍的时候我们就在屋里一圈一圈追着跑。你看,其实戏也能这么拍。
当我们讨论某个场景的,不会去考虑怎么拍风险最小,而是始终抱有好奇心,总想看看如果我们这么做,会有什么效果。也不能完全照搬剧本,有时候剧本里有特别辞藻华丽的对白,但是跟影片本身不契合,就必须忍痛割爱了。拍电影就是要打破边界,你不试试,你也不知道自己能碰撞出什么样的火花。
■你有没有自己特别想要合作的导演呢?
□约翰尼·德普:我最近看了一部斯派克·李的电影,《黑色党徒》,我特别喜欢。我跟他是老朋友了,但是看完那部电影之后我马上就想和他合作。还有其他很多我想合作的导演,吉姆·贾木许、特瑞·吉列姆,还有库斯图里卡和蒂姆。我很幸运跟他们这些了不起的导演,还有很棒的演员们合作过,正是通过与他们一块儿拍戏,我才能学到很多东西。
我认为好奇心是我们通向成功的关键,在制作电影的过程中要找到自己的兴趣,不管是在故事上,还是对学习的渴望上。之前,我跟杰里米·莱文导演合作了一部叫做《天生爱情狂》的电影。当时他还很年轻,而且第一次当导演,所以他有点保守,不太敢跟我们提要求。于是我们就让他假装自己是个很有经验的导演,给他一点信心。
他当时在剧组里面没交到什么朋友,跟其他人只是纯粹的合作关系。当时的剧组成员也非常棒,包括马龙·白兰度。那个导演比较自我封闭,不跟别人交流,所以在整个过程中他没有学到什么。本来剧组是一个很好的学习环境,不管是从工作人员还是从送盒饭的人身上,你都可以学到东西。
演[加勒比海盗]的时候,我还把自己演这部电影的经验,应用到杰克船长身上。但是最初迪士尼很不喜欢我的表演,他们觉得太夸张了,但是我很坚持。《加勒比海盗》剧组有一个摄影,很不好相处,也不爱笑,我决定通过他的反应,来衡量自己的表演是不是可取,我当时的目标是要想办法把他逗笑。你把片场最不好惹的人都能拿下,那你基本没什么要怕的了。所以我通过这个摄影师,去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结果很快他就非常配合,比如我表演完,如果他没笑的话,我就再用别的表演方式。总之你要愿意让自己出丑,让自己摔倒,这就是我们工作的一部分,你必须愿意去尝试,并做好失败的准备。这样做有的时候会带来风险,但即使不喜欢,你也必须要坚持下去。
《天生爱情狂》天生爱情狂]的导演就比较保守,也不愿意接受任何人的建议,为什么呢?我想是因为他要向别人证明他是导演,要让一切看起来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但他这样做是徒劳的,因为剧组中还有马龙·白兰度这样很有经验的演员。所以之后这个导演没有再导过其他电影了,我想他自己可能失去了自信,不愿意做导演了。
我觉得这个就是合作交流的意义吧,生活的每个角落都能发现合作交流的可能性。比如你的司机可能会说一些和你的电影完全不相关的话,但他说的话可能会在电光火石之间就激发你的灵感。或者你也可以征求化妆师的意见,比如问问他对某个镜头的想法。
任何在片场工作的人都是你可以交流的对象,这个就是合作的精髓。大家要知道,其实这个现场八成左右的人都比我有意思得多,而我也很想了解他们的想法。比如说平时不苟言笑的摄影师,他的内心可能包含着十分丰富的有趣念头。
■拍电影是需要合作的,要放下自尊心的?
□约翰尼·德普:是的,比如在片场,有时候演员会要求再拍一条,或者尝试一种新的表演方式。尽管你可能讨厌他这样做,甚至讨厌这个演员本人,但是你也要让他尝试一下。因为他可能会为你打开一扇新的大门,十有八九会有惊喜发生。
之前拍[来自地狱]的时候,导演艾伦·休斯就给我提了很多意见。比如刚拍完那个变脸的镜头之后,他走过来对我说了四个字:“不要阳光。”我一下子就理解了,就是不要给他们好脸色,要敢于坚持做恶人。虽然台词是已经写好的,但演员们还需要揣摩其中的情绪,用肢体语言等方式表现出来,这些都是台词背后的内容。单纯讲出台词是很简单的一件事,比如说“我爱你”就很简单,但是观众并不傻,他们能感觉这句“我爱你”背后的情感是否真挚。
当然,台词也是非常重要的,可以带我们了解剧情;不过那些没有说出来的潜台词,反而更能把电影的氛围烘托起来,让我们知道人物的情感变化,以及角色内心的情绪波动。
■会不会有年轻导演,能用他的剧本打动你?
□约翰尼·德普:如果年轻导演已经完成了一个剧本,那么这个剧本除了反映导演本人的视角,还应该给演员留有一些空间。照本宣科,把演员该做什么都写得清清楚楚,其实并不算一件好事。理想状况是,即使演员即兴发挥的部分,这个剧本也能托得住这个戏,这是好的剧本,它是有弹性的。
我作为演员,既要对导演负责,也要对观众负责,相当于我是导演和观众之间的媒介,把导演的观念传递给观众,但这其中也有我自己的理解。我是一个对思考始终抱有激情的人,所以在拍戏时,我需要在自己的想法和导演的意图之间做出平衡,但同时忠于自我。一个好的电影创作者,是永远会给别人留有一定空间和机会的,不要总是一成不变。
因为你知道,决定一部电影的是剪辑,如果导演太一根筋,那么最终能剪出来,可供选择的余地就不多了。同样的道理,作为演员,如果你不给导演留下可供选择的余地,你也没很好地完成自己的工作。
退居幕后?不容易
■除了表演,你是否也会参与到电影创作的其他工作中?
□约翰尼·德普:我有导过一部戏,也试着写过一个剧本,讲得是印第安原住民的故事,他们怎么生存之类的,但是还是个框架,没有很细化。我不想自己演,就是想把它拍出了,但是别人跟我说,如果我不演,那这个电影只能拉到200万的投资,你演的话可能就变成500万了,说得我还挺动心的。做导演不容易,有了钱你才能更随心所欲去拍自己想拍的东西。
但是导演和演员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身份,导演在片场,需要什么都照顾到,演员不一样,演员应该什么都不管,只管自己的戏。导演要把控所有事,演员跟着感觉走就行了,不需要考虑片场状况、预算这些具体的事。如果你让一个演员去惦记着,我再演五分钟片场就得关门了,那他没法专注演戏,是我的话估计我该疯了。
做导演,你下班回家还得静下心来去研究剧本,看这儿要不要修改,那儿要不要调整,这种生活方式对我来说就是恐怖片。一天下来,导演要去看拍的素材,如果我又做导演,又做演员,那就是让我看我自己的戏,这多奇怪。导戏和拍戏各有各的难,一起进行就是难上加难。
我想起自己刚做选角导演那会儿,真是不擅长去看试镜。我从来不觉得试镜和实拍有什么必然联系,你光是读一段台词,根本不能说明你的演技。我做选角导演,看着这些人走进门,念台词,然后全都找不着这个戏感觉,就很抓狂。我本来也不是个擅长试镜的演员,现在也不是。
所以我建议那些来试镜的人,不要光念台词,你去演一段,因为我想看到你和你对手戏演员的眼神接触,你们的发挥,你们的戏路,你愿意为这个角色做一些怎样的演绎。通过这样的过程,我也可以看到整个影片的剪辑,你能给我留多少选择,好的演员应该留给导演很大的选择空间。
■所以你还是想要继续导演的是吗?
□约翰尼·德普:我还想要导演两部电影,其中一部剧本还是我30年前“偷”来的。当时我的经纪人只跟我讲了一下剧本的情况和大致的剧情,然后我就把剧本拿走了。另外,我不一定会出演自己导演的电影,因为我很享受和不同的演员合作以及制片的过程。我特别喜欢演员们自己进行发挥,把角色演活,那一刻,作为导演会特别有成就感。总之我做了导演就会全身心投入到导演的工作当中,不会再考虑出演的问题。
■什么样的剧本会吸引你?
□约翰尼·德普:我更看重让我有共鸣的剧本,角色塑造得有血有肉,故事充满火花,都会吸引我的关注。我会从剧本的角度去衡量,这个角色留给演员自由发挥的空间大不大,演员能不能让角色变得更丰满,更加引人深思,更有趣。当然,最根本的判断是,看我能不能感觉到,作者的创作是情感饱满的。看他是不是能在即使无法摆脱外在因素的影响下,仍然保持真诚的、发自肺腑的创作,而不是局限于那些老旧的、千篇一律的套路和程式化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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